第131章-第140章
131 我相信你
像是顾左右而言他,可蒋璃竟觉得他已经解释了与陈瑜的关系,这其中还有她不知情的事吧?想起在洗手间里听到关于陈瑜红着眼眶从陆东深办公室里出来的话,心里有浅浅的雀跃,她不想承认却是存在。"耳朵听到的可以作假,眼睛看到的可以是被掩盖的事实,可鼻子闻到的往往都是真相。一直以来,我最相信的就只有我的鼻子,这世上能作假的东西太多,唯独气味最真实。"蒋璃轻轻将他推开,这一次他放了手。"在清洁剂的气味添加里,甘菊和薰衣草的混合的确能让人安神,你不喜欢这类花香,陈瑜就选用了带有侧柏、杜松和长叶竹柏这类木质香为主的除味剂。她选用的除味剂也没问题,这三种植物气味的确也可以松缓神经。但是除了侧柏、杜松和长叶竹柏这三道主香外,除味剂里还有一道强心草的气味,强心草是长在石崖缝隙里最不起眼的一种无根草,像是空气凤梨一样哪怕不接触土壤也能在空气中存活。鲜少有人会用到强心草,因为量少难采集,强心草本身味淡,可具有强大的分解气味的功效,用在除味剂里会迅速对清洁剂中的薰衣草和甘菊香进行干预,同时能弱化除味剂中的三味木质香,换句话说,目前所使用的的除味剂和清洁剂,里面的味道对安抚你的神经甚至促进你的睡眠没有太大帮助。"
既然真心想管他的事,她觉得还是将事情原本说清楚的好,哪怕有些只是她的猜测。
陆东深若有所思,"但你怀疑的不单单是这些?"
"是,如果只是从清洁剂和除味剂的气味相克来看,都不足以对你产生影响,但是,你的香烟有问题。"蒋璃拉过个抱枕在怀里,靠着沙发背,一手拄着脸,胳膊肘抵在抱枕上。
"香烟?"陆东深微微一蹙眉,想到办公桌上的那盒订制烟草,"香烟你曾经闻过。""嗯,可能是某个人太渴望得到你了又或者想要投其所好,所以给你订制烟草的时候加了能催情的依兰,不过量很少就一点点,只会让你心悦,心性坚定的人不会受其影响,还有味香的肉蔻,也算是比较暧昧的气息,除此之外还有胡椒提取味,使整支香烟燃烧起来气味甘烈。"蒋璃嗤笑,"当然,我重点说的不是对方想要通过香烟让你的生活多点情趣的问题,我要说说香烟里的胡椒。"
陆东深之前抽那款烟的时候是觉得气味馥郁,同时又有硬朗的气味,比普通烟草燃烧时要纯粹,可后来他就一直抽普通烟草了,许久没碰那盒烟。怎么还有胡椒吗?
"我以为这种东西只是做调料。""胡椒的用途很大,并非只有用作调料。"蒋璃拄脸拄得也累了,头干脆一歪靠在沙发靠背上,"胡椒在中世纪的时候被称为黑金,最开始是用来治疗黑死病的,后来才被广泛用于菜肴,但实际上直到现在,胡椒也是最好的解充血剂,用作治疗呼吸系统疾病很有效,尤其是哮喘。你烟里的胡椒提取剂原料如果没分析错的话应该是产自印度南部的胡椒,气味纯烈,用在香烟里的好处,一是可以缓解过多吸入烟雾后形成的呼吸疾病,二是与依兰和肉蔻相融合时气味硬朗,更符合男性。这种特制的烟本来也没什么,充其量就是显得给你做烟的人有点野心罢了,可胡椒提取物一经燃烧所散发的气息一旦跟强心草的气味相撞,那性质就变了。"
蒋璃说到这,微微挺了挺身子,盯着陆东深一字一句道,"两者气味结合会形成一种叫做石蒜碱的有毒成分,长期吸入,不但会使人神经衰弱,更会导致人体功能衰竭而死。"
陆东深一怔。"有一种叫做仙茅的中药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古人常说仙茅久服长生,其实并不对,仙茅少量使用的确能够提升体内精血助长阳气,但过量或久服就会中毒身亡,原因是仙茅里就含有石蒜碱的成分,在体内积累过多会毒发身亡。只要你在办公室里抽订制烟草时,就会跟空气里残留的气味行成石蒜碱成分,这成分会在你体内沉淀。哪怕是你后来不吸烟了......"
陆东深见她稍有迟疑,语气微肃,"说下去。""休息室里的浴液和面皂里也都有薰衣草的气味,薰衣草少量可助眠,但气息浓郁的话反而会让人失眠,再加上里面添加了龙葵的精油成分,龙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跟胡椒的作用相同,都能提升气息的硬朗性,但在激发兴奋神经上又强过胡椒,所以,订制的烟你可以不抽,但浴室里的浴液和面皂这些你会用,一用,龙葵的气味就会取代胡椒,还是会形成石蒜碱。刚一开始我怀疑是有人故意造成了你失眠严重神经衰弱,现在想想并不是这么简单,既然你的失眠是早年就有的,那对方的目的就是人身伤害了。"
陆东深起了身,踱到窗子前,沉默少许,摸出支烟叼在嘴里,刚要点,又拿开烟,转头跟蒋璃示意了一下,"介意吗?"
蒋璃摇头。
陆东深转身将窗子敞开一条缝,点烟时脸颊微微一偏,烟雾弥漫,他眯了眯眼,然后看着窗外夜色不语。
夜风从缝隙里冲进来,扯乱了烟雾的姿态。
月影里,他的脊梁笔挺,蒋璃看不到他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就这么瞧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心口就蓦地一恸。
是寂寥。
从他宽拓的肩膀里、从他落下来的身影里,从他的缄默中......"没人会重视气味间的影响,但实际上,你的办公室就是典型相生相克的气味场。清洁剂、除味剂、香烟、浴液皂类这些,随便哪样单品来看都没问题。但气味一挥发就有了致命点,除味剂中的强心草与香烟里的胡椒或浴液中的龙葵相冲产生石蒜碱,石蒜碱又刺激清洁剂和浴液中的薰衣草气味。"蒋璃拿了只橘子在手,将整皮剥下,起身到他身边。"气味一环扣一环,如此精细的打算人为的可能性最大。此人心思缜密,哪怕这气味的问题真被查出来,那顶多就是会查到引发失眠,真要是像我说的冲着人命去,那背后之人也能轻易脱身,因为这些用品里所有的成分都是无毒的。检测机关检测时都以切实成分为主,气味相冲未必能查的出来。"话毕,她将橘子皮推到他面前,充当烟灰缸。
陆东深弹了下烟灰,转头看着她。幽暗的光影里,她小小的一只,可所说的话让人后背发凉。在会议室里只用了个蹩脚的理由来驳斥杨远,不懂她的自然会觉得她嚣张跋扈不可理喻,但他懂她,在面对专业问题上她向来都不是四两拨千斤的人,所以不说,必然会有道不出口的理由。
现在他明白她的担忧。气味相生相克间着实复杂,就连检测机关也未必能查得出来,到时候怕是惹得一身骚。别看她平时随性大咧,经过沧陵,陆东深知她实则心思七窍玲珑,论谋略和胆量都不输给男儿,所以,能想到的她自然也都能想的到。
"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气味相克能杀人于无形,这比明刀明枪来得还狠毒。"蒋璃轻声说。
陆东深的目光落在指间的香烟上,"气味相克,杀人于无形,我领教过。"
蒋璃一颤。
"所以我才更需要你。"陆东深抬起夹烟的手,摸了她的头,他没笑,唇角的弧度也是严肃,"但不意味着将你推进火坑,囡囡,我会护你。"
蒋璃没由来地一窒,她竟害怕他这么说,曾经,谭耀明也说过这话。
"我会护着我自己。"
陆东深笑了,将大半截烟戳灭在橘子皮里,"怎么护着?凭着一把芬兰刀吗?陆门水深,没那么简单。改配方看上去是小事,但牵动的利益线层层叠叠,所以在会上我问过你,你想好了吗。"
"我从来都没认为这是件简单的事。"蒋璃抬眼看他,她动的何止是季菲的利益?先不说季菲在陆门里拉拢了多少人脉,单拿她背后的闻术协会想碾死她蒋璃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陆东深眼里是黑魆魆的沉光,"所以只要你想好了就去做,我会尽量给你铺路。一旦气味都被人利用成工具的话,那受到影响的何止是我一个人?"
蒋璃明白了。
不经意想到邰国强。
心头沉甸甸的,压得紧,又无处将这份沉重安放。"我会尽快给出配方调配方案,只是毕竟实验室有限,在时间上会耽误些,前期还是要以清除石蒜碱为主,你长期失眠,我再想想其他配方。这段时间茶水就不要喝了,尤其是你那个情......"蒋璃说到这顿了顿,改了口,"尤其是陈瑜给你备的茶,茶本身就让人睡不着觉,而且你体内一旦有石蒜碱成分的沉积,就会在茶碱的影响下加重。"
陆东深靠在窗子旁,"好,黑咖啡能喝吗?"
蒋璃也学他的姿态,靠在窗子旁,双臂交叉于胸前,"陆大叔,依照您老的战斗力还用得着喝咖啡提神吗?还喝黑咖啡,不喝你都亢奋地睡不着。"
陆东深笑了,抬手掐了她的脸蛋,"你叫我什么?"觉得他笑容里有点坏,她朝后推了推,"我的意思是,这段时间你以白水或柠檬水为主吧。"想了想又道,"算了算了,你入口的东西我来调吧。哎陆东深,我发现你这个人挺矫情的啊,身娇肉贵是吧,平时用的东西干嘛那么讲究啊?非得用订制的,看看,出事了吧?"
陆东深忍着笑,"我也不是非订制不可啊,粗茶淡饭我又不是吃不了。"
"就你?"蒋璃嗤笑,"怕是些苍蝇馆都没去过吧?"
陆东深微微挑眉,"苍蝇馆?吃苍蝇的馆子?怎么现在还有人吃苍蝇吗?"他只听说过一些地方的人喜欢吃虫子。
蒋璃闻言后先是一愣,紧跟着扑哧乐出声,陆东深见她笑了,心里自然也是开心,"先把话说清楚了再乐。"
蒋璃这头已经被他逗得不行,果真是在国外长大的,再精通汉语也不能跟土生土长的相比,"对对对,就是吃苍蝇的馆子。"
陆东深一听就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了,但也享受跟她掰扯的时光,"行啊,有你把关,我有什么不敢吃的。"
蒋璃抿唇,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坚实得很,也硬得很,所以就又把戳疼的手指头收回来,"香烟的话如果想抽订制的你得等等。"
"也未必一定要抽订制的,我现在抽的还不错。"陆东深解释了句。
蒋璃微微偏头抽了一眼他搁置一旁的烟盒,能不好吗,金砖啊,黄鹤楼最高款,价位也好。
"订制款香烟的好处就是防止尼古丁过量,我给你配吧,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喜欢哪种气味。"
陆东深看着她,"你身上的气味。"还有她房间里的气味,跟她身上的气味如出一辙,能让他沉静下来。
蒋璃一听这话反倒是大大方方,"那可千金难求啊。"
"不难求。"陆东深笑看着她,"把你留在身边就够了。"
一句话说得蒋璃心跳加速,"那我得要求加薪。"
陆东深始终含着浅笑,"好。"
等送他出门的时候,蒋璃不知怎的就有了私心,其实,她还想知道得更多一些。
"哎——"脱口后她又后悔了。
陆东深停住脚步,站在玄关口借着幽暗的光亮看她。
她舔舔唇,既然都把他给叫住了,那干脆就正大光明问吧。
"你相信陈瑜吗?"能让她自由出入办公室,怕是对她太信任了吧?这是她的分析,她还是想听他说上一说。
陆东深却回答干脆,"不相信。"
蒋璃一愣,抬眼看他,半晌后问,"那就是你喜欢她,所以包容她的一切。"
她很漂亮,是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人。
陆东深却笑了,"不,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她随口一句,然后,觉得自己有点神经病。
陆东深的目光稳稳落在她脸上,"你说呢?"
蒋璃一时心乱,有种预感在心口盘旋,她却迟迟不敢拿出来细品。抬眼却撞上了他的目光,赶忙撇开。"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怎么知道,身边莺红柳绿那么多。"
陆东深闻言,笑得无奈,但也没解释什么。
"那你相信我吗?"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将他的身家性命交到她手里,难道他就不怕有一天她会倒戈相向?
"我相信你。"陆东深的眼角眉梢很是认真,他抬手轻捏了她的下巴,"而且......"
他低头,覆上了她的唇。剩下的那句话全都湮没在这一吻之中了。
132 正式宣战
北京迎春花开得最早,在乍暖还寒时已是嫣黄一片。但也不过几天光景,紫丁香也追了迎春的脚步,春光日暖,长街小巷都染了丁香的清甜。
饶尊的脸色不好看,手里的资料看到最后,眼角眉梢已是霜寒。高全一直在旁边候着,等饶尊看完,他说,"现在能查到的就只有这些,再往下查恐怕就是大海捞针了。"
在查那块黑手帕的事。
并不顺利。
调监控倒是很容易找到送包裹的人,但对方也不过就是受人所托,说是收了笔钱要他送货。再顺着监控往上找就很费功夫,大街小巷一条条查看,最终只锁定了一个很模糊的身影。
看不出是男是女,监控没有拍全,像是个鬼影似的。饶尊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命高全再去查,高全又是跟相关部门努力了几天失败告终,太模糊了,想进行技术修补都难。说到这,高全想了想建议道,"尊少,人如果查不到的话,我看倒不如给夏小姐安排点人,哪怕是守着她的住所也能保障她的安全。"他提了退而求其次的方案,饶尊性情乖张,做事也向来随心所欲,他是生怕饶尊再一个暴怒真是大海里寻针,那牵扯进来的执法部门就多了,这不是惹骂名吗。
饶尊将资料在手里攥得沙沙响,少许终于点头,"拨五六个人过去暗中盯着吧。"
高全刚要松口气,不想饶尊又说,"算了,她不会喜欢。"虽说为她好,但她也未必能领这份情,她若知道她出入都有人盯着,非爆炸了不可。这件事他能做的就是再等。
高全瞧见他似舍又不舍的神情。
"陆东深最近动作挺大?"饶尊取了支雪茄。高全见他转移话题,也知道这次他是针对夏小姐妥协了,说,"是,别看陆东深才刚刚接手天际,可旗下酒店运营丝毫没受影响,大型商超前不久又有两家世界顶尖级品牌入驻,听说是由陆东深亲自洽谈签下长约,预计至少在未来五年会抢下一线商超不少份额。另外,天际旗下针对尖端客户的会馆要做,陆东深盯上了亲王府,H品牌引入大中华区并且有针对性地开发新产品,形象店铺和旗舰店似乎也在紧锣密鼓之中,哦对了,商川签了环嘉影视。"
饶尊微微挑眉,"他不是正在拍环嘉的剧吗?"
高全说,"听说商川这次是跟环嘉签了长约,未来几部剧都是跟环嘉合作,照这个架势,商川就是奔着H品牌代言人的位置去的,看来天际给他开得条件不错。"
饶尊若有所思。高全又说,"长盛前段时间传出消息,邰梓莘频频与四大行的行长见面,又亲自飞往美国,看样子融资的事八九不离十了。有意思的是,天际在杭州刚谈下'江南春'的项目,邰梓莘那头就开始争临近江南春的长湖开发权,落在北京这边,陆东深有意收购大恒置业,目的就是要获得大恒商圈核心地块的开发权,有人在跟陆东深暗争,估计跟邰梓莘拖不了干系,那个女人在商场上的手段有一套。"饶尊燃了雪茄,吐出大团烟雾,稍许后说,"天际有陆门的背景撑着,国际资源自然是少不了,所以拼国际资源天际充当其冲,陆东深对国内行情尚且生疏,但对赢得国际资源这种事是易如反掌。至于国内资源是我们的强项,也是巧了,天际和长盛关注的项目恰好我也感兴趣,高全,你约上刘秘书长和规划局的高部长,就说,我尊少近日闲来没事想跟他们聚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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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璃一门心思扑到新配方的开发和调配工作里,除此之外,她又驳回了陈瑜在H品牌大中华区限量版香水的气味调整方案。
这令陈瑜很不悦,询问原因,蒋璃没多说明,直接给了她一份H品牌客户群的名单,要她挨个去做回访。这原本是市场部的工作却甩给了陈瑜,陈瑜原本就对蒋璃削了她的权不满,所以一时间来了情绪,蒋璃一封集团内部邮件,除了将她团队里的气味师调香师具体业务职权范围外,也直截了当说,如果不满工作安排,可随时提交辞呈给人事部。
意思很明白:这就是工作,没有商讨的余地,要不然你就别做了。
陆东深休息室里的所有日化产品、包括订制的香烟等等都被蒋璃清空,要求清洁人员在配方未出来之前一律使用清水擦洗打扫。
并且也要到了陆东深家里的钥匙,但鉴于他都不怎么回家住,所以蒋璃并不着急登门排查。
总部那边有反弹是她和陆东深早就料到的事,虽说蒋璃只动了大中华区的配方,但总部的态度也已经很强硬了,这份强硬来自谁,蒋璃不用想都知道。
这也是杨远早就料到的事,给蒋璃直接去了通电话,连面都不想朝,意思是,总部给出的意见是,动配方不是不可以,但要先经过检测部门的检测证明原配方有问题才行。
蒋璃思量过后一个电话打到景泞那,她想询问陆东深的意见。景泞说陆总在外开会还没回公司,建议她直接打给陆总。
蒋璃听了这话觉得奇怪,按照公司流程也不该是直接打给陆东深吧。景泞笑着告知,这是陆总的意思,日后公事私事都不用通过秘书转达,直接打给他就行。
放下电话脸就有点燥热,她虽忙于工作,但总会时不时窜出他那晚的吻来,这种关系似乎就隔着一层窗户纸,陆东深有意戳破,她有意回躲。
打了电话过去,那头很安静,果真是在开会,稍许听陆东深示意那头先停一下,问她怎么了。她说了总部刚刚发来的决定,陆东深沉吟片刻问,你想接受检测吗?
"应该要做的......"
"你在担心什么?"陆东深的嗓音透过电波低低沉沉,很好听。
蒋璃轻叹,"这决定肯定是季菲做的,她信誓旦旦,怕是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没关系,你只管同意检测。"陆东深低笑,"剩下的事还有我呢。"
放下电话,蒋璃的心在咚咚直跳,耳边还回荡着陆东深的那句:还有我呢......
回执了邮件给总部,在写落封的时候,她想了半天,然后打上"夏昼"二字。
这是她第一次给总部回执。
夏昼。她正式以夏昼的名义跟季菲宣战了。
133 开微信的时间
快到中午的时候,蒋璃的手机响了。
一个海外的号码。
不在蒋璃的手机通讯录里,陌生。
蒋璃将手机拿在手里,盯着闪烁的号码,隐隐地,她有种预感。
接通。
对方没有说话,她没催,也没开口。
电波里是沉默,拴着双方各一头,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像是在寂静里的较量,又似乎是一场执拗的挣扎。
蒋璃坐得挺直,脊梁骨都挣得有点生疼。盘旋在心头的预感愈加强烈,虽然对方一直没开口,但她觉得,是她熟悉的人。
就这样陷入死寂般对峙了一分多钟,对方终于开口了,声音很低,"夏昼?"
入耳是太过熟悉的嗓音,撞疼了她的耳朵,似近,却是横亘着千山万水。蒋璃觉得胸口堵得紧,那些过往的事和过往的情都成了一道道压着她透不过气的枷锁。
许久,她才吐声,"是。"
那边的呼吸稍稍急促,却没再说什么。
蒋璃这边也已经压下情绪,再开口时嗓音甚是清冷,"季菲,我们之间的账该算一算了。"
通话结束后,蒋璃一手压着手机,一手抵在胸口的位置。像是被锋利的刀刃划过似的,血流不止时才察觉疼痛。
脑中是曾经的嬉笑嗔骂。
"古有桃园三结义,今有我们平谷四结义啊......"
"小夏小夏,我领到我人生中第一份薪水了,走啊,请你吃你最喜欢的进口大水蜜桃去。"
"菲菲,你故意馋我是吧?我对桃毛过敏啊。"
"放心吧,我绝对把桃子给你洗得半根毛都不剩......"
"这还差不多。"
"我好吧?"
"你最好了。"
......
蒋璃努力地深吸气,这才把红了眼眶的悲怆给压下去,抬眼再看,自己的手早已攥拳,指甲深陷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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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下午还要回实验室查看培植样品和开会讨论H品牌旗舰店空间气味构建、主打香水气味重组,所以蒋璃的午餐没在外面吃,选择了公司食堂。公司地下一、二层为食堂,足足两层的面积,上下层是打通的,两边旋转楼梯而上,水晶灯于中央棚顶垂落,最惹人瞩目的是贯穿两层的近乎六米高的巨幕,除了整座大厦下班,其余的时间都是开着的。
有时候会放电影,有时候会放mv,有时候会有关于天际旗下各个公司的最新消息。
蒋璃简单地打了几样菜,坐下后想了想,拿起手机照着餐盘拍了一张发了朋友圈:号称能保罗全亚洲美食的食堂,把鞋底都逛平了都没找到酒,天子脚下,哪怕连瓶燕京啤酒都没有,差评。
然后随手翻了下陆东深的朋友圈,他真是懒得可以,几乎不发什么消息,蒋璃一直拉到底,他总共也就发了三条,还都是转发行业里的消息。
再看第一条转发消息的时间,不算久远。
他开设微信的时间......
蒋璃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是她刚来公司时她的微信号满天飞的那天。
心口异样。
找了最近的一条,写了评论:大家想看的是你个人近况,谁爱看这种行业鸡汤?
刚发完,就有一波女同事拥过来了,于她对面或周围而坐,叽叽喳喳的。蒋璃定睛一看,有行政部的、人事部的、品宣部的等,倒是齐全。
打从上次在洗手间明帮暗骂后,她就在女同事们心中的地位变得重要了,尤其是那个脸上爱起闭口痘痘和肠胃脆弱的姑娘有了好转之后,她的"神医"之名就在她们之间传开。
哪怕是她目前还有流言在身。
例如这次她将陈瑜派去做客户调查又以一封邮件通报了全公司,就有人私下说她是打着公事的名号来对付陆总的前女友。
许是在公司人眼里,陆东深俨然已经变心,而她,就是插足于他和陈瑜感情世界的第三者。
但这不耽误她们跟她亲近,比方说现在,都在就自身的问题跟她示好。无非就是些怎么变漂亮、皮肤怎么变白、如何变得苗条等等这类。
蒋璃这个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对男人不大有耐性,但对女人的耐性明显多于男人,尤其是面对一群年轻漂亮的姑娘,所以,行政部最漂亮的姑娘娇滴滴地问她怎么让皮肤变得紧致时,蒋璃笑着捏了下她的下巴说,皮肤已经很好了,还紧呀?
弄得小姑娘脸红了,娇嗔地说,那人家想像夏总监这样嘛,你看你的皮肤就跟水豆腐似的多嫩呀。
其他几位姑娘也连连说是,更黏糊她身上了。
属她这桌最热闹。
陈瑜刚下楼吃饭就看见这一幕,一咬牙一扭头坐在别处,没上前。在几下解决姑娘们的难题后,蒋璃问品宣关于商川的事,品宣的姑娘说,商川的事是朵亚负责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但听朵亚说商川自从接了这部戏后脾气就变得很奇怪,昨天又对着我们这边的人发了通火呢。
朵亚就是在洗手间里被她暗骂的姑娘。
蒋璃若有所思。
正想着,不远处就听见有人在惊呼,蒋璃顺势看过去,发现是巨幕上的一条消息引发众人注意。
其实就是条午间新闻,大抵的意思是,被意大利某收藏馆收藏了两百多年的血玉近日被人高价竞拍而得,又介绍了从血玉的雕工来看原属中国皇室,应该是唐宋之作。
然后大屏幕上就是那块血玉的样式:恰似玉扣的形状,玉中带有红色丝纹,那纹路是自然而成,竟形成了一朵白兰的姿态。
再提及竞拍者不详,最后只定义为神秘富商。
蒋璃咬着筷子一动不动,半根菜还耷拉在嘴角,盯着大屏幕,越看越觉得那坠子眼熟。
直到有人指着她脖子狐疑地说,"夏总监,您戴着的这个坠子......是屏幕上的吗?"
蒋璃蓦地反应过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捂住胸前的坠子,然后脑海中闪过陆东深说过的话:不贵。
陆东深你大爷的,都上头条新闻了,这叫不贵?
抬眼,却不经意对上了陈瑜的目光。
她也看到了那条新闻,而且就客户调查一事她和她还面对面对峙过,所以,她脖子上的坠子模样当然深刻在陈瑜的脑子里。陈瑜盯着她,眼神里有震惊和愤怒,蒋璃觉得,愤怒的成分更大一些。
134 喝茶还是挨打?
下午一直忙到三点多,蒋璃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实验室面积有限设备也有限,很多结果都要等,大大折损了工作效率。总部那边倒是利落,针对于她在邮件所提到的配方中有强心草一事开始进行检测,蒋璃在提及更改天际旗下日化用品配方时当然不会说得那么复杂,但也不会把甩给杨远的理由扔给总部。提及强心草,一来是方便检测机关检测,二来,就算外行人不清楚,内行人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所以季菲才会歇斯底里地进行反击,在接到她的邮件通知后,她也做出了回应,声称自己在做配方时严格按照行业规则,她不怕检测。
那边闹得如何声势浩大蒋璃不管,倒是不少同事发来微信问她强心草是怎么一回事,都表示十分好奇。
她装死不回复,普及专业知识吗?别逗了,大家更乐意打听到的是她如何跟季菲开撕。这是现代都市人的通病,真相什么的谁在乎?茶余饭后的八卦更值得人去追逐。
然后她才想起中午在食堂发的朋友圈。
为她竖拇指点赞的不少,留言说请她喝酒的也不少。而这一次陆东深没给她点赞,他直接回复了:酒在别处喝,鞋逛坏了再给你买一双。
蒋璃盯着他的评论,像是正常口吻又经不起细品,一细品就能研磨出现几许暧昧来。
然后她就在想,这条评论能被多少同事看见。
想了想她又翻了陆东深的朋友圈,不曾想他竟发了条全新的朋友圈,不再是转发的那种,而是他的一张照片。
看样子就是今天在会的照片,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目光十分严肃。只是一个侧脸,却足以拍出认真男人的魅力来。
在评论下面他还留了一句:这样的日常爱看吗?
蒋璃怔怔地盯着陆东深发的这条朋友圈,这......是应了她的要求吗?
忍不住就乐了。
想着他那样一个人却发了这么条消息,其实挺逗的。她跟他应该没什么共同好友,因为没看见其他人的评论,只有杨远留了条:日常除了开会就是出差,谁愿意看?另外,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
蒋璃死瞧不上杨远对她冷冷淡淡的劲儿,随手回了条评论:这是要给我看的吗?以后要是给我看的可以@一下我,否则我后宫佳丽三千,很难做到雨露均沾。
发完这条就又撤回自己的朋友圈,手指快速下拉扫圈放松一下。岂料,看见秘书处助理发了条朋友圈:多谢陆总的不杀之恩,但还是要说一句,侧颜杀太帅了!
下面一堆留言,姑娘们都炸了。
蒋璃在扫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正要喝水,于是,杯子就举在半空,盯了半天,赶忙放下杯子回头去找陆东深发的那条,想要撤回自己的评论。
但晚了。
陆东深竟秒回了她:好,我知道了。
再然后是跟着那个秘书助理的一条评论:陆总,我一定保密。
蒋璃只觉得天雷滚滚。
她已经大致总结出事实来了,秘书处助理向来负责会议记录,应该是这姑娘偷拍了张陆东深的照片被他发现,然后,他假公济私地没收了这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但按照小姑娘这口吻这架势,偷拍应该不止一次两次了,那平时被发现后应该都是遭到陆东深的冷处理,这次,许是小姑娘看见他发了这张照片,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否则也不会来一句不杀之恩。
蒋璃觉得自己可真是手欠啊,怎么就不翻翻朋友圈再留言?共同好友不用多,有那么个小秘书就够了,很显然人家是看出些端倪了。
想来陆东深也是为了要照片才加了好友吧。
蒋璃觉得头疼得要命,傻呀?让小助理把照片发给景泞,再让景泞给他不就行了?
等等......
她凭什么着急上火的?
他陆东深都淡然自若的,她干嘛一副害怕被捉奸的心态?本来她跟他也没什么,不是吗?
有人敲门。
蒋璃手一抖手机扔桌上。
是茱莉,敲门进来告知她去剧组的相关行程都做好了,司机十分钟后来接,等说完正事,本来已经出了门的茱莉又返了回来,探头问了个八卦。
"夏总监,您脖子上戴的就是陆总从意大利高价拍回来的血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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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是一部有年头的电视剧了,80年代的时候火遍了大江南北。
讲述的是清末民初中国背景下,戏痴珒生和亲王之女浮瑶的爱情故事。但此剧能称得上是经典,更重要的是反应了当时年代戏剧的发展及从事戏剧之人的悲欢离合,是戏剧的一部时代史诗。
经典剧翻拍,这让众多影视公司都跃跃欲试,最后环嘉以高价版税拿下《浮生》的翻拍权,并且依照原著剧本中所提到的宅子进行了一比一的还原,光是从搭景来看就费尽心思。
商川饰演戏痴珒生。
蒋璃赶到剧组时恰巧是一场他的戏,剧中的珒生饰演正旦,青衣擅长,兼刀马旦。那戏台高悬,商川饰演的珒生水袖轻浮,唱腔婉转妩媚,身姿极为柔软。
有工作人员在旁说着,"商川这段戏都不用找人配音了,本人唱得极好啊。"
盈盈曲调于戏台徘徊。
"这兄妹本是夫人话,只怨那张生一念差、 说什么待月西厢下, 你乱猜诗谜学偷花......"
蒋璃听得仔细,商川唱的是京剧《红娘》叫张生的选段。
这场戏是一遍就过,可见商川的演技和唱功之好。中场换妆的时候是在临时搭建的休息室里,京剧上妆耗时,卸妆也不似平时妆容卸得那么简单。等蒋璃到了门口时,镜子里的商川已洗了第三遍脸了,换上了一身民初青色长袍,眉目星朗英气非凡,估计是为下一场戏做准备。
她正寻思着进还是不进,就听里面一声呵斥:"什么东西这么难喝?赶紧给我拿走,看着眼烦。"
然后就听见杯子应声而碎。
没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一个姑娘,蒋璃定睛一看就是那个叫朵亚的,低着头红着眼眶,手指头还有点流血了,许是刚才去拾了碎玻璃。
见着蒋璃后她一愣,然后哽咽地叫了声,夏总监。
蒋璃见她梨花带雨的,也不忍再挤兑她当时在洗手间里的刻薄,抬下巴冲里面指了指,"经常这样吗?"
朵亚点点头,还有点闷气地说,"我是甲方公司的人,又不是他的助理,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喝的呀?"
蒋璃想了想,"你等我一下。"
朵亚一头雾水。
等蒋璃再返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只茶杯,连着托盘一起给朵亚,"送进去给他喝。"
"还送茶?"朵亚连连摇头,"我可不进去挨骂了,大牌就了不起啊,我不伺候了总行吧?"
"年纪轻轻的被人训个一句两句的就受不了了?那以后还有更委屈的事等着你呢,你还总想着甩手不干?"蒋璃说着拍拍她的肩膀,"进去吧,我保证他这次骂不了人。"
朵亚疑惑,但见她信誓旦旦,再加上职位比她高,所以就只能听命地端了进去。
商川这边已经准备走戏了,但导演助理几次催,他都坐在镜子前没动,看样子很烦躁,女主角是当今新晋的花旦,虽人气挺高,但轮腕自然还是商川最大,所以哪怕着急也不敢出一声。
气氛焦灼间,朵亚进来了。
商川见她又端着茶杯进来,眉头倏地一皱,"我已经说了不喝剧组里准备的茶,听不懂话是吧?"
朵亚一哆嗦,马上把茶杯放到他跟前,"这是我们夏总监的意思。"
"夏总监?哪来的夏总监?"商川嗓门拔高,近乎要拍案而起。
导演助理马上上前,给朵亚递眼神,示意她赶紧把茶端走,朵亚一个头两个大,不端走挨骂,端走了吧又没办法跟总监交代。
正焦头烂额呢,就见蒋璃推门进来了,说了句,"两个选择,要么喝口茶消消火赶紧拍完收工,要么就跟我出去痛痛快快地打一场,打到你没火气为止。"
休息室的人不少,听了这话后都吓一跳,统统朝着蒋璃这边看过来。
商川也顺势一看,怔楞。
商川的助理反应最快,皱着眉头道,"你谁呀?怎么这么跟我们川哥说话呢?"
蒋璃压根就没搭理助理,走到商川面前,双臂交叉于胸前,问他,"你选吧,喝茶还是挨打?"
朵亚一见这架势,顿时对蒋璃空前崇拜起来,觉得她格外地帅。马上躲到蒋璃身边,清清嗓子跟商川说,"这位就是我们集团新来的夏总监。"
商川使劲抿着嘴,盯着蒋璃盯了好半天,然后,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端起茶杯,一掀茶盖,清雅之气于空气中扩散。
他顿了顿,然后,将杯中茶饮尽。
等他将杯子放下后,蒋璃拿过对讲机,果断利落,"导演,五分钟后让商川走戏。"
导演那头也愣住了,好半天才说了声,好。
蒋璃将目光落在商川脸上,问,"现在还有问题吗?"
商川摇头。蒋璃将对讲机朝他手里一抛,转身离开休息室。
135 可怕的不是鬼魅
感情戏走得是否缠绵悱恻蒋璃就不关心了。
趁着大家都在忙,她在剧组搭建的棚景中参观了一番。今天的戏景主要集中在亲王府,所以大部队都在这。
偌大的王府,长廊回转山石嶙峋,淙淙溪流锦鲤畅游,远处飞檐之下红灯笼一片。如果不说这是搭建的屋府,蒋璃完全都能把它当成真正的王府去逛了。
戏台的那场戏已经拍完了,现在正在拍珒生和浮瑶在花园里私会的戏,所以刚刚还热闹的戏台现在已经冷清了。
上台入口的缦帘轻轻荡着,按照戏楼的常规设计,穿过缦帘下了阶梯就会到休息室,是可供上台戏人换妆休息的地方。
蒋璃站住脚,抬头看着戏台之上,看着看着,就仿佛瞧见台上多了三个孩童的影子,在嬉闹欢跑,似乎整个戏台都装不下他们的快乐。很快,有只手一掀帘子,"再在台上打闹今晚就罚你们倒立。"
三个孩子虽规整了些,但还是嘻嘻哈哈,那人就冲着他们摇摇头,笑里有着纵容。
像是一张老旧的照片,四角都泛了黄,照片里的人影也似乎变得斑驳,可帘子后面的脸却依稀可见。那张脸在教导时多是严肃,可私下又是和蔼可亲。
蒋璃的胸口闷疼,有一瞬的呼吸不畅。
脑中的旧照片终究还是被一簇火苗燃了边际,火舌渐渐蔓延,过往的、深邃的、快乐的都统统燃尽于这场漫天的火势中去了。
"这个戏台就是按照亲王府中的戏台比例来搭的呢,听说一模一样。"身后是朵亚的声音。
她有主动示好的意图,不管怎样,蒋璃刚刚也算是给她解了围,她心存感激,但同时她也心存疑惑。商川是个多骄傲的人,像他那么大的腕,怕是也没人敢那么跟他讲话。
然而蒋璃单枪直入,言辞十分不客气,更让人惊讶的是,商川竟没气没恼乖乖听话?
刚刚那一幕,估计全场都震惊了。
蒋璃没回头看她,依旧看着戏台,开口时多少有些迟疑,"你说的亲王府是指西皇城根的那处吗?"
"对。"朵亚是一直跟这部戏的,所以对剧本内容十分熟悉,"剧里的府邸就是西皇城根的亲王府,听说当初编剧在创作这个本子的时候没少下功夫,好像就是根据亲王府里真实发生的事情改编的呢。"
蒋璃不以为然,别说是一座亲王府了,就是上了年头的寻常百姓家也能多少积累点故事底子。然而朵亚讲得勤快,继续道,"其实吧我觉得,人编剧当初在创作浮生这个剧本的时候就是单纯想写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只是戏拍出来之后被后人给过度演绎了,各种的思想高度拔高,就像红楼梦似的。"
蒋璃没吱声下。
见状朵亚略有尴尬,她跟蒋璃不太熟,所以对于她的喜好和性格把握不准。想了想说,"其实,亲王府里流传着的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呢。"
"说说看。"蒋璃从一侧上了戏台,端详着梁柱上的雕画,虽说知道是临时雕刻上去的,但也惊叹这雕画的精美。朵亚也跟着她登上了台,"听说当年亲王最宠爱的小妾迷上了一个戏子,经常去听他唱戏,一来二去的戏子也对亲王的小妾钟情了。两人私定终身,并相许此生永不分离。结果这件事就被府里的管家发现了,告知了亲王,亲王暴怒,命人将戏子的双腿砍了,将小妾关了禁闭。戏子虽残疾了,但对小妾的爱并没减退,夜夜爬到府邸戏楼的位置,隔着一道高高的府墙给小妾唱戏听,就这样,两人一个墙里一个墙外,用唱戏的方式来诉衷肠。"蒋璃掀了一下帘子,轻描淡写道,"这跟浮生的故事挺像啊,只不过浮生里珒生爱上的是亲王府的小姐。"浮生这部剧当时在火遍大江南北时她还尚在襁褓呢,这是听说商川接了这部戏后她在闲暇时大致浏览了一遍,对她来说,她对这部剧没什么太大情结。"对,这亲王府的传闻跟浮生的故事一脉相传,但,这只是传闻的前半段。"朵亚神秘兮兮,"还有后半段呢,那亲王最终是知道了戏子和小妾仍旧私会,终于痛下杀心,将那戏子给杀了,小妾得知消息后疯了,没几天就传出她在戏楼里悬梁自尽的消息。一个死于府宅深处,一个死于府墙之外,天人相隔永不能见面。从那天起,人人都传亲王府里闹鬼,有人总会在夜里听见府邸戏楼里唱戏的声音,大家都说那是小妾阴魂不散,她在用唱戏的方式来寻找戏子的魂魄呢。再后来亲王府就没落了,可传闻流传下来了,一直到现在。"
这后半段的传闻倒是引了蒋璃的关注,她转过身来看着朵亚,疑惑,"你的意思是,西皇城根的那座亲王府有闹鬼传言?"
"是啊,那座亲王府是跟朝外81齐名的,都是京城鬼宅。"朵亚说。
蒋璃陷入沉思。
她怎么隐约听说天际有意要收了那片宅子呢?那块地寸土寸金,虽说她不清楚陆东深的意图,可如果能收下来当然是好。但怎么就成了鬼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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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拍摄地在怀柔,远离市区,离得蒋璃的住所更是远,所以晚上她就住在剧组里,品宣安排了一间房给她。
商川是全天的戏,到了晚上九点多还没收工。
怀柔多山脉,白天的气温都要照比市区低上几度,到了晚上更是凉得很。蒋璃已是许久没适应北京的早春气候了,开了暖风,又温了杯茶。
做完这些就接到了陆东深的电话。
他在那头听上去有些倦怠,但嗓音低低的着实好听,"怎么住剧组里了?"
暖风拂面,蒋璃窝在沙发里懒懒的,"我追星呗。"
手机那头笑了,"追星?还是去恐吓明星了?"
蒋璃撇撇嘴,这男人还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么一点小事都能传他耳朵里。
"你打电话来不会是宝贝你新签的明星吧?"她说。
"倒是有宝贝的人,所以特意打一通电话过来。"他道,"怀柔不像是在市区,别到处乱走,今天太晚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
蒋璃的脑回路转了几道弯,然后说,"不用,我让品宣安排车就行。"
"品宣的人盯着这部戏还得顾着你?别给他们添麻烦了。"
蒋璃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搪塞,见他要挂了电话她忙道,"哎陆东深——"
"嗯?"
"那个......关于西皇城根亲王府,天际是不是有意要插手?"她问。
陆东深没瞒她,"对,而且是势在必得。"
蒋璃一怔,马上道,"我听到有关那个府邸的一些传闻。"然后将白天朵亚讲的故事跟他又复述了一遍。陆东深等她说完后才发表意见,"囡囡,你要知道,这世上可怕的不是鬼魅,而是人心。"
136 过往如冗花落叶
人心叵测,险于鬼魅,她曾领教过。可在沧陵的这三年,日子虽说过得琐碎,却让她寻回了温暖的人性。
沧陵人不见得是多有钱,但幸福指数很高,他们满足于一餐一水,哪怕是古镇里竞争关系的商家,店门一关都能聚在一起痛痛快快喝上一顿青稞酒,又或者悠闲午后,煮上一壶普洱,邀请四邻。
是她在沧陵过得太安逸,以至于回到北京之后竟一时不习惯踹着心思过日子的生活了,以至于陆东深的这么一句话让她终于记起,她曾经也是在尔虞我诈的日子里如鱼得水。
商川敲她房门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外面落了夜雨。
许是助理一直为他撑着伞,他没淋湿分毫,却裹夹着一股子山中寒气。
他叮嘱了助理几句将其打发,助理迟疑地看了看蒋璃后才离开,那眼神大有一副怕她把商川吃了的架势。
蒋璃靠在门框旁,抱着膀看着他。商川已经卸干净了妆,一张俊脸恰似山中月水里花,眉目星朗得很,身形颀长,哪怕不笑,那眼角眉梢都让人痴迷。
一般做男演员的最怕帅,因为观众很容易出戏,太帅的一张脸也会限制演员的戏路,所以往往长相帅气的人都做了流量明星。但商川不同,他长了张明星的脸,却始终恪守在做演员的职业。
这几年他挑战过不少角色,美的丑的胖的瘦的,善良的阴狠的,单纯的复杂的......他不是个很在乎自己长相的人,他在乎的只有角色。
就像是这次的珒生,挑战不小,青衣的规整和美都要体现得淋漓尽致,而在当今一线年轻的男演员中,除了商川没几人能做到。《浮生》之所以这般受关注,不但是因为它的经典,更多的是因为商川扮演的珒生角色太受人期待。当时定妆照出来时,商川一袭青衣美目流转,让众人直呼能将反串的戏剧角色打理得如此入木三分的人,除了已经逝去的张国荣外怕就是只有商川了。
商川盯着她,不苟言笑。
蒋璃也没说话。
半晌后,商川开口,"不打算请我进去?"
蒋璃示意了一下时间,"你不怕流言蜚语,我怕。"
商川盯着她,"怕?这世上还能有你怕的事吗?如果你怕,你就不会回来。"话毕,他径直进了屋。
窗外夜雨打得勤,山雨往往这样,尤其是北方的山雨,一旦下了总会倾盆,或连绵不绝,不像是在沧陵时的雨,下下停停不以为然。
所以这雨水也像极了南北人的性情差异,南方人多数温和,北方人多数爽快。
商川是北方人,所以做事说话自是大开大合。蒋璃将早就煮好的茶端上前,虽说回了北京,但她在沧陵煮茶的习惯留下来了。哪怕这酒店里没有煮茶的工具,她也是用了热水壶将茶水煮热煮熟。
商川盯着眼前这杯澄清的茶,跟白天她给他的一样,他没喝,只是用手轻轻转动着杯子,那茶香隐隐而生,他低声,"蜂蜜花和缬草,上一次喝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前了。"
蒋璃在他对面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珒生这个角色深入人心,电视剧之前的经典又摆在那,你焦虑甚至发怒发狂也是正常,这些天喝水的时候就以缬草为主吧,能缓解你的焦虑不安。"
商川将杯中茶饮尽,放下茶杯看着她,一字一句问,"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为什么不能回来?"蒋璃轻描淡写反问。
商川皱了皱眉头。"其实你不用担心,珒生这个角色如果连你都驾驭不了的话,那当今就没人能演好这个角色了。"蒋璃又给他添了杯茶,"当年我们在看霸王别姬的时候你就说过,如果当时你能演程蝶衣的角色,死了也甘心。珒生何尝不是第二个程蝶衣呢?而且你还比张国荣多了唱作念打的底子。"
商川默默地喝茶,良久后说,"我之所以接浮生这部剧,不是因为珒生像极了程蝶衣,而是因为里面的廷凉。"
廷凉?
蒋璃一愣。
商川抿了一口茶,那缬草和蜂蜜花混合在一起的气息纠缠于唇齿,像是伤痛在拉扯着挣扎着。"这部戏里不但有爱情还有友情,珒生和浮瑶的爱情故事纵然感人,但珒生和廷凉的友谊也让人感叹不已,他们两人从小在一起学艺,历经孩童时期的顽劣,走过动乱的年代,每次珒生有难时廷凉都出手相助,可让珒生遗憾的是,战争爆发廷凉失踪,珒生在临死之前都没见到廷凉一面。在我看来,有时候男人之间的友谊照比爱情更可歌可泣。"
蒋璃刚刚的惊讶已沉底,换上不动声色的平静了,她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怕是你们做演员的体会更深吧。"商川低叹,"是啊,也不知怎么了,最近一段时间我总会做些梦,梦里像是发生过的事,也像是在戏里发生的事,但梦见最多的就是咱们三人在戏台上嬉戏打闹时的场景,还有师父教我们唱戏时的一桩桩一幕幕。"他抬眼看她,"以前你还总跟我们到梨园玩上一玩,吊吊嗓子,现在呢?"
蒋璃捏了捏茶杯,竟一时觉得千斤重,干脆也就不喝了,"已经许久不唱了。"
商川的身子朝后一靠,看着她,"是啊,时过境迁,人走茶凉。只是我尤还记得师父说过的话,他说三人之中,你的戏根最正。"
蒋璃心口一滞。
她有过不堪回首的往事,可若要一并扔掉,其中还能摘出最美好的回忆来。
商川,就是她惨痛回忆中盛开的那朵温婉的花,哪怕她一出生就注定了是个孤儿的命运。
她自小生活在福利院,打从懂事起,她最亲的人就是福利院的院长和院里的小伙伴们。
可福利院的孩子私心还是重的,所以能跟她玩得很好的人就是商川。
他在那个时候就叫商川,现在即使出了名也没改名,任由媒体将他是福利院出生后被收养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福利院的孩子没有不想被收养的,只有商川,拉着她的手说,"我不想被收养,如果被收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商川比她小几个月,当然,她和商川都一样,没人会知道他们具体的生日,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所谓生日和大小都是福利院给出的大概估算。
当时她也不想被收养,但天意如此,她终究是早于商川被现如今的养父养母领走。
养父养母待她犹如亲生,她央求着他们带她回福利院探望商川,养父母倒是依着她了。
那一天,她在福利院里见到了收养商川的人家。
一位德高望重的京剧大师,也是出了名的慈善家,他收养了商川,并且问跟他一同来的孩子,"你喜欢这位小弟弟吗?"
跟他在一起的孩子穿着贵气,眉目也是贵气英朗,他拉过商川的手说,"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别怕,哥哥会保护你。"那个孩子,就是左时。
137 等我
左时出生戏剧世家,父亲左国堂被誉为京剧名家,而左家再往上的祖辈们都是在御前唱戏的,被皇室宗亲钦点的,搁在现如今就叫做国手级大师。
但左家的荣誉止于左时,因为他并不喜欢戏剧,也不喜欢唱戏,由此左国堂收养孩子也更多的是想培养后代。
于是那一天左国堂看见了商川,也顺带的,瞧见了恰好去探望商川的蒋璃。当时左国堂让蒋璃说句话听听声,她不明就里便照做了,左国堂感叹说,这孩子有学戏剧的根骨啊,是个极好的苗子。
她不知道左国堂怎么就看出她的皮骨端正了,总之,养父母见赫赫有名的戏剧名家都这么说了自然是高兴,便恳请左国堂收她为徒。
儿时最欢愉的时光怕就是在戏楼里度过的了,唱作念打,她学得漫不经心,但左国堂教得十分用心,即使商川是左国堂的养子,也要按照行规叫上左国堂一声师父。其实当时她并不懂戏剧的沉重和庄肃,唯一想学戏的念头就是能经常见到商川。而跟她一样不正经的还有左时,他有很敏锐的嗅觉,恰恰她也是,渐渐地,他们两人会时常对些花花草草感兴趣,为此领过左国堂不少罚,在他认为,唱戏是天,其余的都是胡闹。
就这样,大概学戏学到十五岁,她跟着养父母搬到了北京,几年后,又在偌大的北京城相遇。
相遇那年,她已经钻进了气味分析领域,左时也跟她钻研了同一行业,而商川虽说练就了一副好嗓子,但终究也没从事戏剧行业,一心想做演员。为此在某一天,他们三人齐刷刷地跪在左国堂面前领罚,左国堂终究还是没舍得责骂他们一句,就说,练功学戏,练的是秉性,学的是做人,你们已经大了,能做到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持之以恒,严于律己,这也不枉费我教你们一回。
那一年,商川在电影学院里已是崭露头角,她20岁,左时22岁,虽说她和左时都还有学业在身,但在气味领域也已经小有成就。
直到,三年前。
商川轻轻转着茶杯,唇齿间都是缬草的气味,他说,"我总在想,如果没有你的话一定没有我商川的今天。那年的戏对我来说尤为重要,如果不是因为当时的一杯缬草,我想我肯定就会搞砸自己的饭碗。"蒋璃为他续了一杯茶,"那年你很紧张,缬草最能镇神,又吻合你的体质,所以也算是对症下药了。这些年你走得顺风顺水,圈里的人都知你温和稳当,现在又罕见地现了老毛病,看得出你对这部戏很谨慎。"
商川慢慢品茶,若有所思,半晌后才开口,有些吞吐,"其实我这些天情绪反复一是受剧情角色的影响,二是觉得......"
蒋璃拿起杯子,挑眼看他。
他抬眼与她对视,没继续刚才的话,反问,"你知道左时的去向吗?"
蒋璃的手指微微用了点力,"不知道。"
商川盯着她,半晌后说,"自从你和左时都跟那个叫饶尊的人搅合在一起后,你们就都变了。"
"商川,变的只有时间。"蒋璃轻声说。
"那你告诉我,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商川皱眉。三年前她和左时同时失踪不见,后来,他辗转打听才知道她在沧陵,但左时始终不得消息,现在她回来了,左时却依旧不见踪影。
蒋璃将目光落在茶水上,也似那茶水的浮面不见波澜。商川等了半天不见她回答,坐直了,"我听说了一些事。"
蒋璃这才把杯中茶饮尽,说,"关于我的一些事你听到也很正常。"
"包括你杀了左时后入狱?难道这些都是真的?"商川问。
蒋璃使劲抿抿唇,"不,我没杀左时,而且,我也没坐过牢!""你没杀左时,左时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商川盯着她,"咱俩一同长大,虽说后来分开了几年,但我相信我还是很了解你的。你在沧陵躲了三年,现在既然敢回来,那一定就是冲着左时的事回来的,难道左时是被别人害死的?"
他顿了顿,补上句,"或者,饶尊也脱不了干系!"
蒋璃呼吸时像是带锯,每一下都划得鼻腔生疼,她摇头,"跟饶尊无关。"她抬眼看着商川,"而且我回来,只是为了回来。"
商川狐疑地看着她。
"我回来是要解决一些事,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商川微微眯眼,"你的意思是,左时只是失踪了?"
蒋璃咬了咬唇,"是。"
商川不说话了,靠在沙发背上,手里还轻轻转着茶杯,蒋璃微微抬眼时就能看见他转茶杯的动作,那是左时喝茶时惯有的举动。良久后,他才说话,嗓音很低,"像是我们做孤儿的,哪怕穷极一生其实都是孤独。我在这世上没什么亲人,除了师父就是你和左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左时也是。在我看来,你们两个比我的命还重要。
所以,你有事瞒着我不说,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蒋璃心疼地看着他,"有些事不说,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商川,三年前的事我不想提,我想......换做是左时的话,他也会跟我一样不愿想起。"
商川一点一点喝光了茶,说,"你有你不知道怎么说的事,例如左时,例如你的那些传言。我也有我不知道怎么说的事,就像我刚才没说完的话。"
"也是关于左时的?"蒋璃敏感地问。
商川点头,将杯子放下,"其实......我一直有种预感。"他挑眼看她,"我觉得,左时已经死了。"
蒋璃心口一窒。
**
"英雄不得志,反被小人欺。可恨王伦,妒贤忌能,限俺三日,立下投名状,方肯收留......"
"不,别逼我!我求你......"
"你这个疯子!你会遭报应的!"
"会不会遭报应不知道,我只知道从今以后没人再会相信你说的话......"
"夏夏......"
蒋璃蓦地睁眼,最后留在她耳边里的是左时常用的那声称呼。额上的汗珠陡落,冰凉,哪怕是室内还呼呼地吹着空调她也觉得寒凉。
心底的凉哪是这空调能捂暖的?更何况这乍暖还寒的早春时节?
蒋璃将脸埋在手里,曾经的过往都化作了噩梦,像是冤鬼索命似的缠着她。
冤鬼......
她冷不丁想起商川最后那句话:那晚,我像是见到左时就在台上唱戏呢,那句"可恨王伦,妒贤忌能,限俺三日,立下投名状"的念白还跟从前一样总是说不好。
蒋璃的头筋一挑一挑地疼,像是有人拿着把刀子在脑子里乱搅一样。是的,在梦里她也梦见他在念那段词。
她的手在抖,寒凉像是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令她呼吸不畅,要窒息。一种空前的绝望和害怕纠缠着她,让她在这个地方一刻钟也待不下去。
摸出手机,按键的时候手指还在抖,拨通之后,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连为什么要打给他都不清楚,只是觉得,这个时候似乎只有他才能带给她温暖。
那头的嗓音很低很柔,见她打通了又不说话,问,"怎么了?"
蒋璃靠在床头,空调的暖气一层层压过来,可在她觉得仍旧是寒意,她干涩开口,"你还没睡吗?"
"嗯。"
她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
"陆东深。"她使劲攥了攥手机,"我想回家。"
"现在?"
"嗯,现在。"她说完,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心底的凉促得她牙齿都在打颤。"好,等我。"
138 他容不得左时
放下手机后蒋璃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做了件很冲动的事,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无疑是给人添了麻烦,她甚至都没问一句是否方便。
可就是觉得他能来,这通电话似乎让她找到了依托感,像是盲游在海面上的舟,彷徨不安间终于看到一丝曙光。
她环住蜷起的双腿,用被子再把自己裹紧,就这样靠在床上,渐渐地寻回些许温暖。双眼泛沉,脑子里也是恍恍惚惚。
朦胧间她像是听到了一些声音。影影绰绰像是有人在吊嗓子,咿咿呀呀的,那声音飘渺悠长,像是近在耳畔,又像是远在隔壁。可她清楚记得朵亚在安排房间时跟她说过,她住的是最靠里的一间,而隔壁的房间是用来存放道具了,没人住。
又好像听见有人敲门,一下下的,她想去开门看个究竟,可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像是一场梦魇。
模糊中她好像又走到玄关了,透过门镜看外面,走廊外空空荡荡没人,只有刺眼的光亮。可很快,光亮里就似乎多了一个影子。
她贴得更近。
那影子一点点挪进了她的视线。
是个穿着戏服的人,耷拉着脑袋,拖着脚步来到房门口。她透过猫眼,恐惧如蜈蚣在心间爬行,她想回到床上,可又是一动不能动,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缓缓抬头。
一张没画脸谱的脸,五官却是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空荡荡的眼眶,血汩汩而流。
歇斯底里地一声从嘴的位置发出来:为什么这么对我?
蒋璃一个激灵猛地睁眼。
眼前着实有张男人脸,但并不恐怖,相反,英俊硬朗。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抚在她的脸颊,"囡囡?"
他工整的衬衫袖口有着夜雨的寒凉,却丝毫没影响他的指温,那温暖成了涓涓细流,正试图驱散萦绕在她心头的冷。
蒋璃有好半天的恍惚不定,她刚刚是睡着了吗?而他,只因为她的一个电话就来了?
不经意扫过墙上的表,两点五十,他从市区到这边竟用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
她怔怔地看着他。
是风雨无阻风驰电掣吗?否则他的肩头怎么会有点湿?还有他的眼角眉梢,能捉到一丝风尘仆仆的仓促。
陆东深回头遣了酒店帮着开门的工作人员,待那人离开后,见她还是一脸呆愣,他忍不住笑了,"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下一秒蒋璃主动搂住了他,脸埋在他的胸膛。
陆东深一愣。
然后就听她低低地说,"陆东深,你抱紧我。"
陆东深短暂惊愕过后就将怀中女人搂紧,察觉到她在颤抖,一手圈紧了她,腾出一手轻抚她的后背,像是安抚只猫。在她耳畔低喃,"不管遇上什么事,都不用怕。"
她在他怀里渐渐放松下来,像是一只始终竖着刺的刺猬终于收敛了一身的警惕。
陆东深觉得怀里温热,是情绪的蒸腾,是内心的波澜。
车行一路,他脑子里徘徊着的都是她的那句:陆东深,我想回家。声音小小的而无助,他该心疼这样的她,因为即使没有看到,他也能想象到她在电话另一头的模样。
不同于面对谭耀明之死时的悲怆,也不同于面对饶尊咄咄相逼时的恐慌,她是无助,是将最脆弱的情绪交付给了他。
所以,这样一个她又让他雀跃担忧,雀跃于她渐渐敞开内心朝他靠近,担忧于她在电话那头的状况。
从市区到怀柔,他几乎一路都是将油门踩到底,红灯不知闯了多少个,强行并道不知道多少次。山间夜雨瓢泼,雨刷器拼命摇晃,这般恶劣的天气,他心口却是热的。
恨不得腋生双翼立刻到她跟前,跟她说,别怕,我来了。
现在,她就在他怀里,搂紧了他,抱紧了他,像个孩子。不亮的光线里,她的脸颊柔软又憔悴,却又是主动依偎。
他清楚知道,这样的时刻,他这样的风尘仆仆,她内心得到的会是感动。这是人之常情,可是,他要的不是她的感动。
她就那么靠在床头,哪怕睡梦里也是眉头紧锁,艰辛过梦。他命工作人员打开房门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辗转于梦境里,嘴里喃喃:左时。
左时。
她的梦里就只有一个左时。
他自是骄傲,也自是容不得这种状态的滋生。坐在床头,看着她的脸他就在想,男女之情真是怪得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十分介意有左时的存在了。或许是谭耀明将她交付他手的那一刻;也或许是在祈神山上她像个孩子似的追着麝香鼠跑,然后歇斯底里地喊他:陆奸商,你别动啊,千万别动;又或许可以追溯到第一眼见到她时,在古城的青石街上,在一群人中,她听见谭耀明唤她时转头朝着他这边看。在那之后不知多少个失眠的夜里,他总能想起那个午后。阳光艳得很,她似罩在光线之中,周遭都是身穿奇装异服的人,唯独她似遗世独立,又像是众人的精神领袖,洒脱自在。虽是远远的那么一眼,却如同惊鸿。
所以,也许就是青石街上的那一眼,他就将她看在眼里,留在心里了。
正因为这样,他容不得左时。
在她心里,哪怕左时就是场醉人的风花雪月,他也要亲手一点一点地拆分这场念想,他可以不在乎她的过去,但并不意味着纵容她心里始终装着个左时。
蒋璃的情绪终究还是平复下来了,可内心起了波澜,从他怀里出来,蜷坐在一旁,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他千里迢迢竭尽全力,这样一个男人,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她感动之余又觉得惶惶,不是害怕,仅仅是觉得心底深处的预感在蔓延,好像从今晚之后,她和他之间会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我......没想到你能来。"她半天吭哧了一句,她觉得,自己挺自私。陆东深低笑,"不,其实你能想到我肯定会来。"他没容她退缩自己的情感,主动进攻,"你很清楚,只要你一个电话我就会赶到,不管有多晚,不管我有多忙。"
139 太败家了
蒋璃止语。
他一语中的,其实她在抓起手机拨打他电话号码的那一瞬就清楚的知道,不论她在哪,他一定会来找她。
稍许她说,"你甚至都不问我什么事吗?"
陆东深坐在那看着她,"如果我问,你会说吗?"
蒋璃沉默,其实她想说,可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在恐惧一些东西,例如,跟他倒出一些实话,如果真的讲给他听,他会怎么看她?
见她不语,陆东深不怒反笑,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这天底下没什么事会比你的安危更重要,你没事就行,至于有些事有些话,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
蒋璃抬眼,与他目光相对。他虽含笑,可眼睛里有一种叫做认真的东西,让她相信,他所讲的就是他心中所想。
想起在沧陵冬祭,她一杯酒递到他唇边。他是跟她进过祈神山的,鬼八子的气味他不会闻不出来,他明明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没为难她,喝下那杯酒,笑问她满意吗?
她不说,他便不问。这份深情厚意,她扪心自问能承受得起吗?
陆东深说完这话突然凑前,眼里的笑有了坏,不疾不徐补上句,"我只知道我的女人现在需要我,这就够了。"
"谁是你女人!"蒋璃的耳根子一热,将抱枕往他怀里一塞下了床。
陆东深笑而不语。
品宣部给蒋璃安排的是间套房,她带的东西不多,就是些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所以就带了只很小的手提箱。
陆东深进房间的时候就瞧见她把东西撇得满天飞,见她蹲在那吭哧吭哧收拾,实在是看不下眼了,上前将她拉起来,"把洗漱的东西装好给我,行李箱我来收拾。"
"那多不好意思啊。"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快点,别耽误时间。"陆东深说着扯过她扔在沙发扶手上的一件衣服。
蒋璃抿抿嘴,一扭头去了洗手间。
等再回来的时候她简直叹为观止,行李箱里整齐得不得了,每一样东西都分门别类的安放,乍一看就像是里面有了分装盒似的规整。她来的时候手提箱是满满堂堂的,经他收拾里面竟腾出一大块的空间。
她上前盯着箱子里叠得跟豆腐块似的衣服,咽了下口水,"陆东深,你是当过兵吗?你家被子叠完之后是不是都这种形状的?"
陆东深看着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来了句,"你是个女孩子,是不是在必要的时候有点统筹分化的概念?"
蒋璃不羞不臊,将怀里的化妆包往那空位置里一扔,"再柔情似水的女子也架不住你的强迫症和洁癖啊。"
陆东深摆正了化妆包,似有无奈。
**
车行一路。
凌晨之后黎明之前的北京城找不到黑暗一说,出了怀柔拐入市区,哪怕是清凉的街也都弥散着白日的喧嚣和繁忙。
车子里暖气大开,她身上还披着陆东深的外套,但还是昏昏沉沉,头抵着车窗,任由雨点隔着车玻璃震荡脸颊。
等她察觉听不见雨声、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一睁眼瞧见的是处车库,面积不算太小,规整地停放了几辆车,价值不菲。看得出,是个私人车库。
绝不是她的地盘。
蓦地清醒,"这不是我家。"
"嗯,我家。"陆东深说着就熄了火。
蒋璃一愣,"你家?"他带她回他家?这个时间?"陆东深,按照路程来算,你送我回家更近吧?"
陆东深下了车,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一手搭在车门上,笑,"你不是好奇我家的被子吗?"说着,一把将她拉了出来。
蒋璃被他一路拖进了电梯,近乎是抗争,"我有你家钥匙,想来随时都能来,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结果就是,她还是顶着混混涨涨的脑袋进了他家的大门。
北京壹号院。
占了京城的龙眼之地,是真正意义上的水晶宫。
当初景泞将钥匙交到她手里时说,北京壹号院,我已经跟那边打过电话了,你随时都能过去。
她诈着脖子,好半天说了句,又不经常回去住,太败家了!
现在,她就在这败家老爷们的家里,举目的深灰浅灰和深咖色,木和不锈钢相结合,大面积地采用亚光面、皮革和素色材质。
住所足够大,但没有家的味道。
没有繁琐的摆件,地上铺着的是冷冰冰的大理石,干净得要命,她都很怕踩上一脚就能留下脚印。
房间和房间之间流窜着的气味清洌,不是休息室里的气味,仔细一闻,只是普通的消毒水蒸发后的味道。
由此判断,给他家打扫的只是普通的小时工,跟陈瑜和那些个配方都没关系。
蒋璃多少放心了。
之所以拿到钥匙后没急着来他家搜查,一是因为他几乎都住在休息室里,二是因为她隐隐觉得他没让陈瑜查手家里的气味管理。
至于背后有什么原因,她就不得而知了。
窗外是迷惑人眼的小夜景,宽敞的落地窗视野极佳,如同整个苍穹都尽收了眼底。
窗玻璃上晃出高大的男人身影,越来越近,直到,他从背后将她轻轻搂住,她只觉得头一忽悠,心就开始乱蹦了。
"先泡个热水澡,再吃点药,你的体温有点高,别感冒了。"陆东深的语息低低,薄唇轻抵她的耳廓。
从她的角度看向窗玻璃,更像是耳鬓厮磨。可是,她就偏偏喜欢这样,透过夜色的玻璃窗,他的胸膛宽阔温柔,如广袤的海,明知危险,但她又忍不住溺在其中。
"我给你放水。"
"哎,陆东深......"她转身扯住他的衣袖,可半天又说不出什么,只觉得心口一片兵荒马乱。
陆东深看着她,好耐性地等着,她抬眼相对,仿佛在他瞳仁深处看见了隐隐的火种,燃亮了他的眼,她知道,终究这火苗会成漫天的火舌将她吞噬。
半天不见她说话,他便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她被安排到楼上的浴室。
陆东深到了楼下的淋浴房,冲完澡后,他站在镜子前,水珠从发梢滴落锁骨,沿着宽拓的胸肌徐徐而下。他扯了条浴巾围在腰上,在看见梳洗台旁边搁放着的男士香水后迟疑了一下。
拿起来,闻了闻,这是之前H品牌在欧美推出的一款香水,很纯粹的古龙水,在市面上很受欢迎。但他没有喷香水的习惯,所以就一直搁着。
现在......
他想起此时此刻就在他地盘上的女孩,胸腔里总是澎湃。这个家,他没主动带哪个女人来过,但即便这样,他也觉得她能跟他回家,应该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吧。
香水在他手里反复掂量,陆东深竟有点紧张,体内的火熊熊而烈,烧得他嗓子里有点干。
末了把香水放下,心想着自己都不大喜欢的味道,想必她也不能喜欢。
可转念又哑然失笑。
想他陆东深虽不滥情,但也不是禁欲,男女欢好实属正常的事,他又不是第一次的纯情小男生,可怎么就偏偏今晚就像个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似的患得患失的心态,甚至还有点手足无措呢?
好像,之前做这种事时的理所应当和自然而然都成了过往云烟。
蒋璃从浴室出来后一眼就瞧见了陆东深。
紧跟着眼睛就热了一下。他只身就围了条浴巾,温婉的灯影像是暖金色的流光在他结实的肌理线条里游走。见过他的西装革履,也见过他的一身户外,虽然隔着衣服,但她也知道他的身材极好,但像是今晚这么直接撞见还是头次。
胸脯似磐石,又有极深的锁骨,臂弯肌肉结实,再往下隐隐可见人鱼线的轮廓。
更像是经常游走户外的人,练就了一身的健硕雄健,哪像是那些坐办公室的大肚男?
她觉得眼睛里的热流进了嘴巴里,有一团火在燃烧。就是他眼睛里的那团火种落入了她的喉管,让她的呼吸变得无所适从。
陆东深给她备了热水和感冒药。
她趁着吃药的功夫瞄了一眼这卧室,好像是......主卧。
吃完,她觉得喉咙还是干紧,又喝下大半杯水,然后问他,"今晚我睡哪个房间?"
"你想睡哪个房间?"陆东深笑。
他挨着她太近,她有点热,朝后退了半步,轻笑,"随便吧,反正估计你哪间房的装修风格都一样,十足的性冷淡风,到处都冷冰冰的。"
她退他就进。
直到将她抵在墙上。
陆东深低笑,"装修风格怎么定义我倒不是很专业,但也隐约地觉着这个定义不大适合我,尤其是,性冷淡这三个字。"
他就像是头豹子,优雅间又有十足的攻击力。
蒋璃被他再明显不过的话烫得周炙热,推了他一把,却被他的胸膛烫了一下,"你别靠我这么近,太热了。"
没推开。
陆东深反倒压近,笑得低沉,"不是嫌冷吗?"
"我——"
剩下的话被他突如其来的吻给截胡。
蒋璃心口一窒,伸手去抵他逼近的胸膛,他却扣住了她的手腕抵在墙上,令她动弹不得。
吻,由最初的浅探,成了一片汹涌。那颗掉在彼此眼里的火种,熊熊燃烧。
140 我们在一起吧
烧得噬骨。
蒋璃觉得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的人,陆东深这株就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曼陀罗,伸展着沁人的触角蛊惑着她,诱惑的气息如层层鳞甲将她包裹缠绕。明知道触角有毒,她还是忍不住投入其中。
是一种致命的危险的勾引。
再往前一步就会摔下山崖,粉身碎骨。
大脑不停地闪出红色警告,一声紧过一声。可心像是泡在汪洋,游不动,任由波浪袭来。
唇齿绞缠。
男人新生的胡茬碾着她有些疼痒,男人的气息成了庞大的网,痴纠她的气息。她的耳畔是他愈发深沉滚烫的呼吸,她的舌成了迷路的羊驼,任由他的一路牵引。
胸口也着了火。
是他点的火,用他的唇、他修长的手指、他的气息。
直到。
她觉得胸衣扣一松。
"陆东深。"警告终究让她意识到继续下去的危险,她抵住他,却发现他的胸膛极烫。
他微微抬脸看她。
眼里是片火海,烈烈而燃,近乎能将苍穹吞噬。
蒋璃被这样一个陆东深吓了一跳。
陆东深没说话,又朝她压下脸。
"陆东深,我们不能。"蒋璃撑着他的肩膀,只觉得匿藏在他体内的那团火透过毛孔烫了她的指尖,勾得她的血液都跟着沸腾。
"为什么不能?"陆东深落在她眉眼的嗓音低得惑人。
蒋璃的心都跟着他这句话乱蹦,呼吸始终不在一条水平线上,"我们这样......很奇怪。"
"奇怪?"陆东深低笑,点了火的手指攀上她的脸,"你是我女朋友,深更半夜共处一室,干柴烈火也正常吧?"
这下子让蒋璃觉得心脏都跳进嘴巴里了,瞪了双眼,"谁是你女朋友?陆东深,你好歹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净造谣啊?"
陆东深闻言松了手,没再有霸王硬上弓的迹象,一手还搭着墙,低头看着她,"我怎么造谣了?从你跟着我回北京那天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蒋璃吃惊地看着他,"陆东深,你是没谈过恋爱吗?我是你女朋友这件事我怎么是最后知道的?谈恋爱不是这么谈的吧。"
陆东深的脸色略有尬色,但很快又是一副泰然自若的口吻,"我约你吃饭、接送你上班回家、出差时时跟你报备、关心你的生活和情绪、相信你包容你等等这些,难道还不说明我们是在谈恋爱?"
蒋璃噎了一下。
见状,陆东深心里有底了,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继续教育,"再说了,上次我对你的态度还不明确?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听不出来我话里的意思?还是你在这跟我装傻充愣呢?"
蒋璃脑筋转得快,一下子就明白他口中的上次,就是他说到半截话吻了她那次。他说他相信她,而且......
那一吻其实她是想到的,只是,不敢再往下深究。
"你自己说说看,这段时间我对你好不好?"陆东深看着她道,"一个男朋友该做的我都做了吧?"
蒋璃张了张嘴巴,好半天说了句,"没送花......"
陆东深一愣,转眼笑了,"你喜欢这种方式?好,我记住了。"
"不不不,陆东深你误会了。"蒋璃忙道,"你别说话我先捋捋,有点乱。"
"我帮你捋。"陆东深说着又要亲。
蒋璃马上躲开他,"咱俩的关系不能是你一句话就拍板了吧?"
"那你想怎样?"陆东深被她逗笑,"想让我当众求爱?"
"我的意思是,恋爱这种事就跟结婚一样,不能儿戏。"蒋璃强调。陆东深闻言后没再步步紧逼,返身坐在床上,看着她,眼里多少容了些严肃进去,"夏昼,我从来不玩感情游戏,不擅长也不屑去玩这种游戏。我喜欢你,换句话说就是,我看上你了,所以,我让你成为我的女朋友有什么不对?"
蒋璃像截木头似的杵在那,内心被震得七零八碎,因为他如此坦荡和强势的话,满脑子都是他那句:我喜欢你......我看上你了,然后,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嘴里的夏昼就是自己。
"你过来。"他命令。
蒋璃站着不动。
"再不过来我强上你了啊。"陆东深慢条斯理,"你现在是在我家,防盗系统一开你插翅都难飞。"
平日正儿八经的男人,现在有了痞态倒有了不一样的风情。
蒋璃倒是一激灵,"你信不信我能打得你瘫在床上三天?"
"不信。"陆东深笑,朝她勾勾手指,"要不咱们试试,看是谁让谁下不了床?"
蒋璃咬牙,心里狠狠扔出两个字:流氓!
"还不过来?真想试试?"
蒋璃半死不活地上前,他大手一拉就将她抓怀里,她冲着他嚷,"别动手动脚的,能不能好好说话?""这只是正常的肢体接触。"陆东深更正了她的态度,手臂环住她的腰,"如果你觉得儿戏,那我接下来的话就认真点说。我知道我的方式太单刀直入,因为我很明确我的心思。囡囡,我做事喜欢按照计划走,所以原本想着再给你时间让你多了解我一些,到那个时候再提结婚的事也不迟。但如果你想婚后慢慢了解我也可以,我觉得,我们两个的相处方式可以灵活些,谁说一定要先恋爱后结婚?反过来也行。"
蒋璃震惊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倒过来气,"陆东深,你刚刚不是要跟我说认真的吗?"
"我说的这些都是认真的,没跟你开玩笑。"陆东深笑。
蒋璃又凌乱了,不是刚刚在捋恋爱的事吗,怎么一下子又提到结婚了?她想要起身,却被陆东深死圈着不放,干脆也就作罢了。
"我们......还是先来说说恋爱这件事吧。"
"好。"
"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蒋璃甩出个强有力的理由。
"但经历的事情不少。"陆东深接得稳妥。
蒋璃想了想,"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地球只有一个。"
蒋璃微愣,咽了下口水,"我觉得,我们相互之间还有好多事不清楚不了解。"
"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陆东深看着她,"我喜欢就好。"
"可是,值得你去喜欢的姑娘还有很多。"
陆东深一字一句,"这世上会有千般好万般好的姑娘,但都不如我看上的好。"
"你怎么这么轴啊?"
陆东深想了半天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扶了下额头,换了个说辞,"你怎么这么倔啊?"
"因为这是你欠了我的,总得还吧?"
蒋璃愕然。
"当初你欠了我三次,来集团上班还了一次,你现在答应做我女朋友,算是还了第二次。"
"陆东深,不带你这样的吧?"
"欠债的就要还钱,欠人情的就要还人情,更何况我次次还都是救了你的命。"陆东深步步紧逼,"滴水之恩都要涌泉相报,我让你以身相许过分吗?"
蒋璃紧紧咬了一下唇,半天说不出什么来。
倒是陆东深发问了,"你不喜欢我?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她觉得心口阵阵疼,敛下眼,半天回答,"始终是忘不了一个人的。"
"左时?"
她肩头微僵,"是。"
陆东深微微抿了抿唇,再开口云淡风轻,"所以,我更不会给你太多时间。"
蒋璃抬眼看他,不解。
"忘不了前任是因为现任不够好,又或者还没碰到更好的人。"陆东深攀上她的脸,"我不想去做谁的替身,也不想给你时间去伤春感秋,做我的女朋友,把你的余生交给我。"
话说得太透,所以将她逼到了尽头。如果不是这么直接,她还可以继续抱着糊涂过活。
"你为什么要这么......"她快透不过气了。陆东深端详着她的脸,"我对爱情的态度很简单,不喜欢的不会留有余地,喜欢的寸步不让。你呢?人都是要不停往前走的,不可能永远沉湎于过去。还有,其实你百般迟疑,这何尝不是对左时的一种背叛?你以为你对他念念不忘,其实......"他的手按在她的胸口,"你已经把我放进你这里了。"
**
一夜多梦辛苦。
一会是左时的脸,一会又成了陆东深的。大团的迷雾,影影绰绰,迷雾散去竟是饶尊,他跟她说,我是为你好。
她在梦里吓得不停跑,饶尊就在身后不停追。
直到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搂住,跟她说,别怕,我在。她这才又沉沉入睡。
偶有惊醒,发现自己是在陆东深怀里。
两人同睡一张大床,就像是那天早上她从他怀里醒来一样。只不过那天他很快睁眼了,现在,他是睡着的。
他睡得似乎很沉,可她稍稍动一下他圈着她的手臂就紧一下。
迷迷糊糊里她又睡去了,窝着他的气息。
再醒是明朗的天。
褪去了冬日的阴霾,北京的春算是一年四季中最沁人心脾的季节。哪怕隔着落地窗,也似乎能闻得到枝头春上的气味。
陆东深在接电话,应该是公事,蒋璃从卧室出来后隐约听见他在提亲王府那片地的事。
光影里她看见了站在窗子前的他。
裸着上半身,肌肉线条和光线相撞十分嚣张,穿了条浅灰色的家居裤,也是慵懒随意。点了支烟,见她出来后就马上掐了,通话还在继续,只是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蒋璃被他看得不自在,晃荡进了厨房。
干净得让她不忍直视,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餐桌上有早餐,看样子是现做的。
煎鸡蛋、火腿、三明治还有沙拉,外加一小份面条,一杯牛奶一杯绿茶。
除了牛奶和绿茶,其余的卖相都不好看,尤其是煎鸡蛋,乍一看就跟糊了墨似的。
她尝了尝,没味,轻轻一碰外皮就破了,里面的蛋黄流了一盘子。
再尝沙拉,一口差点吐出来。
齁咸。
一张纸巾及时地递过来,紧跟着是男人略尴尬的声音,"不好意思,我没怎么下过厨房,平时早餐也都是在公司吃的。"
蒋璃接过纸巾擦了擦嘴,给了句评价,"的确不好吃。"
陆东深叉着腰看着满桌子的早餐,吐了口气,"其实......还好吧?"
"你尝过吗?"
陆东深解释,"还没来得及尝就有电话进来了。"
蒋璃笑而不语。
陆东深也知道她是不能吃了,想了想,"这样吧,我记得还有麦圈,给你换份最环保的营养大餐吧,牛奶泡麦圈怎么样?"说着,就开始翻箱倒柜。
蒋璃坐在那看着他瞎折腾,看着看着,心口就有了一丝异样,像是甜蜜又像是酸涩。想他一个贵公子,怕是第一次这么手忙脚乱吧。
"哎,陆东深。"
"嗯?"他应了一声,终于在最上层的橱柜里翻出麦圈来,未开封,扫了一眼保质期,可用。
"你自己做的早餐不吃点呀?多对不起你的时间啊?"
陆东深扫了一眼桌子,"都被你嫌弃的东西,我还是算了吧。"
蒋璃将沙拉推到他跟前,"我让你吃呢?"
陆东深看了她一眼,笑了,将麦圈盒往桌上一放,腿一抬把椅子勾了过来,坐下,"行,我吃。"
于是她就拄着下巴,看着他吃一口皱一下眉头,忍不住直笑。
见她笑,他也笑了。
沙拉快见底的时候,蒋璃的心思也突然变得澄明了,幸福淡而浅,可真实存在着,像是涓涓细流被石子炸开的一小汪,甜又感动着。
她开口说,"陆东深,我们在一起吧。"
陆东深拿筷子的手一滞。"你说得对,人是要不停往前走的,最重要的是。"她看着他,"我的确喜欢你,不管怎么逃避,其实我都是喜欢你的。我不知道咱俩的感情能走到哪一步,但至少现在,我们是彼此喜欢的,那就在一起吧。"
陆东深眼里有波澜,又像是掀起了巨浪,然后渐渐趋于平静。他起身到她面前,探身下来,捏起她的下巴,"从今天开始,你的心里只能有我。"
话毕,他吻上了她的唇。下一秒就被她推开,抗议,"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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