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楔子
　　四月，樱花绚丽缤纷的时节。
　　满枝花团锦簇的樱花在风中飞落，凌凌站在树下，望着漫天飞舞的樱花雨……
　　她最爱樱花，不是因为它的扑扑簌簌满目浪漫，而是因为樱花的宿命……
　　有人说：樱花的宿命太凄凉，粗壮的树干不知孕育了多少个寒暑，却只能在人间绽放出瞬间的绚丽……
　　凌凌说：不！刹那的绚烂就是永恒！美好的东西，拥有过就足够了……
　　你有没有试过爱上一个人，纵然为他耗尽了爱情，哭干了眼泪，也不曾后悔……
　　有人说：什么样的男人，让你哭干了眼泪都甘愿？
　　窗边的那盆茉莉花又开了，那清新的味道和他身上的一样。
　　微风吹过窗前，满室缭绕着那醉人的香气。
　　凌凌说：一个让女人无法忘记的男人……
　　人浓如墨，味淡如茶……
　　有人问：可以给我们讲讲你的故事吗？
　　凌凌说：可以！但故事太长，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
　　……
　　关筱郁说：那么，就让我先给你们简单介绍一下故事中的人物吧……做好心理准备，一位比一位雷人！
　　心心说：不爱听她啰嗦的亲请直接跳到第三章，听我给你们讲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
　　第 1 章
　　今天，对关筱郁来说是个激动人心的日子——她要换新寝室。
　　拖着大包小包换新寝室当然没什么值得激动，让她激动的是她的新室友竟然是曾被她们骂了整整三个月，却无缘得见的红颜祸水，白凌凌！
　　说实话，“红颜祸水”这个形容词算是夸白凌凌了，要让她本科室友芯怡来形容，那话就没个听了。
　　……
　　“白凌凌！”
　　“关筱郁！”
　　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说的第一句话。
　　筱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着眼前这个新室友，白凌凌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及腰的柔顺黑发随意披散，衬得肌肤白皙细腻，高挑匀称身材在宽松睡衣下依旧凹凸有致。虽然看上去有点睡眠不足，但一双知性的眼睛轻灵剔透，一脸温柔恬美的笑容看得人心情舒畅。这样的女生虽说走在校园里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但也称不上绝色美人，更看不出什么勾魂摄魄的韵味。
　　她会让T大公认的“风云人物”郑明皓和他最好的朋友大打出手？！
　　传闻有待商榷！
　　三个月后，筱郁躺在寝室的床上，手里抱着一本言情小说，眼光却停留在凌凌的背影上。
　　她原以为凌凌这种祸水类的女生，能凭借某种手段，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各种优秀男生的身侧，可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她发现，凌凌每天除了去自习室学习，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废寝忘食对着电脑傻笑。
　　别说左右逢源，半个和她关系暧昧的男生都没有！
　　说心里话，筱郁很想讨厌她，但始终找不到可以讨厌的地方。
　　嫌她有个□，她极少拒绝别人的要求，即使真的很为难。她无论什么事都不会与人计较，什么东西都不放在心上，事事随性。比如她的存折和银行卡随处可见，没钱了随便拿一个就去取钱。她很少逛街，不追求名牌，在网上随便看见一件顺眼的衣服就拍下来，等着送货上门，当然前提条件是她有一副超标准的模特身材。最难以理解的是，她连饭都不按时吃，书柜里放着满箱的零食，饿了就随便摸出一样来充饥。
　　如果嫌她没有个性，那就没有比她更有个性的女生了。她随和的背后，又有着一种内心的执拗，没有人能左右她的思想。她甚至从不主动说起自己的心事，包括家里的事情也绝口不提，更不会主动探听别人的私事。
　　所以三个月来，她们相处得十分融洽，但也仅限于日常生活而已。
　　今天，筱郁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丢下手里的小说，从床上坐起来，选了个比较隐私的话题：“凌凌，我刚才回来时遇到你们系的大帅哥了，那对电眼都不能让你就范？！”
　　凌凌洒脱地甩甩头，松松挽着的发丝散落：“长得帅能生出大米吗？”
　　她晕倒，这是什么后现代主义的爱情观，她简直崇拜的五体投地。
　　筱郁又想了想，爬下床，倒了杯热水边吹边问：“上次来我们寝室那个男生对你可是情有独钟，他还让我问你什么时候你能有时间，他想请你吃饭。”
　　“那就给你个面子！不过可要说好了，没有下次。”
　　“为什么不相处一下试试看，他家绝对能生得出黄金。”
　　凌凌做了个“饶了我！”的表情：“这种有钱人家的阔少爷身后跟着多少虎视眈眈的女人，他能从一而终，我就从九楼跳下去！！！他对我不过是好奇，玩玩而已，我要是信他至死不渝，非我不娶，我就白活了二十几年。”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她有点怀疑凌凌到底喜不喜欢男人！
　　“这种！”
　　见凌凌指了指电脑屏幕，她迫不及待冲过去看，眼睛都直了！
　　上面一个可爱的光头头像在晃动，凌凌打开对话框，上面写着：
　　『我们聊了八个小时了，你不饿么！我求你吃饭去吧。』
　　筱郁看看时间，八点了！
　　“凌凌，你还没吃饭呐？”
　　“不饿！”
　　她说着打字回去。『你要是饿了就去吃，别说得象是关心我一样。』
　　『我早就吃过了，外卖做的不错，你要不要？我让他们给你送一份。』
　　『去，别扯没用的，等你们那里的外买送过来，我小命早没了！』
　　她想了想又打了一句：
　　『不说了，我要去学习了，如果拿不到保博的名额，我那变态的boss非要我小命不可！』
　　『好，你胃不好，记得吃了东西再去！』
　　『知道了，唠叨！8！』
　　她的品位果然独特。
　　筱郁张大的嘴半天没合上，好容易才挤出一句：“这年头谁还搞网恋啊！”
　　“我搞网恋的时候，好多人还没听过QQ呢……我们聊了四年多了。”
　　“四年？没见过面？”
　　“他在美国，没时间回来。”凌凌摇摇头，眼中有一丝不一察觉的失落闪过。
　　据说，现在对网恋的解释特别简练：网恋=见面，上床，下床，黑名单。
　　怎么她这个天才室友，聊了几年，第一步还没进展到，速度未免太慢了些。
　　她刚想继续八卦，凌凌的电话响了。
　　凌凌双手捧着手机，淡蓝色的屏幕映着她微愁的目光。她望着闪动的号码发呆时，似远山蒙蒙的眉峰轻蹙，表情并不是厌烦，倒像是一种凝重的忧虑。
　　打电话的人本着锲而不舍的精神，一遍遍地打。而且中间停顿时间极短，可见是用的自动重拨功能——果然很有自知之明！
　　电话响了三遍，凌凌终于投降，接通电话。
　　“嗨！生日快乐！”清脆的声音和她的愁容完全不搭调。
　　“谢谢！”电话里一个很清朗的男声说：“我特意回来让你请我吃饭。”
　　“啊？！”凌凌明显很惊讶，急忙坐正。“你回来了？”
　　“我正在机场回T大的路上，别太感动，我主要是惦记你答应我的那顿香格里拉。”
　　“我没钱。”凌凌毫不客气地拒绝。
　　“那学校一食堂，我这人好打发，一碗生日面就够了。”
　　“食堂？跟你去食堂吃饭，我以后还能嫁得出去嘛！”
　　“你放心，你嫁不出去我负责。”
　　“那我宁愿跟QQ过一辈子。”
　　“白凌凌！算你狠！”
　　筱郁强忍着笑，坐回椅子上。难怪没有男人跟凌凌纠缠不清，这么狠毒的拒绝方式，换个心理素质差点的早就悬梁自尽了，心理素质好点，也得回去面壁思过半个月。
　　“……”
　　“……”
　　通话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
　　凌凌默然刷新着QQ好友的个人签名，一遍遍地刷着——我的人生是一条直线，转弯只为与你相遇！
　　三十秒的静默后，电话里的声音略显无奈：“加州牛肉面怎么样？”
　　“兰州拉面吧。”
　　“好吧，我半小时后在你寝室楼下等你。”
　　挂了电话，凌凌立刻翻包包，很快拿出一张蛋糕店的宣传单。
　　她按照上面的电话打过去。
　　“蛋糕店吗？我想定一个生日蛋糕，半小时能送到吗？T大十二公寓，A918。对了，图案千万不要玫瑰，不要心型……贺词写：明皓，生日快乐……”
　　明皓？！
　　筱郁猛然站起来。“不是郑明皓吧！”
　　凌凌显然被她吓到，电话差点掉在地上。 “你认识他？”
　　她能不认识么？
　　她的大学室友张芯怡迷他都要迷疯了，一天到晚把明皓两个字挂在嘴边。
　　他的“辉煌”经历她听了不下十遍，都能倒背如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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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岁以计算机系第一名的成绩考进T大。
　　大一第一次考试他得了全系第一名，倒数的。他没有一科考试及格，要不是他家里帮他摆平，他直接就被降级，取消学位证了。
　　大二时成绩相当不错，据说那是监考老师给他面子，他桌上至少放了五张别人的卷子，监考老师都装作没看见。本来以为他能安全度过大二，可期末时他在寝室聚众赌博被学生会抓了，因为他态度不好，被告到系里，全校通报批评。
　　大三，他刚开始迷恋上网络，天天泡网时，计算机系主任在年级大会上点名表扬他，因为他终于学会收敛了，让全系的老师都跟着松了口气。没想到下学期又因为在足球场上把裁判打得住院，被留校察看。若不是上层某校领导说给他一次机会，他毕业证都别想拿到。
　　大四上学期，他突发奇想开始学做网站，且一发不可收拾，一反平日颓废作风，不但为考研刻苦学习，还为一间网络公司无偿工作。
　　研一时他和最好的朋友汪涛合伙搞了明涛工作室，笼络了全校的电脑高手做网站编码，接项目。就连学校的网站都是他们的工作室在设计和维护，全校的学生都在泡在他组建管理的bbs上侃得昏天黑地。
　　最重要的是，据说他帅得一塌糊涂，酷得乱七八糟，在T大当真是风靡一时，很多校花级美女天天围着他转，心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全校公认的校花芯怡正是其中一个，她甚至为了郑明皓放弃保研的机会，去考计算机系的研究生，没想到她刚考上，郑明皓突然休学，出去自己开网络公司，害得芯怡在寝室里哭了整整七天。
　　她当时劝芯怡：“哭什么，不就是休学嘛，大不了你也休学，去他公司跟着他混呗。”
　　“你知道他为什么休学嘛？他跟他最好的朋友汪涛掰了。”
　　她问：“那又怎么样？”
　　“为了一个女人！”
　　当时筱郁看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由衷地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废物啊！
　　她宁愿去撒哈拉沙漠自由自在地狂奔，也不要这可怕爱情埋没了的人生！
　　事后，芯怡特意向汪涛的一个室友探听，才得出内部消息，那个女生叫白凌凌，是汪涛的女朋友。

第 2 章
　　筱郁走神结束，正看见凌凌将一件看上去非常纯情的白色裙子放回衣柜，拿出件相当新潮的韩版短裙，比了比长短，放回去。见她又选了一件极有女人味的套裙对着镜子照了照，筱郁由衷赞叹：“不用挑了，哪件穿你身上都很迷人！”
　　谁知凌凌一听这话，把裙子挂进去，从柜子最里层找出条厚厚的牛仔裤，T恤衫……
　　筱郁忽然感觉有点热，扫了一眼温度计，二十七度啊！
　　更让她吐血的是，T恤背后印着硕大鲜红的T大校训！！！
　　筱郁擦擦额头的冷汗，不禁想起芯怡每次去看郑明皓踢球的情景，她也是一件件地从衣柜里翻衣服，过膝盖的裙子嫌长，迷你裙嫌不够端庄，衣领小了她说不够性感，低胸的又说暴露……
　　她当时怎么没建议芯怡这么穿，如此上进有志的女大学生形象，绝对能让郑明皓一见难忘！
　　凌凌穿好衣服，去洗手间洗脸。
　　正洗着，电话响了，她冲进来的时候还在用毛巾擦脸，顺手拿电话，笑着说：“不是说半小时吗？这么快到了！等我一下……”
　　电话里的人没有说话。
　　她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明皓？”
　　发觉不对，她拿下脸上的毛巾看了一眼电话号码，人立刻僵直。“对不起！杨老师，我以为是我朋友。”
　　“没关系。我本来想和你讨论一下直博的事，既然你有事，改天好了。”
　　“明天早上我去您办公室。”
　　“好吧。”
　　挂了电话，凌凌还没从惊讶中回神，看看手表问：“筱郁，你见过导师周末八点半找学生谈事情的吗？”
　　“你的变态老板什么事干不出来啊！”
　　“果然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她无奈地摇摇头，把电话丢床上，继续擦着脸上和头发上的水滴。
　　如果说这世界有人能让凌凌这种性格超好的女生抓狂，那就只有她的变态老板。
　　这也怪不得她，谁遇到这么个不正常的人类，都得疯。
　　博导级别的人物长得丑也不稀奇，但他专爱有事没事突然冒出来吓人，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很是考验人的心理素质。连凌凌这么好的心理素质，都被他吓出心律不齐的不良反应。至于他性格，更不用说了。阴晴不定，有时候几天不找凌凌，有时候半夜三更打电话问她课题进展如何。他做事更是事事追求完美，要求严格，一个微米的误差都要让凌凌重算三天。他还天天逼着英语四级六次没过的凌凌给他翻译文献，害得她经常拿文曲星砸桌子——因为很多专业词汇查不到。
　　凌凌好容易熬到硕士即将毕业，以为可以逃脱魔爪，没想到她的老板不同意她毕业，说她课题做的不深入，出去给他丢人！
　　总而言之，用凌凌的话形容：这种男人到现在找不到老婆一点不稀奇，长了眼睛的女人都不会看上他！
　　“凌凌，你当初为什么选他做导师？”
　　“为了挣一口气！”凌凌又看看表，时间还早，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语气说：“我本科学电子的，那东西真不是人学的。我补考通知单能钉成一本书，自信心严重受打击，所以人生追求就是顺利毕业，嫁个好男人，了此残生！没想到本科毕业答辩的时候，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问了我一堆莫明其妙的问题。一个白痴问的问题，十个天才也回答不上来啊！”
　　筱郁点头称是，顺便加了句：“我觉得一个天才提出的问题，十个白痴也不回答不上来的。”
　　“他说我的毕业设计毫无价值。我恭恭敬敬跟他说：没有价值也可以给人做个参考。可他说我会误导了别人……最可恨的是，他说我这样的设计都能毕业，大学生的综合素质不可能提高。你说我冤不冤，大学的教学质量下降，国家面临就业难关，跟我有什么关系？！”
　　凌凌叹了口气，恨恨地踩踩地板：“就因为他一句话，我被院里延迟毕业一年，好在双学位在读，没什么影响，不然我非跳楼给他看！”
　　“所以你报了他的研究生，想证明给他看，什么叫人才！”
　　“算是吧，后来我特意打听了一下，听说他是材院刚归国的老师，叫杨岚航，我……”
　　“什么？！”这次筱郁真被吓傻了，好在没喝水，不然肯定呛死。
　　凌凌不急不徐问。“怎么了？”
　　“你别跟我说，你的变态老板是……”筱郁咽了咽口水，说：“杨岚 航！”
　　“是啊，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知道！”
　　难怪凌凌每次抱怨自己遇人不淑，选错老板时，隔壁的肖肖都会用异样的眼观看她。
　　现在在T大，你可以不知道校长是谁，但你要不知道杨岚航是谁，全校的女生都会鄙视你。
　　二十七岁从MIT归国，不到三年评上博导，就是两个字：牛人！
　　至于长相，全校女生的观点是：这年头，长得帅不算什么，杨岚航这种长得帅有气质又有人格魅力，那才是稀有品种！
　　凌凌说他长得吓人？！她对凌凌的审美观产生强烈质疑。
　　“凌凌……”她指指凌凌的明眸。“你是不是该配副眼镜？”
　　虽然影响美貌，该戴也得戴。
　　“我视力很好，1.0。”
　　“杨岚航长得丑吗？我听很多女生说他超有魅力。”
　　“那是她们不了解他的为人。他长得也不是很丑，人品差了点而已！”
　　“哦！原来如此！”
　　后来经她证实，凌凌不但视力有问题，感官也有严重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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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蛋糕店的效率很高，二十几分钟后，送来一个水果蛋糕，凌凌付了钱后，抱着蛋糕出门。
　　临走时留给她一个千娇百媚的回眸：“我很快回来，不用想我。”
　　“……”
　　幸好她不是男人！
　　凌凌一出门，筱郁立刻趴在窗台上，向楼下张望。
　　她们宿舍楼下从来不缺站岗的男生，且十分壮观，有的在焦躁踱步，有的在长椅上发呆，有的玩着手机……
　　更有甚者在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书。她很想问问他，同学，这么爱学习，你们拥抱的时候你不会背单词吧？
　　她的视线落在无光的墙角，无法移开，那里有一袭颀长的人影被模糊的路灯拖出一条淡影，孤寂、萧索。
　　她敢肯定这个人不是郑明皓。因为一年多以前，她曾和芯怡去欣赏过这位传说中的帅哥，他在球场上如疾风一样奔跑，浅麦色肌肤和舞动的黑发在细雨下彰显着他无人能羁绊的叛逆和轻狂……也正是那场比赛，郑明皓打了裁判，干净利落的拳脚之后，坦然走到场边拾起外套，往肩上一搭，潇洒退场，酷得所有女生眩晕不已！
　　他的身影她不会忘记——那是一种人生不存在制约的孤傲！
　　筱郁刚想在人群里寻找记忆中的身影，凌凌的倩影出现在门前，墙角那个人立刻踩熄的香烟，洒脱地迎向她时，展开双臂……
　　多么动人的一幕，多么深情的拥抱，筱郁观赏得激动万分……
　　可惜不解风情的某女极煞风景地把手里的生日蛋糕递过去！
　　“唉！遇人不淑啊！”筱郁托着娇俏的小脸摇头，蜷缩回床上，继续啃言情小说。
　　小说上，浪漫的邂逅，浪漫的约会，马上要看到浪漫的……
　　她的手机响了。
　　“老妈。”她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你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了。”
　　“最近妈妈太忙……”
　　“……”每次都是这句，她翻到下一页，小说上的情节发展到关键时刻，不容错过……
　　“筱郁，妈妈今天看到你欧阳伯伯的儿子了，他不但有能力，人长得英俊不凡……”
　　她马上翻回小说的内容简介，照着上面读道：“英俊多金，温柔多情，哈佛MBA毕业，不靠家世，白手起家……”
　　“你认识伊凡啊？”
　　“不认识。”小说十本有八本这么写。
　　“那改天妈妈介绍你们认识。”
　　“老妈，我们家是不是没破产，他们家也没利用什么手段逼迫你……”
　　“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不是就好！”
　　“周末回家吗？妈妈带你去逛街。”
　　“我看看报告能不能写完吧。”
　　“……”
　　和老妈聊完，筱郁躺在寝室的床上抱着言情小说两个小时，没翻到下一页。
　　欧阳伊凡？她记得这个名字在什么地方听过，好像是听凌凌提过一次，说的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
　　听见开门声，她将视线从小说移到凌凌身上。“这么快？”
　　“嗯！”凌凌看看她手里的小说：“这本小说你从下午两点开始看，现在已经十点多了，还没看完？”
　　“对了！”她放下小说。“凌凌，你是不是提过欧阳伊凡这个名字？”
　　“是。”她放下东西，坐在电脑前面看QQ是否有留言，没有原因，这是她的习惯。
　　“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你随便买一本八卦杂志看看，不然baidu一下就知道了！”
　　“这么出名？”这倒让筱郁有点意外。
　　“他有过多少女人，用双核的CPU都统计不过来……评价一个女明星红不红，美不美，只需要查查和他有没有绯闻！……哪个女人要是跟他，还不如死了算了，早死早超生……”
　　听完这样的描述，她简直想跟老妈断绝关系，她可是他们亲生的啊……
　　“要我嫁他，除非我死！”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
　　第 3 章
　　材料楼。
　　阴气沉沉的走廊，一阵阵怪异的轰鸣，震颤，不时散发出试剂刺鼻的气味。
　　凌凌捂着鼻子小心谨慎走着每一步，时刻做好逃生准备。
　　不是她胆小，是她对大学的素质教育没有信心，有些粗心大意的学生把剧毒的液体随便一放，关门走人。
　　还有人用了大半年的化学试剂，完全不知道有毒，不戴口罩也就罢了，没事还用它洗洗样品，顺带洗洗手上的有机胶——不用质疑，这个学生就是她，白凌凌。
　　有一天，她在公共实验室用试剂洗着手上早已风干的有机胶，杨岚航进来看见，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腕。
　　脾气一向很好的他被气得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颤：“你在干什么！”
　　“洗手……”价钱不贵，去污力蛮强的，凌凌心里嘀咕。
　　杨岚航立刻抓着她的手拼命用水冲，一遍遍搓着她的手，她白白嫩嫩的小手被他揉成红色，几乎褪了一层皮。
　　“杨老师？”他这算不算虐待学生。
　　“Acetone的毒性会渗入皮肤，你不知道？！”
　　“啊？”她怎么知道？她本科不是材料专业的，研究生又没有师兄教，导师再细心也不能面面俱到。
　　“我会死吗？”凌凌吓得手都在颤抖，好像有点麻痹，眼前有点暗。
　　杨岚航看着她，额头沁出汗滴。“今天把常用试剂的特性看一遍，明天早上背给我听！”
　　她对他责任感的欣赏最终被天书一样的文字，打击得烟消云散！
　　背到半夜，她气得上QQ找某人发泄不满。
　　某人回了她一句：『你怎么不用硫酸洗手，去污力更强！』
　　凌凌被噎的无话可说，只能咽下怨气，继续膜拜科学家们花样繁多的发明创造。
　　第二天，她在杨岚航面前将每种常用试剂的特性背完，他送了她一堆手套和口罩以示奖励。
　　……
　　不知不觉，凌凌已走到实验室门口，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
　　看看时间，没到八点，她原想赞赏一下自己的勤奋上进，液晶屏幕上的灰尘对她提出严正抗议。
　　仔细算算，少说半个月没来实验室了，决定先自我鄙视一下。
　　凌凌擦擦灰尘，端坐在电脑前，眼睛明明在认真看文献，鼠标上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打开QQ……
　　当她看见闪亮的头像，以最快的速度点了两下。
　　『你在？』
　　他很快回话。『这么早？』
　　『没办法，老板召见，奉旨入宫！』
　　『那你怎么不去觐见？』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上班的时间误差应该控制在一分钟以内，现在还差十分钟，咱先聊十分钟！』
　　他发了个默的表情！
　　凌凌扫了一眼眼花缭乱的英文，偷笑一下。『我有段英文看不懂，你帮我翻译一下呗。』
　　『发过来吧。』
　　她快速从PDF文档上复制粘贴上大段文字，格式有点乱，少许的乱码，她料定对方英文水平和理解能力超乎常人，连修改的都省了，直接发过去。
　　果不其然，不及五分钟，一段工整的中文发回来，最可爱的是他在专业术语和生僻词汇旁边为她加上红色的注解。
　　『^_^！』凌凌发了个笑脸以示感激，附赠一句：『我爱死你了！』
　　这么智能型的金山快译，她想不爱都难！
　　『我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个超智能的万能机器人。』
　　她的笑容有些勉强，他不是！！！
　　她是爱他的……
　　她从未见过他，也没听过他的声音，但在她心里，有一个清晰的影子。
　　他身材不高，因为他曾说过他不喜欢被美国人俯视的感觉。
　　他长得不帅，因为他曾说过他没有女朋友，没有女人会喜欢他那种男人。
　　他家境不好，因为他说他连手机都没有……
　　但他有学识，尽管他从不在她面前故意卖弄他的才学，文化底蕴是无法掩饰的。
　　他心思细腻，能把握她多变的情绪，不需要她要求，他总能猜到她需要什么。
　　他温柔善良，漫长的时间，遥远的距离，他无声地体谅她，关心她，无欲无求。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见见他，想感受一下他掌心的温度，想听听他说话的声音。
　　让她相信，他真实地存在，不是一个虚幻的号码。
　　可……她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有点想见你……』
　　『我会吓到你。』
　　『没事，我心里承受能力强。』
　　她紧张地等着他的答案，他忽然换了话题：『我记得你们实验室禁止聊QQ。』
　　『嘘！趁着那个变态还没来上班，我偷偷上一下。』
　　『如果被他抓到，他会怎么罚你？』
　　『说不定让我翻译十篇英文文献。』光是想，她都是脊背发寒。
　　『哦，你等一下……』
　　他该不会在找照片吧？！
　　她单手撑着下颚，满眼期待盯着屏幕。
　　“白凌凌！”
　　低沉的呼唤从身后传来，凌凌吓得手一软，下颚险些撞到桌子。慌慌张张站起来，凌凌扶住摇摇欲坠的椅子，吓得心在狂跳，好容易找到声音。“杨老师，您早！”
　　她怯怯偷看一眼门边的杨岚航，他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衬衫很优雅，与他的气质无关。
　　真的与气质无关——虽然所有女生都不这么认为！
　　杨岚航也在看着她，眼光太深邃，令人捉摸不透，他的唇边噙着浅笑，她最讨厌这种玩味的笑，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错觉。
　　“在聊天？”他问。
　　“……”她低头，满腹委屈无处倾诉。
　　“院里规定实验室禁止聊天。”
　　“还没到八点……”她偷偷瞄了一眼手表，八点整，误差小于一分钟。
　　“带U盘了吗？我给你拷几篇文献。”他转身前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对话栏，补充了一句：“翻译成中文给我。”
　　没人性没人性没人性没人性啊！
　　她压下诅咒他一百遍的欲望，对他无比尊敬地微笑，鞠躬：“谢谢杨老师！”
　　“不客气！”
　　凌凌从包里翻出U盘，跟着杨岚航走进他的办公室，主动把U盘插*进他的电脑。
　　见他熟练地复制了几篇文献，她特意数了一下，十篇！
　　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
　　杨岚航打开她的U盘，浏览了一下文件夹，其中一个上面写得：重要文件。
　　“这里？”
　　“不是……”
　　她还没说完，杨岚航已经打开了文件，里面是无数的聊天记录，上面标着日期，从相识后不久到昨日，一个都不少。
　　他愣了一下，猛然抬头看她，目光如燃起的烈火，烫得她脸上火辣辣的，有种上课说话被老师抓到的困窘。
　　“杨老师，我来吧。”
　　他松开拿着鼠标的手，她忙拿过鼠标，打开平时存文献的文件夹，粘贴进去，取下U盘。
　　见杨岚航斜靠在舒适的真皮椅上，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的迹象，她问：“您昨天说要谈直博的事……”
　　“坐吧。”
　　“谢谢！”她不安地坐在沙发上。
　　他端起桌边的茶，喝了一口，清清嗓子：“直博的压力很大吗？”
　　“有一点，我的基础不太好。”
　　凌凌看向自己的脚尖，样子委屈得像个小媳妇，其实她怕泄露了眼神里的怨气。
　　“你不用有压力，直博成绩不够，可以考，专业课你不用担心，只要英语能过分数线。而且今年考不上，明年春季可以再考。不会影响你的课题进展和博士毕业，最多学籍晚一点。”
　　“我知道了。”
　　这样也行！？看来她这辈子是女博士的命了，想不读都不行！
　　“下个月要开题了，你尽快把我给你的所有文献整理一下，写个综述给我，我看看你对课题的理解怎么样。”
　　“哦。”
　　他顿了顿，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你是不是认为我对你太严格？”
　　“没有，是我基础知识掌握的不够，英语太差，达不到您的要求。”她说完，偷偷观察杨岚航的神色。
　　他的手指放在唇边，略微掩饰一下嘴角荡起的笑意，他的眼神更幽深，似乎能看穿她恭敬背后隐藏的不满……
　　“您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了。”
　　“老师再见。”她乖巧地鞠躬，标准的讲文明，懂礼貌。
　　一出门，凌凌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心跳总算平稳。说实话，有杨岚航这样的老师，太考验心里承受力，她总感觉自己在被他当试验品研究，算计着，太有压力了。
　　不过一想到网上还有人在等她，凌凌什么都顾不上细想，以最快的速度奔回实验室，飞快打字：『喂！在不在？』
　　『我以为你睡着了。』
　　『现实太残酷了，我聊天被那个变态逮到！他不但让我翻译十篇文献，还要写综述。太毒了！太没人性了！太没天理了！』
　　『想听笑话吗？』
　　『好啊！』他真了解她，她现在急需看个笑话，缓解一下心理压力，做好晚上通宵奋战的准备工作。
　　很快，一条消息发来，她做好笑的准备，逐字逐句看着……
　　『山上有一块巨石，一半做成了门槛，一半做成了佛像。有一天门槛对佛像说：“这世间对我不公平，我们来自同一座山，我被千人踩万人踏，你反而被天天祭拜，奉若神明！”佛像说：“人世间很公平，你只需被工匠一劈两半，而我经历千凿万凿，忍受着巨痛和锤炼，才成为一尊佛像。”……我心目中白凌凌，不会甘愿做一个门槛！』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她努力仰起头，让自己笑得甜美。
　　又一条消息显示在屏幕上，她看着，看了好久好久……
　　『我相信你能成为最出色的女孩儿，你能摆脱心里的阴影！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值得男人陪伴你一生一世！』
　　她颤抖着手指，发了个笑脸过去：『^_^！你现在讲笑话越来越好笑了。』
　　『不是一直都很好笑吗？』
　　『不和你聊了，一会儿被那个变态抓到，说不定再加十篇！』
　　『你慢慢翻译。』
　　『谢谢你的笑话，很好笑。^_^！！！』

第 4 章
　　盛夏的校园，色彩绚丽，不是盛开的鲜花，而是女生们缤纷的彩裙……
　　凌凌抱着打印好的十篇文献，坐在树林边的长椅上，斑驳的树影照在一串串字母上，令枯燥的单词多了几分生动的颜色。
　　看得累了，她闭上眼睛，呼吸着树叶清爽的味道，她仰起头，让阳光洒在她微笑的脸上。
　　她喜欢T大，从小就喜欢，因为最疼她的爸爸毕业于这所学校。
　　她清楚的记得，大一入学那天，她挽着妈妈的手，雀跃又羞怯地踏进校园，激动地坐在这个长椅上，以为走进了人间天堂。那时的她一脸天真，褪了色的牛仔上衣，略有点短的蓝色纯棉长裤，一根粗粗的麻花辫绑在身后，用她最好朋友涟涟的话形容：村姑都比你新潮！
　　她的打扮不如村姑绝对和家庭条件没有直接关系，是因为她以前在山东就读的高中是封闭式和压力式的管理模式。年年高考升学率百分之九十八，但学习和生活环境恶劣，铁门比监狱还高，上面赫然写着六个大字：最文明的监狱。
　　像监狱没有问题，关键是该和监狱保持同步，听说监狱吃的馒头白白的，大大的，可她们的馒头长得和土豆一模一样，毫不夸张！
　　她第一次领馒头的时候，还问阿姨：“我要馒头，你为什么给我土豆？”
　　阿姨头都没抬：“下一个！”
　　她问新同桌：“不是说中国实现社会主义，全民奔小康了吗？为什么解决不了我们的温饱问题。”
　　她可爱的新同桌非常善良的把自己的菜分她一半，把她感动得眼泪掉在菜里。
　　后来才知道，人家家里开纺织厂的，住的是小二楼。白白浪费她的感情。
　　妈妈去看她，坐在她摇摇晃晃的床上说：“凌凌，我不是没钱送你去贵族学校，我是不想你沾染上那些虚荣浮华的恶习。答应妈妈，多苦都要忍，将来考个好大学，做个坚强独立的女人……男人是不能依靠的，明白吗？”
　　她明白！
　　在那样温饱尚待解决的学校里，她的衣着品位向来是最好的，即使她穿着蓝色大花的裙子走进教室，也会有女生羡慕地说：凌凌，你这条裙子好漂亮啊！
　　从此她对自己的衣着品位建立了足够的自信心。
　　大一寝室人都不是很熟，大家不好意思打击她，大二时她的好朋友涟涟终于忍不住，对她说：“凌凌，我陪你去逛街买衣服吧？”
　　那时候她正躺在床上自甘堕落。“我柜子里有很多衣服。”
　　“我求你买套像样的衣服吧，村姑都比你新潮！”
　　她装没听见，抱着枕头缩成一团，继续自甘堕落。
　　涟涟挤上她的床，抢走她的枕头：“凌凌，四级不过下次再考呗！”
　　“不考了，太受刺激。”全寝室就她自己没过，不是她的错，是出四级题的专家太变态，那根本不是正常思维能领会的出题思路。
　　“那你也要去上课啊？”
　　“不去了！去也白去！” 刚到了T大，她下定决心好好学习，可她的脑子好像石头做的，电路图怎么画都是不导通，三极管她越看越不顺眼，恨不得把它咬碎吃了。至于那些抽象的课程，更不用提了！
　　当初她实在不该听外公的话，学这个破专业。
　　涟涟翻翻白眼，一副你没救了的表情。
　　涟涟这种次次拿奖学金的好学生，怎么会了解她自信心严重受创的痛苦。
　　正在护肤的琳琳拍拍脸上的面膜：“我看你干脆找个男人嫁了，了此残生。”
　　“好主意。”凌凌翻身坐起来，有了兴致。“趁着T大男女比例失调，我应该抓紧机会找个好男人。”
　　琳琳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介绍介绍。”
　　“我要求不高，长得别太帅，家里条件别太好，上进，踏实，年龄差距十岁以内，我都能接受。哦，脾气好点，不然会被我这笨脑子气死……”
　　她条件还没说完，涟涟气得揉额头。“你这猪脑子，这种男人咱学校遍地都是，还用找？你从窗户丢个绣球下去，砸一个保一个。”
　　凌凌眨眨明亮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他要陪伴我一生一世。”
　　琳琳停下拍面膜的手，仰起淡绿色的女鬼脸：“凌凌，这样的男人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世上压根没有。还是实际点，找个长得帅，又有钱的男人吧。”
　　“等他玩腻了把我弃如敝履？！”
　　“那也好过你为一个平凡的男人付出了一切，等他事业有成把你弃如敝履。《牵手》你看过没？那才是最悲哀的女人。”
　　《牵手》！？
　　她胸腔撕裂般的剧痛，抢回枕头抱在怀里。
　　她在高中的时候，妈妈经常来看她，给她买很多爱吃的零食，但爸爸一次都没来过。
　　每次放学，她都会向巨大的铁门外张望，希望能看见记忆中那个身姿挺拔的爸爸提着零食站在门口。
　　但，他一次都没来！
　　因为他和《牵手》里的男人一样，爱上了别的女人……
　　寝室里最爱大呼小叫的遥遥一声尖叫，吓得她一身冷汗。
　　“快看，那不是计算机系的郑明皓吗？”
　　“真的？！”
　　琳琳以最快的速度扑过去。“太酷了！我梦想中的情人啊。”
　　涟涟半趴在她的床上，倾身凑到窗边：“他就是传说中的郑明皓啊！长得的确挺帅。”
　　“穿阿迪的球鞋去踢球啊！太有个性了。”
　　“阿迪的球鞋不是用来踢球的吗？”
　　“是，问题是咱们的球场是砂石地，一个月至少磨坏两双球鞋！”
　　琳琳喊她。“凌凌，别郁闷了，看完帅哥心情就好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大声说：“我去做四级模拟题，下次再不过我一头碰死！”
　　……
　　四级成绩下来，她看着58分的成绩，拼命用头撞桌子。“我这脑袋难道是石头做的！”
　　涟涟拦住她。“别撞坏桌子！”
　　“哦！”她站起身往门外走，打算出去透透气。
　　“凌凌，你去哪？”
　　“去跳楼。咱校每年都跳一个，我要抓紧时间，不然名额被别人抢了。”
　　琳琳喊住她：“我带你去上网吧，OICQ聊天交友，很有意思的。”
　　“能过四级吗？”
　　“也许能找到愿意陪伴你一生一世的男人。”
　　她立刻跑回来穿外衣，拿钱包。
　　涟涟笑着问：“你不去跳楼了？”
　　“我不急，我把名额让给那些赶时间的。”
　　QQ，曾经的OICQ，真的让她遇到了一个改变她一生的男人。
　　他不是第一个找她聊天的人，但他是第一个和她聊天超过十句的。
　　他从没问过她无聊的问题，比如：你多大？你叫什么？你是不是学生？你在哪里？见面行吗？
　　他们在聊天室遇到，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很喜欢你刚说的那句话，你的理想是什么？』
　　她足足思考了一分钟，得出的结论是：这男人太有思想，太有高度了。就凭这父亲的感觉，她决定和这位“伯伯”聊聊，她说：『我想做个大学老师。』
　　『教书育人，很高尚！』
　　『不是，我是想把考试题出的简单点，让所有学生都能及格……』
　　『……』
　　很久没有回复，她打字问：『走了吗？』
　　他回复：『没有，擦擦电脑上的水。』
　　电脑上的水？
　　她想了想，没别的话题，于是问：『那你呢？你的理想是什么？』
　　『现在没有了……以前总是自视过高，现在发现自己平凡的不能再平凡，追求的东西完全超出我的能力……所有人都劝我放弃，连我的老师也让我放弃……我耗费了五年时间，一事无成。』
　　他的字里行间透着对自己的失望，挫败，和悲观的颓废。
　　她了解这种人，年轻时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渺小的像一颗尘埃，对生活失去了信心，热情。
　　看看离寝室关门的时间还差一个小时，她决定开导他一下：『全世界都看不起你，你更要看得起自己。』
　　『没有人看不起我，是我自己看不起自己。』
　　她泄气地看着屏幕上的头像，这就难办了！典型的极度自卑加极度自负综合症。
　　她想了好久，决定换种开导方式：『你觉得挫败，有人比你还要挫败，不信我们比比。』
　　『怎么比？』
　　『最爱你的人是谁？』
　　他想了很久。『应该，是我妈妈吧。』
　　『你能见到她吗？』
　　『她经常来看我。』
　　『最爱我的人是我爸爸，但我四年没见过他，他跟别的女人走了。』
　　『对不起。』
　　『没关系。你最爱的人是谁？』
　　『我比较敬爱我爸爸。』
　　『我最爱的是我爷爷。我十年没见他了，他病逝了……』她望着屏幕上的字迹，又加了一句：『我很想他。』
　　『对不起！』
　　『你英语四级过了吗？』
　　『四级？我没考过。』
　　『记住，这是你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是吗？！谢谢你告诉我。』
　　『你睡过水能结冰的寝室吗？膝盖会钻心地疼，让人无法睡觉。你的床边有老鼠爬来爬去吗？它啃光你的方便面，又来咬你了吗？』
　　『你是希望工程的学生吗？用不用我给你捐点钱？』
　　不用，我老妈给我的生活费我都花不完。这句话她打了，又删去。『你不怕我骗你钱？』
　　『你会吗？你看起来很真诚。』
　　『这年头，就数骗子最真诚。』
　　『很抱歉，我接触的骗子不多，不太了解情况。』
　　『你无菌实验室养大的吧？』
　　『可以这么说，我从五岁起就爱呆在我爸的实验室，看他做实验，帮他整理五颜六色的显微照片。到目前为止，我大半时间都是在实验室度过的。』
　　天哪！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科学家”！
　　她激动得想找他签个名。
　　可惜时间差不多了，她必须抓紧时间回寝室。
　　『我不能和你聊了，我们寝室快关门了。』
　　『你明天还会来吗？』
　　『我不常来这个聊天室，这样吧，我给你我的OICQ号码，14833730。只要你的头像亮着，我一定和你说话。』
　　『OK！』
　　『我要走了。临别送你一句我最喜欢的歌词：“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阳光照射着大地！”你出去找个树下，对着蓝天仰头，迎着阳光微笑……你会发现，上天赐给你很多宝贵的东西。』
　　『我会去的！』
　　『再见！』
　　『再见！』
　　下一次去网吧，她打开QQ，发现一个陌生的号码发申请好友的信息，网名是：L.Y。还有一句留言给她：『我对着蓝天仰头，迎着阳光微笑，我发现上天赐给我一样很宝贵的东西。』
　　『什么东西？』
　　『感谢风，感谢雨，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
　　“科学家”果然不一样，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和领悟力真强。
　　她开始有点欣赏他！
　　后来，她每次去网吧都会和他聊天，没别的原因，主要是他的QQ头像次次都亮着，好像二十四小时挂线，极少的几次不在，他告诉她：电脑死机了。反正和谁都是聊，和他聊天还蛮有趣的。
　　时间久了，她迷上和他聊天的感觉，因为他说话和别人不一样。
　　她如果说：『我的偶像是鲁迅，我想读文学系，但所有人都说职业作家不是正常人。』
　　他会告诉她：『我的偶像是爱因斯坦，他是古往今来最不正常的一个人。』
　　她无语……
　　她如果说：『我将来要做个出色的女人，不依靠男人！』
　　他会告诉：『我只想做个平凡的男人，照顾好我的女人！』
　　她更无语……
　　她如果说：『我刚对了四级的答案，这次又过不了。』
　　他会说：『英语四级题谁出的？简直是英文版的脑筋急转弯！我刚做完这次真题，得了五十分。』
　　『原来你英语还不如我，我比你高几分。』
　　『没做四级题之前，我以为我英语还不错，现在我发现——我有必要买本语法书看看。』
　　她心情不太郁闷了，笑着打字：『受打击了吧，你也别太自卑！』
　　他说：『我没自卑！不过我建议你考托福，美国人的思维比较合逻辑。』
　　『你还嫌我被英语折磨的不够惨是不是？』
　　『英语其实不难，有空我教教你。』
　　『得了吧，你四级才得五十分。』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现在开始自卑了！』
　　第 5 章
　　转眼间，步入大学的第三年已过大半。
　　自从交了个“科学家”网友，凌凌的室友们一致认为她朝着“科学家”的方向发展了。
　　她不认为自己有哪里不正常，仅仅是走路会笑，吃饭会笑，上课抄笔记会笑，连躺在床上睡觉都会笑……
　　安静的自习室里，涟涟在凌凌面前晃晃手指，成功将她没有焦距的目光吸引回来：“《模拟电路和数字电路》很好笑吗？你已经看了十分钟序言了。”
　　“还行，不是特别好笑。”她正正身子，翻开书，勉强集中精神半个小时，心又像长草一样，手指发痒。
　　“亲爱的……我三天没上网了。”她甜甜地叫着身边的涟涟，可怜兮兮伸出食指：“让我去一个小时，我保证按时回来。”
　　“免谈！”
　　看在涟涟早上五点半起来帮她占座的份上，她趴在书上继续记重点，眼前都是大大的字，一个个过目即忘，半小时后，她蹭到涟涟耳边。“半小时行不行？考完试陪你去逛街。”
　　“我没时间！”
　　“我请你吃你最爱吃的水煮鱼！”
　　看见涟涟的眼睛发光，她抓住时机：“再加一盘辣子鸡，如何？”
　　“半小时？”
　　“我保证！”
　　……
　　顺利买通，她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网吧。『出来聊聊！』
　　没有反应。『快点，我时间有限。』
　　终于有了反应。『你不是明天有考试吗？』
　　『看得头晕眼花，快要精神崩溃了……』每逢考试她的心情都很压抑：『最近好郁闷，能不能说点有意思的事？』
　　『想听笑话？』
　　『无所谓，能让我笑出来就行。』
　　三分钟后，他说：『我想和你聊天……聊到八十岁。』
　　她看着屏幕上的这句话，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像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填补了内心的空虚，又像是暖意温热了冰冷的身心。
　　她看着看着，笑了！嘴角如同被强大的力量拉扯，怎么也合不上。
　　笑够了，她拍拍双颊，打字：『好啊，到那时我颤抖着双手打字告诉你：我刚刚吃香蕉硌掉了一颗牙！』
　　『我可能说：对不起，我看不清楚！我去拿个放大镜，等我一下！』
　　『说不定我孙子会摇着我的手说：奶奶，你让我上会儿吧，我女朋友等我三个小时了。』
　　『……』
　　她等了好久，他没有回复……
　　『你睡着了？』
　　『没有，我有件事想不通……』
　　『什么事？看我能不能帮你想想。』
　　『我为什么会喜欢跟你聊天？』
　　这个问题她早想过很多遍，快速打出一句话：『因为网络是一个朦胧的面纱，隔着它，我们会不自觉把对方幻想成完美无缺的人。』
　　『你把我幻想成什么样？』
　　『你这么有文化，应该非常有气质，温文尔雅，成熟稳重。』
　　『还有呢？』
　　『你细心，善解人意，又很有耐心，性格也很温和……我猜你一定是个好爸爸！』她发完之后，又补充一句：『对了，你有孩子吗？』
　　他又沉默了近一分钟：『你觉得我很老吗？』
　　『不老！很年轻，应该不到四十岁吧？』
　　『我还没过二十七岁生日……目前为止还没有女朋友。』
　　『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我觉得我有必要再自卑一下……』
　　她被打击到了，打击得眼前天昏地暗！心目中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眼角有点很有魅力的鱼尾纹的教授形象在她心中破灭。取而代之的是大学校园常见的，二十七岁找不到女朋友的男博形象。
　　她拍拍胸口，稳定一下情绪，很快接受了他的新形象。『你也别太自卑，估计是你的缘分还没到。』
　　『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这个她知道，言情小说上写过。『是一种触电的感觉，四目相对的一刻，你会坚信——她将是陪伴你一生的女人！』
　　『你遇到过这样的人吗？』
　　『还没有！琳琳说我要求太高，我喜欢的男人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不要太有钱。』
　　『什么样算“太有钱”？』
　　『住洋房，开宝马，刷金卡！』
　　『为什么？』
　　『这样的男人到五十岁还有美女投怀送抱。』
　　『……』
　　『也不能长得太帅。』
　　『什么标准？』
　　『没什么特殊标准。』她认真分析一下不帅的标准：『走在街上，回头率最高不能超过百分之五十，其中绝对不能有美女！』
　　『这是我见过的最精确的标准！』
　　『还有，能一生陪伴我，不离不弃……』
　　他今天聊天不太专心，她看看表，差五分半小时，她正欲回去，看见他的一条消息。『你的要求能不能适当宽松点？』
　　『不能！我宁缺毋滥！』
　　『你是我见过的最有信念的女孩儿！我相信你能找到你理想中的男人……』
　　『终于有人肯定我的爱情观了！太谢谢啦！』知己啊！她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终于有人和她有共鸣了。
　　『不客气！』他补充了一句：『确切的说，我对你的爱情观不是完全赞同。』
　　那无所谓，个体有差异。
　　她反问：『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我？！我的标准不高……』他停了一会儿，估计是思考一下：『像你这种就可以！』
　　她一口气半天才喘过来。『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我实事求是。』
　　太受打击了，太自卑了！
　　她这种女孩儿原来是最低标准？！
　　她决定晚上回去仔细照照镜子，在寝室做个问卷调查！
　　好在她抗击打能力强，心绪很快恢复平静。转眼再看留言，她似乎看到他玩笑的背后有另一层深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误解……
　　她摇摇头，怎么可能是“表白”，太自作多情了！
　　她笑着打字说：『不和你好了，我走了！』
　　『生气了？』
　　『哼！』
　　『那我把话收回来。』
　　『太晚了，我已经被你深深伤害了，你怎么做都无法弥补我心灵的创伤。』
　　『你想不想知道：我想象中的你，是什么样子？』
　　『不想！我根本不在乎！你说了，我也不稀罕听！』
　　『我猜你……你像一株清高百合，黑绸一样顺滑的长发，白云一样飞舞的连衣裙，你笑起来一定很甜，让人心情舒畅……
　　认识你之前，我终日在堆积如山的文献中挣扎，实验一次次地失败，课题找不到任何突破口。挫折和失败让我开始萎靡不振，失眠，自闭，几近崩溃。我放弃了实验，终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满纸的数据。在我决定放弃那些毫无逻辑关系的数据，放弃我五年的努力时，我无意中在聊天室留言版上看见你的留言：“我们还年轻，失败的旅途中，不要忘记最初的梦想，最初的激情! ”你的乐观，开朗，面对挫折一笑置之的态度真的让我震憾……
　　还有，你的个人留言很好笑，我每次心浮气躁时都喜欢刷几遍，很快会笑出来！
　　哦！顺便说一句：你对待四级百折不挠的精神让我自愧不如……
　　——看完了吗？看完去学习吧，明天考试别紧张，字迹要写得工整一点，这很重要！
　　记住：细节决定成败！』
　　『我才没看！』说完之后，她越想越憋气，大力地敲打着键盘：『我禁止你拿四级的事情损我，再有下次我跟你绝交！』
　　『我们交往过吗？』
　　好像没有！她气得狂敲键盘发泄。『我拖你进黑名单。』
　　『我可以再加，你有更具威胁性的吗？』
　　『我每天凌晨三点找你聊天。』
　　『真的？我求之不得，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困……』
　　她实在想不出更恶毒的报复手段了，放弃！
　　『我去复习了。Bye！』
　　『那我继续睡觉了！Bye！』
　　她看看表，才八点多而已，这么早睡，实在太懒惰了！
　　存了聊天记录，她刚想关上QQ，坏笑着调出个人设置，删去原来的留言：“别问我年龄，我肯定比你老；别问我长相，我丑得吓死你；别问我学历，自从□都是大学毕业后，我就是一文盲；别问我名字，我不叫白凌凌！见面免谈，请免开尊口！爱聊聊，不聊算了！”
　　她换了另一段：“我是一株永远为自己开放的野百合……还笑吗？你笑啊！刷不到了吧？我气死你！！！”』
　　第二天考试，她答得很认真，每一个字都是一笔一划工工整整书写，尽管她答非所问。
　　交了卷，她第一件事是跑向网吧，想确定他有没有被气死。
　　让她意外的是，他并不在线。
　　但有一条留言给她：『考试顺利吗？别有压力，好好放松一下！我刚去找数学系一位老师谈过，他对我的算法很感兴趣，希望和我详细讨论一下，我可能和他讨论很久，最近不会经常在线，你有事可以给我留言。
　　你胃不好，记得按时吃饭，别吃太辛辣的东西！』
　　她正欲失望地离开，忽然发现他改了名字：永远有多远。
　　『新名字不错啊，很好记！我不得不告诉你，你原来那几个字母我看着就头晕！』

第 6 章

　　川菜馆里，凌凌和涟涟边吃边聊。
　　“凌凌，你考的怎么样？”涟涟动筷之前问。
　　“挺好的，及格的希望很大！”
　　“那就好！我这顿饭吃得心安理得！”
　　交友如此，夫复何求！
　　“多吃点，你劳苦功高！”凌凌热情地夹菜给涟涟，含笑看着涟涟可爱的脸。
　　寝室里她和涟涟关系最好，起初是因为她们算是半个老乡，一见如故。后来，她越来越喜欢涟涟，涟涟不仅勤奋上进，而且不像很多学习好的女生那么高傲，尤其是对她这种落后生，从未表露过一点鄙视，反而对她“严加管教”，尽力扶持落后生。
　　涟涟被凌凌看得有点不自在：“你怎么不吃？看我干嘛？”
　　“我喜欢你呗！涟涟，我……”
　　涟涟嘴里的菜还没来得及咽下，急忙说：“这世界有十几亿的男人，你别觊觎我！”
　　表明完立场，她咽下菜，关心地问：“你和你的科学家网友没事吧？我看你昨天晚上回来心事重重的。”
　　“如果有个男人说：我对喜欢的女人要求不高，你这样的就可以。你觉着他是什么意思？”
　　涟涟琢磨了好久，说了四个字：“很有意思！”
　　“……”
　　凌凌无语，继续埋头吃着没有放辣椒的担担面。
　　今天她没吃美味的水煮鱼，只因为他说过别吃太多辛辣，面食比较养胃。
　　她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意见变得至关重要。
　　涟涟忽然问：“他是不是在向你表白？”
　　“表白？！”凌凌筷子上的面掉在碗里，独留筷子定在半空。“我们没见过面，没说过话，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喜欢我？”
　　“说的也是，即使喜欢，也不过是一点点好感而已，肯定不会至死不渝！”
　　“都什么年代了，哪有至死不渝的爱情？！”
　　爱情！两个字出口，凌凌脊背一寒……
　　昨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发现自己喜欢听他说话，有时会为了他某句话反复琢磨。遇不见时她会想见他，遇见时，她兴奋不已，这种感觉她依稀记得有个字汇可以定义……
　　现在她想到了——爱情！！！
　　“你等一下，我去下洗手间。”
　　凌凌逃向洗手间，用冷水冷却一下自己热血沸腾的脸。
　　血液冷却，人也逐渐冷静。她清楚地知道，这不是爱情，是投注在幻想人物身上的感情而已。
　　如同看一部小说，会为男主角心碎神伤一样，她爱的不是人，而是心中的幻觉……
　　恰在这时，走廊对面的包厢传出一个男生清朗的声音，声音很好听，但语言不雅：“靠！当个破学生会主席而已，他以为他是正处级干部？！跟我装模作样打官腔，他还不够资格！”
　　“这摆明了是故意整你，玩的也太阴了！”
　　另一个沉稳的声音介入：“阿皓！我看算了……他一旦把你赌博的事捅到院里，事情就大了，不如你请他吃顿饭，私下里和解一下。”
　　“我请他吃饭？！”那个叫阿皓的声音更生气：“涛子，你帮我给他传个话，别以为学生会主席了不起，他敢跟我玩阴的，也别怪我整他！”
　　“你这是何必？他叔叔是咱院院长，你和他较劲儿对你没好处！”
　　“你放心，我有分寸。我可不像他，掂不清自己几量重……行了！咱们不说他，继续喝酒……三哥，你别装死，起来喝酒……”
　　凌凌摇摇头，到底谁掂不清自己的斤量，学生会主席、院长的侄子他也敢惹，太狂了点！
　　一个月后，发生了一件让她目瞪口呆的事，学生会主席竟然下台了，据说新任学生会主席和郑明皓的关系特别好。
　　凌凌从包里摸出纸巾，擦擦脸颊上的水，刚要回去，包厢里走出一个男生，中等身材，略显清瘦。
　　她打量他时，他也快速扫视了一下她，俯身拾起地上的一百块钱。“同学，是你掉的吗？”
　　听声音是刚刚劝人的那位。
　　“哦！”她看了一眼包，拿出来准备付帐的一百块钱没了，估计是拿纸巾时掉出来的。“是的，谢谢！”
　　接过钱时，她又仔细看看面前的男生，脸型和五官周正，皮肤黝黑，一副黑框的眼镜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书生气，不丑，也不帅。再看他的穿着打扮，白衬衫很旧，但洗得干干净净，领子十分平整，粗布的裤子质地粗糙，但没有一点褶皱和污痕。
　　那一秒钟，凌凌心中砰然一动，因为……这个男生的样子和她幻想中的那个他完全一样——因文化底蕴而透露出的斯文，因注重细节，不出众的外表同样显得干净整洁。也许，稍稍有些木讷，但人品正直，友善，容易让人信赖。
　　显然，她色女一样的眼光让对方感到不适，男生尴尬地对她笑笑，快步走进男洗手间。
　　凌凌则看看手里的一百块钱，眼睛亮亮的。
　　他们很像，一样的品行高洁！
　　那么，她是不是应该……
　　又一秒钟，她做了一个以前十分不齿的决定：
　　见网友！！！
　　******************************************************************
　　“涟涟！”还没坐稳，凌凌迫不及待说：“我要去逛街，我要买衣服！”
　　涟涟看看她身上蓝格子的外套，仿旧色的牛仔裤，无比赞叹地点头：“美女！你终于醒悟了！是什么让你受刺激了？”
　　凌凌深呼吸，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说：“我要……见我的科学家网友！”
　　“不是吧！”
　　……
　　在街上走了整整一下午，凌凌累得手脚酸软，四肢无力，一碗担担面的热量早已消失殆尽，可她还在坚持，她一定要买一条像白云一样飞舞的裙子！
　　“凌凌，你到底要买什么样的裙子啊！”涟涟揉着腰说：“我看刚刚那条你穿着挺漂亮……”
　　“款式不错，可质感不够轻，也没有垂度……”
　　“你想买款式好，质感好的，那要去高档商场！”
　　凌凌眼前一亮。“有道理，哪家商场最高档……”
　　“很贵的。”
　　“没关系。”
　　刚走进一间商场的女装区，模特身上的一条白裙子立刻吸引了凌凌的视线，她欣喜地摸着那叫不出名字的衣料，柔如丝，软如棉，应该和云的触感一样吧？
　　“白色衣服不能乱摸。”柜台小姐轻蔑地扫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明显表现出对她衣着品位的鄙视。
　　“我能试试吗？”
　　“一千五百八，不打折！”
　　她吞了下口水，看向涟涟：“也不是很贵……吧？”
　　“不贵！中档品牌而已。”涟涟凑到她耳边，“我陪你找找有没有高仿的。”
　　有些款式可以仿，可质感仿不了！
　　她摸出钱包数数现金，加上银行卡里的钱应该够了。
　　“麻烦你拿一条我能穿的，我试试！”她对已经去一边聊天的柜台小姐很客气地说。
　　“白裙子不让试。”
　　“你叫经理来，我问问他为什么不让试。”她大声说。
　　开玩笑，以为她没逛过大商场，这种档次的店，白色的内衣都可以随便试穿，何况一条裙子！
　　柜台小姐脸色铁青，极不情愿地把样品拿下来给她。“你小心点，别弄脏了。”
　　……
　　衣服穿在她身上，她自己都惊呆了。
　　柔顺轻缦的质地，塑腰的剪裁，流畅的裙摆，纱质的腰带下垂着流苏，既有云的静谧，又有云的动感。
　　她回头望望涟涟，涟涟说了四个字：“物有所值。”
　　她散开束起的长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本就清秀的五官，白皙的肌肤，如缎的黑发，纱裙更衬得她清新脱俗，这样的她是否能让他一见倾心？
　　他呢？是否和今天遇到的男生一样，完全符合她的择偶标准……
　　无论如何，她要见他，拨开网络虚无缥缈的面纱，真诚地相识。
　　或开始，或结束，她愿意与他一试！
　　“这件衣服我要了！”
　　柜台小姐立刻换上另一幅表情，笑着说：“我说句实话，这条裙子好多人试过，全说穿在身上不如看着漂亮，今天要不是看见你穿，我也这么以为……”
　　凌凌根本不理会她，专心从钱包里找银行卡。
　　柜台小姐继续说：“这么漂亮的裙子，一定要配一双好鞋。这款裙子的设计师，专门为它设计了一款限量版的凉鞋，因为总店要调货，我刚收起来，我拿给你试试。”
　　“不用了。”
　　“不买没关系，你试试看。”
　　鞋子一拿出来，她就爱上了。
　　软羊皮的白色凉鞋，精致简洁，唯一特别的是有一圈与裙子同纱质的细拉带环在脚踝上，一种浪漫，清雅的美丽扣人心弦……
　　她穿上鞋子，个子高了两厘米，气质立刻不同。
　　柜台小姐一脸谄媚：“人靠衣服马靠鞍，你看看你穿上这条裙子，再配上这双凉鞋，马上脱胎换骨，又漂亮又有气质，你穿这一身走在学校里，回头率肯定百分之百！”
　　“这双鞋多少钱？”
　　“不贵，二千九百八。我看你是学生，给你按金卡的价格算，九折！你不买没关系，反正总店调货。不过，你以后想买，很难再买到。”
　　她再次将手中的钱包打开，取出那张她一直带在身上，却从未用过的银行卡。
　　她紧紧握着那张卡，手心硌得发疼。
　　爸爸，我喜欢这条裙子，这双鞋……
　　爸爸，算你送我的，好吗？
　　良久，她将手心里的银行卡递给柜台小姐：“这张卡我没用过，你帮我试试它能不能用！”
　　“好，您稍等。”
　　柜台小姐以最快速度开了票，跑向收银台，没多久便满脸堆笑拿着一张单子送到她眼前：“这卡可以刷，没有密码，只需要您签字！”
　　她飞快签了名字。
　　刷这张卡的感觉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痛苦，那么想念，只是有一点点失落。
　　她终究还是接受了这笔可悲的抚养费……
　　***************************************************************
　　那天晚上，凌凌坐在电脑前，心跳越来越快，打字的手指都在颤抖。
　　她说：『我在A市，我们能见个面吗？』
　　他的头像暗着，没有回复。
　　她等到晚上九点，失落地离开。
　　第二天又去，上面有条回复：『我这段时间很忙，教授说我的模拟结果没有问题，建议我写一篇文章投出去，等我忙完，一定去看你。』
　　『没关系！你在哪个城市？我可以去看你，吃顿饭，聊聊天，不会耽误你太久。』
　　连续几天，她去网吧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看电视剧，有时呆呆望着QQ对话模式等着，每次有人上线她都会一阵激动，看见不是他，激动的心情跌到谷底……
　　一周后，她不再去上网，每天和涟涟去自习室继续复习考试。
　　一半原因是太忙，另一半，她也说清是什么，也许是为了知道他是否在意……
　　有一天，连续几天坐在她后面的男生从她背后递来小纸条。“你晚上有事吗？”
　　她快速写了句：“没事，你有事可以出去，我帮你看着东西！”
　　……
　　涟涟看见凌凌把纸条送回去，小声问：“这男生很符合你的择偶标准，为什么不给他个机会？”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裙子，坚定地回答：“机会，我要为他留着，直到他放弃……”
　　“网恋啦？”
　　“正准备开始！可惜他太忙……”她拿起书，继续看。
　　第二个星期过去了，凌凌心里的怨气散了，又去了常去的网吧，坐在常坐的位置。
　　QQ上线，看见他的留言，心情豁然开阔。
　　甜笑着打开。
　　第一条留言：『很抱歉，这段时间没上网……我在马萨诸塞州，美国。』

　　第 7 章

　　第一条留言：『很抱歉，这段时间没上网……我在马萨诸塞州，美国。』
　　凌凌的眼前一片模糊，大脑里一阵沉重的旋转。
　　她晃晃眩晕的头，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神重看一眼对话框上的网名，又看看下面的文字。
　　永远有多远：马萨诸塞州，美国……
　　好远……
　　凌凌身上所有的力量在刹那间被抽走，鼠标上的手无法移动！
　　她的身体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只有目光还在心有不甘地盯着那两个字：美国！
　　天大的玩笑……
　　隔着太平洋，隔着近乎半个地球，隔着十三个小时的时差……
　　这样的爱情怎么可能有结果？！
　　明知没有结果，是该在没有开始时放弃，还是该等到彼此伤痕累累时结束……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如此艰难的抉择，不知过了多久，她唇边勾起苦涩的笑。
　　“这世界几十亿的男人，我干嘛非要爱他？！”
　　凌凌找回力量，坐正，尚有些麻木的手指放回鼠标上，继续看下一条留言！
　　『生日快乐！』时间刚好是七号的零点零分。
　　凌凌翻开QQ个人设置，真粗心，竟无意间填上了生日……
　　七号的确是她的生日，她自己忘得干净，早上妈妈打过电话让她吃碗面，她才想起来，本想请寝室人吃顿饭，但大家都在忙考试，所以她没告诉任何人她过生日，晚上回寝煮了两包方便面，和大家共享了一下——大家吃得非常开心！
　　她向下看，第四条留言：『你的个人说明比以前的还好笑，尤其是省略号后面的……』
　　她笑笑，笑容有点勉强……
　　『最近没上网是因为有两科考试吧？是不是有点紧张？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有个学生跪在寺庙前，苦苦哀求着佛祖：“我求您让万里长城是唐明皇修的吧，我考试是这么答的。”……你考试没这么答的吧？』
　　她想笑，已经笑不出！
　　她将留言向下拉：『你很久没回我的留言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凌凌，我很担心你，如果方便请留言。』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一滴泪从眼眶中落下来，摔碎在电脑屏幕前……
　　她颤抖着拿出纸巾，擦着眼中涌出的泪。
　　他能不能别这么关心她，让她甘心放弃，让他们继续做好朋友，和以前一样互相调侃，互相安慰！
　　最后的一条的时间是前三十秒。『你来了？』
　　凌凌冻僵的血液又开始沸腾，快速打字。『你在？』
　　『我在等你。』
　　『……』绝望的滋味，喜悦的相遇……交织在一起，成了苦涩。
　　『你还好吗？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
　　『没有，考试很忙。』她看看表，问：『你那边快凌晨三点了吧？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可能是习惯了昼夜颠倒。』
　　『……』
　　她什么话都不想说，这样的距离说什么话都毫无意义。
　　她胸口憋闷的无法顺畅呼吸，鼻根酸涩得刺痛，她想大哭一场，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把胸口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去！
　　可她是野生的百合花，纵然活在荒郊野岭也要骄傲的绽放！
　　『你还在吗？』
　　凌凌用手纸巾抹了一下脸上的泪，好久才找到键盘上的字母F和J，将手指放上去：『在啊！你最近也很忙吧？忙什么呢？』
　　『写了篇文章。我刚收到杂志的编辑的邮件，他们的审稿人对我的研究成果给出极高的评价，建议我写得更全面的，更详细的。』
　　『用英语写的？我决定不鄙视你了，有空我和你学学英语。』
　　『好！其实英语并不难，难得是四六级考试！』
　　她想回答：呵呵！其实爱情也不远，远的是距离！
　　凌凌艰难地敲着键盘，每打一个字，都要努力呼吸好久才能不让自己窒息而亡。
　　对方见她不说话，又换了话题：『今天，我和教授研究了一天我的课题，教授建议我从微区分析方面深入研究，假如发现纳米级的新组织，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我满屋的废纸将成为最有价值的结果……』
　　她删了对话框里的文字，换了一句：『恭喜你，你找到了最初的激情，你一定能成功！』
　　『谢谢！不过，我从明天开始要不分昼夜耗在实验室做分析，上网的时间不多。』
　　唉！和他的科学研究比，她这点小小的儿女情长实在微不足道。
　　凌凌捶捶心口，那里的痛缓和了不少。『那你早点睡吧，明天养足精神去做实验！』
　　默然相对片刻，他说：『如果你真想见我，我可以抽时间回国一次。』
　　她的手骤然握紧，手心里潮湿的纸巾挤出水滴。
　　『我只是随便说说，以为大家离得近认识认识，做个朋友。那么远还见什么面，见了有什么意义？！』
　　她的消息发过去，他没再回复……
　　他一定不知道，她打字的时候，眼泪落在键盘上。
　　这恰恰是网络的好处，聊天的时候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听不到语气，不会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痛苦，也看不见对方受伤的眼神……
　　多好！！！
　　『很晚了，寝室快关门了。』
　　『好吧，有事给我留言。』
　　『嗯！有好结果第一个告诉我。拜！』
　　『路上小心点。』
　　凌凌拷好聊天记录，扶着椅子艰难地站起来。
　　全世界又一次遗弃了她，将她丢在了一片漆黑的夜晚。
　　这种心情她曾经历过两次，第一次是爷爷去世，第二次是爸爸离开……
　　第三次，是她的初恋！
　　“走吧，全世界的男人都离开我最好！”
　　……
　　走出网吧，她仰着头望向天空，月明星稀的夜晚，很美。
　　她对着天空微笑：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月光还照射着大地！
　　*********************************************************************
　　第二天一早，凌凌趴在桌上，用格尺非常认真地量着昨晚新买的世界地图。
　　她出了名的地理盲，中国地图都搞不清楚方位。“涟涟，你帮我看看马萨诸塞州在什么地方？”
　　涟涟的视线从习题集里依依不舍地抽离：“你大清早，找马萨诸塞州做什么？想考哈佛？！”
　　“哈佛在马萨诸塞州？”她恨恨咬着手里的格尺：“真烦人！读那么好的学校……”
　　“谁啊？”
　　“我的科学家网友！”
　　涟涟忧心地看看她，丢下手里的习题集坐过来，连正在涂润肤霜的琳琳都凑过来帮她找马萨诸塞州。
　　“我听说哈佛那地方盛产白马王子。”琳琳边找边说。
　　凌凌赞同地点头：“我还听说那地方批量生产败家子！”
　　涟涟问：“在哪听说的？”
　　她和琳琳异口同声：“小说！”
　　……
　　她们终于找到，凌凌拿起格尺仔仔细细地量量：“不远，才二十一点五厘米。”
　　涟涟瞪她：“你怎么不看看比例尺？”
　　她指指蓝色的区域，皱眉：“海有点大，我不会游泳！不知道冬天能不能结冰……”
　　涟涟说：“拜托，那是太平洋，等它结冰，你等下个冰河世纪吧！”
　　凌凌继续咬格尺，又看看地图上两个城市的位置。“坐飞机十几个小时应该够了吧？”
　　涟涟说：“够了！”
　　“办签证，几个月够了吧？”
　　“够了！”
　　“记住他的样子，一分钟够了吧？”
　　“够了！”
　　“然后呢？”
　　她茫然看着地图上的两个位置……
　　琳琳拍拍她的肩膀：“情况有三种，第一种，《真实的谎言》，他并不是你幻想中的那个人，你转身回来，顶多浪费飞机票。第二种，《罗马假日》，他是你理想中的男人，你们相爱，你们度过一段浪漫的日子，等签证到期，你回来慢慢怀念。第三种，《灰姑娘》，他是王子，又帅，又有钱，结果，你最清楚……魔法失效，水晶鞋变成破鞋！”
　　她点头。
　　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情节是她最最最担心的！
　　凌凌收起地图，抱起桌上的一叠书：“涟涟，咱们去上自习吧！”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太远，考试及格才是她的人间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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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熬人的期末考试结束。
　　周末，室友们都在归心似箭地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过一个轻松愉快的暑假，凌凌坐在床上认真叠着衣服，一条裙子叠了一个小时……
　　这段时间，他极少上线，她每次去网吧只能看见他的留言，有时连留言都没有。
　　少得可怜的几条留言，字字句句牵动她的心：
　　『最近有没有胃疼？有没有按时吃饭？』
　　『考试成绩出了吗？考的怎么样？』
　　『快到假期了吧？回家之后能上网吗？』
　　『这周末设备检修，我在房间整理数据，你有时间上网吗？几点都可以，我等你……』
　　『你能来吗？我有话和你说！』
　　她看看手表，下午三点。
　　还有一个小时，才是美国的周末……
　　她继续收拾东西。
　　等待是一种悲哀，一秒秒守着表针的转动，时时刻刻误以为精确无误的手表出现故障。
　　而等待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似乎更加可悲……
　　不到四点，凌凌已经到了网吧，打开QQ，很意外，他在线。
　　『你在？』
　　『我以为你上午会来……』
　　看来她没有正确领会人家的意思，时差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上午在寝室收拾东西，刚收拾完。』她又问：『试验做得怎么样？』
　　『我在实验室住了半个多月，还是没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设备不休息，你就不休息？！你是人，你和设备较什么劲？』
　　『你以为做科研那么容易？我这五年都是这么过的……』
　　五年，不眠不休熬在实验室，难怪他会崩溃，会自闭。
　　凌凌为他感到心酸的同时更加敬佩他的执著。『你会成功的，你的努力不会白费。』
　　『谢谢你相信我！』
　　她还没想好回复什么话，他又发来一条消息：『我留校做研究员的申请已经通过了，教授答应我把这个课题全部交给我负责，合同已经拟定好了……』
　　『恭喜你啊！』她由衷的祝福他，能留在哈佛那种学校当研究员，这是学校对他能力的认同。
　　『我还在犹豫。』
　　『有什么可犹豫的，多好的机会？』
　　『如果我签了，要在美国定居。但我不签，我做的所有成果必须留给教授，除了一纸学位证书，我什么都带不走……』
　　『你这人脑子有问题吧？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签吧，我以后逢人便可以吹吹，咱有个科学家网友。』
　　『凌凌，我想再问你一次，你择偶的标准能不能放宽点？』
　　她再笨也明白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太优秀，不能满足她的要求，但他想向她要个机会，为此他愿意放弃自己的科研成果。
　　她颤抖着手指打出两个字，鼠标在发送键上停顿了一分钟，才咬着牙点了一下。
　　『不能。』
　　一段未开始的爱情扼杀在摇篮里，这是她自认为做得最理智，最正确的决定。
　　又一位美籍的华人科学家诞生，科学的篇章上能不能写上她“伟大的功绩”？
　　『好好做实验吧，你将成为一位伟大的科学家！！！』
　　『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当然了，等你获诺贝尔奖的时候跟我合个影，再给我签个名……我把它挂在四级证旁边。』
　　『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儿！能认识你，我已经很幸运。』

第 8 章

　　“认识你是我最大的不幸！”这行字凌凌打了，又删下去，换成“谢谢！”想了想又删了。
　　『能认识一位科学家也是我的幸运！来握个手，庆祝我们伟大的友谊从此诞生。』
　　凌凌伸出手，触摸到的是生硬的电脑屏幕。
　　她对着电脑屏幕笑了笑，“这样继续吧，维持这份真诚的感情，保留这份美好的幻想。”
　　那天他们和以前一样侃侃而谈。
　　她第一次发现，和品性高洁的人聊天相当有压力，越发显得自己庸俗，简直俗不可耐！
　　可她偏偏在不遗余力地张扬着自己的庸俗！
　　他说：『只要能做出成果，五年时间不算长，陈景润为了哥德巴赫猜想不知耗费多少年，他是我见过的最有毅力的数学家。』
　　她说：『我们大物老师说陈景润没出名之前，他们小区的人都叫他陈疯子，他一周买一兜馒头，之后闭门不出。听说他家里堆满了废纸，和垃圾堆没区别。』
　　『他是我小时候的偶像……』
　　她仿佛看见他脸色惨白，笑得更开心：『我还听说他找不到老婆。没办法，国家分配给他一个女护士！』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对爱因斯坦怎么看？』
　　『我了解的不太多。』
　　『他的相对论是个奇迹。』
　　『噢，对了……我听说他新婚之夜忘了带家门钥匙，还欣欣然坐在院子里指着天空对她老婆说：运动的速度如果超越光速，时间会变慢……我要是他老婆，我一脚把他踹出银河系！让他去外太空慢慢研究！』
　　『你确定你说的是事实？！』
　　『大概，可能，差不多是吧。』
　　『那你一定不喜欢杨振宁。』
　　『你说那个八十岁娶自己二十岁女学生的老头子？！我很喜欢，敢于挑战世俗观念，有个性，有魄力！』
　　『我说的是第一个得诺贝尔奖的华人。』
　　她挠头。『不是一个人嘛！』
　　『……』他默了，估计深受打击。
　　凌凌决定不再打击他，发了个笑脸：『^_^！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为他感到骄傲！谢谢！』
　　见他无语，凌凌轻轻打字：『很抱歉，我是个肤浅女人！』
　　他回：『你让我重新认识了这些伟大的科学家。谢谢！』
　　『我和你开玩笑的，你不会认真吧？』
　　『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
　　『为什么？』
　　当她等得脖子僵硬，确信他不会回答时，他回复：『你不喜欢不解风情的男人。』
　　一句话，他的心意，她懂了！
　　凌凌的心意他不会懂：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用标准去衡量的。她决定见他的一刻，她已经说服了自己接受如此优秀的他！
　　因为他让她尝到了恋爱的感觉——心跳，惦念，依赖和欣赏。
　　只可惜网络是虚幻的，爱情是现实的。
　　她是个平凡的女孩儿，没有倾城的美貌，没有过人的智慧，没有似水的柔情，凭借一点小小的可爱，能吸引他多久？！
　　他没见过她，但她在镜子里仔细看过自己，她不值得一个男人放弃那么崇高的理想！
　　**************************************************************
　　事实证明，凌凌的理智是对的。
　　QQ聊天不过是生活空虚的产物，他颓然无助时二十四小时在线等待着她，他找到了曙光，极力奔向天空时，他早已忘记有个女人在二十四小时挂线等着他。
　　二十四小时挂线等着一个网友上线的感觉，没试过的人无法想像那种过程。
　　不论在做什么，凌凌一听见好友上线的敲打声，心会猛然悬起，以最快的速度奔到电脑前，发现又是那个一小时上线下线N次的无聊家伙，她愤然把他的头像拖进黑名单，激愤久久难平。
　　更可怕的是后来产生了幻听，有时候她在看电视，还能不时听见有QQ上线的敲打声，她气愤地冲去书房关了QQ，不超过五分钟，又打开！
　　她揉乱头发，自我鄙视：“真没骨气啊！”
　　一个暑假过去大半，凌凌捂着神经抽痛的牙还在咬牙切齿瞪着QQ的好友栏，她的好友里除了万年潜水的几个人幸免于难，其余的全删了。
　　从此后，她再听不见QQ上线的敲打声。
　　妈妈下班回来，看见凌凌对着电脑发呆，问：“一天都在上网？”
　　“没有，饭做好了，等你呢。”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妈妈的语气带着八分的肯定，两分怀疑。
　　“不是！”她心虚地关了显示器，站起来：“我去叫外公吃饭。”
　　“凌凌，妈妈不反对你找男朋友，有空带回来家来让妈妈看看。”
　　她本不想提他们的事，但为了不让妈妈以为她在有意隐瞒，她坦然回答：“妈，我喜欢他，但他在美国读书。”
　　从妈妈轻微的皱眉里，凌凌已经看出了她的态度。
　　不等妈妈说话，她抢先开口：“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什么时候回国？”
　　她的牙针刺一样地痛，她紧紧咬着，咬得齿根麻木。“他在美国定居了。”
　　妈妈的眉皱得更深，再没说话。
　　凌凌笑着走过去，挽住妈妈的手臂：“妈，你放心，我跟他只是朋友。”
　　笑容背后，她的眼底刻下无人解读的落寞和酸楚。
　　她别无选择。
　　她的外公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更需要妈妈在身边陪伴。
　　假如她有爸爸，她可以毫无顾忌追求自己的幸福。可她没有！！！
　　凌凌吸了口气，按住剧痛的牙。“我哪也不去，我毕业后回来工作，天天陪着你。”
　　“凌凌。”妈妈心疼地摸摸她肿起的脸。“大夫早说了，你这颗牙已经溃烂得没有任何保留价值，一遇到心情不好的事，炎症会复发……听话，这次把它拔了吧。”
　　她摇头。“我舍不得！”
　　“长痛不如短痛。早晚是要拔的，拔了它再装一颗烤瓷的，既漂亮又不会痛……”
　　她咬紧牙，摇头。
　　假的再漂亮也是假的，是装给别人看的。
　　酸甜苦辣唯有她自己能尝到。
　　没有痛，何来滋味！？
　　第二天中午，他意外地上线，凌凌几乎不敢相信，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
　　“你在？”他问。
　　“zai！”她激动得连输入法都来不及切换。
　　“我又失败了，我几乎把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样品放大到十几万倍，没有我想找的东西。”
　　她的牙神经一阵剧烈的抽搐，疼得她眼泪噼噼啪啪落在键盘上。
　　她打了一行字：“你是不是只有失落的时候才会想起我？”
　　看着这句话，凌凌苦笑，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删去。
　　『^_^！做研究怎么可能一帆风顺，陈景润研究了那么多年，才证明了一加一等于二。』
　　『问题是他证明的是个定理，我的理论计算结果极有可能是错的。』
　　『你重算过吗？』
　　『验证过几十遍，找不到错误。』
　　『你休息一下吧，好好睡会儿！对了，我听说门捷列夫的周期表是在梦里排出来的。』
　　『你知道的挺多啊！我还以为你只关心科学家的夫妻生活。』
　　她破泣为笑，牙也不那么疼了。
　　喜欢一个人原来可以这么快乐！
　　『我最关心的是：门捷列夫为什么梦见的不是他老婆？』
　　『这个问题的确值得深思。』
　　凌凌坐直，一个月来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你究竟想找什么东西？我帮你找找。』
　　『说太清楚你可能会睡着，简单点说，是一种可以让数据曲线极大偏离正常规律的东西。』
　　这是简单的说法？她完全不理解。
　　『究竟偏离了多少？你偷偷改了呗！』
　　『0.000432。』
　　这叫极大偏离！！为了小数点后四位的数他算了五年！科学家的思维果然非常人所能理解。
　　『你确定这种物质存在？』
　　『有可能性而已。』
　　她努力用她石头一样的笨脑袋帮他思索：可能有，放大到十几万倍却找不到。
　　她灵感一闪：『这个东西会不会很大？』
　　『不会。』
　　『会不会比原子小呢？』
　　『不可能。』
　　『会不会你已经看见了，但没留意到？』
　　『我找得很仔细。』
　　她正在发愁，他忽然说：『物质没变？原子排列……你等等！』
　　他说了句：你等等！
　　这一等，是七十二小时。
　　他再次上线的时候，凌凌已经拔了牙，嘴角还渗着血，样子无比凄惨。而他根本看不见，兴奋异常地说着：『我找到了原因了，谢谢！』
　　她右手捂着脸，左手打字：『恭喜！』
　　『我这么多年没想到的东西，你居然能想到。』
　　『那是因为我无知。』
　　有些人研究得太深，思维往往陷入一种定势，而她无知，所以思维发散！
　　『我需要对数据重新计算，可能又要忙一阵，等我忙完，我回国看你。』
　　『不用了。』她打开一个Word文档，那是她昨晚写好的话，她复制粘贴了其中一段，毫不犹豫发过去。
　　『我想，你成功的那一天，是我们结束的一天。因为你已经走出人生的低谷，不需要我给你的安慰和鼓励。
　　我想，我们结束的一天，是我回到现实的一天，因为我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不需要依赖你的关心和体贴。
　　对不起，我没法继续和你做朋友，因为我们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继续幻想下去，我怕自己会爱上你……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阳光照射着大地。
　　感谢风，感谢雨，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
　　……』
　　她没有等他回复，用沾着血水的手将他的头像拖进了黑名单。
　　她的手在颤抖，按着鼠标的食指毫无知觉，她咬紧口里的纱布，松开食指……
　　一切彻底结束了！
　　她趴在桌上咬着嘴唇低声抽泣，现在她终于可以大哭一场，把心里所有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
　　她正哭着，一条系统消息发过来，她抬头，抹抹眼泪。
　　永远有多远 请求将你加为好友。留言：『凌凌，对不起！我这段时间太专注于研究，忽略你感受，请你原谅我。』
　　她拒绝。
　　很快他又发来一条：『你别生气，我们好好谈谈！』
　　她拒绝。
　　『我不做课题了，好吗？』
　　她依旧拒绝。
　　『我马上回国见你！』
　　她拒绝，同时回了一句话：『你是我的一个网友，一个网友而已。』，『打开“好友查找”，里面有几千万个和你一样的网友！』
　　『我懂了！谢谢！』
　　他再没提出申请，她趴在电脑桌上失声痛哭。
　　她在心里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
　　“打开“好友查找”，里面有几千万个和你一样的网友！能让我等待三天三夜的，只有你一个。
　　我爱你，爱到不能自拔，可我却不能和你在一起……
　　你知道吗？这三天我一直在祈求你不要成功，我多么希望你的课题进行不下去……
　　是天意让你留在美国！”
　　Word文档上除了她发出的内容，还有另一段：
　　“^_^！你不要沮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爱上你了！
　　不管你长得多帅，不管你多有钱，即使我们的爱情会以失败告终，我还是愿意爱你！
　　你回国吧！”

　　第 9 章

　　也许是秋季到了，遍地的黄叶和天空的阴云令近百年的校园凸显出历史沧凉。
　　深灰色的寝室楼宛如尘封已久的古迹，色彩被岁月剥落……
　　第一天重返校园的凌凌在寝室楼前仰起头，希望能在广阔的天空找到一缕属于她的阳光，照明她心中的阴郁。
　　不曾想，疾风忽起，一滴雨落在她脸上，冰凉渗入肌肤。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她匆忙提起脚边的行李袋以最快的速度跑进寝室楼。
　　阴暗的走廊，不时有小米出没（米老鼠），她警惕地看看卫生间的角落，加快脚步。奔上楼梯她深吸了口气，放下警惕心的同时，嗅到潮湿的空气中隐隐混着洗衣粉和发霉的味道。
　　“唉！”凌凌推开寝室门，行李袋随手丢在地上，长长舒了口气。“学校既然不舍得拆掉这栋有纪念价值的宿舍楼，何不申报成国家文物供人参观，还能为学校创收！！！”
　　正在收拾东西的涟涟一听见她的声音，马上扭过头看向她：“你回来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刚去看了成绩，你的考试都过了！”
　　“是吗？你的成绩够保研不？”
　　“不好说，年级排名还没出来！”
　　“哦！”她知道涟涟在谦虚，如果年级前三名的涟涟还不能拿保研，这世界哪还有天理！
　　“对了！”涟涟说：“还有个更好的消息，我们的历史文物寝室楼终于接了宽带，你以后可以在寝室上网了。”
　　遥遥紧接着兴奋地说：“是啊！我和琳琳明天要去电子大世界买电脑，你去不去？”
　　外面的急雨打在窗上，一声声敲打着她的理智。
　　一念之间的冲动，她想把他的号再加回来，不能像以前一样常聊，偶尔问候几句近况也好啊……
　　她的心头一紧，呆望着窗外的疾风骤雨低声说：“我不去，我戒网了。”
　　“什么？！”遥遥的尖叫又开始了。
　　涟涟摆摆手，一副不以为然的语气说：“得了吧，你能戒网，我可以戒饭。”
　　“饿死你可别怪我！”
　　一周后，凌凌低头做着四级真题，琳琳的好友消息络绎不绝，每一声刺耳的节奏如同尖锐的钢针刺在她心头。
　　凌凌好多次想对她大叫：你戴上耳机行不行？！
　　可她没有，她仍旧安静地在真题中膜拜着出题人那巧妙绝伦的陷阱！
　　涟涟凑过来仔细看看她的脸，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你真戒网了？你的科学家网友……”
　　她及时打断。“你什么时候戒饭！？”
　　“琳琳！”涟涟立刻转移话题：“麻烦你把那个超重低音的音响关了吧，咱宿舍楼防震性不好！”
　　“噢！”忙着和N个人聊天的琳琳飞速关了音响，接着疯狂打字。
　　凌凌捏捏涟涟可爱的小圆脸，会心一笑。
　　“你这么善解人意的孩子，我怎么忍心让你活活饿死！！！”
　　涟涟打开她的手，正色问：“你打算考研还是找工作？”
　　有人说：保研的是猪，考研的是狗，找工作的猪狗不如！
　　这个问题她早考虑过，没一种动物她喜欢做！
　　“我考研肯定没戏，找工作……我做不来咱专业的工作……”
　　“我听说咱校为了减轻就业压力，降低了双学位的要求，计算机学院的双学位只考C语言和计算机组成技术，我记得你这两门课不错，想不想试试？！”
　　“计算机系，值得考虑!”
　　现在正是电子商务刚兴起的阶段，拿了计算机的学位证，找个网络公司工作也不错。
　　********************************************************************
　　戒网容易，从失恋的中走出来远非想的那么简单。
　　挺了半个月，意志力超强的凌凌渐渐挺不住了，听见QQ信息声心不再痛，钻心地痒。
　　夜半时分，她越来越难安睡，常会不自觉计算美国的时间，猜想他在是不是在实验室专注地搞研究，会不会想起她。
　　一个月，她的毅力到了极限，好多次对着琳琳的QQ菜单呆坐良久。
　　有天睡午觉，她梦见一个清瘦的男生站在寝室楼门前问一个女生：“你认识白凌凌吗？”
　　她很努力想看清他的样子，可惜只能看清他的衬衫领子平整如新，西裤的裤线笔直，头发一丝不乱，声音温和沉稳。
　　她定在原地，脚步无法移动，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远远望着他的身影……
　　只要能看清他的样子，她便别无所求……
　　梦中惊醒后，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换上她最喜欢的白裙子，跑向网吧。
　　坐在电脑前，打开QQ。
　　当她记起自己的QQ好友栏里再找不见想找名字，世界霎那间一片空白！
　　她想他，从未如此强烈地想听他讲个笑话……
　　她明白，这已经不可能了。
　　能再看一眼他的名字，证明他的确存在过，也够了！
　　她在好友查找里搜到他的号码，“永远有多远”五个字出现在眼前，她的视线再也移不开。
　　她慎重地打开他的个人资料，个人信息依然是空白，个人主页贴了一个网址，个人说明里多了一句话：
　　『学了楞次定律，知道世界是有弹性的；学了罗必达法则，知道人是有极限的！于是，我只能在牛顿运动中寻找解脱，自由的堕落……』
　　一段没有任何伤感和悲哀词语的文字里，掩盖不住刺伤人心的无奈！
　　是她伤了他，很深，很深！
　　她忍下心酸，复制粘贴他留下的网址，打开……
　　一段段文字出现在眼前：
　　1.拉登说：中国是全球唯一惹不起的国家。
　　原因是：基地曾向中国派遣五名恐怖分子，结果一人想炸立交桥，转晕于桥上；一人想炸公共汽车，没挤上去；一人想炸超市，遥控器被偷；一人想炸行政大楼，被群殴，挨打时还听见众人喊“叫你上访！”；一人想炸煤矿，只扔了根火柴便炸死了百余人，但返回基地后半年仍未见新闻报道，遂被基地以撒谎和玩乎职守罪处决……
　　2.男孩鼓起勇气问女孩喜欢什么样儿的男人。
　　女孩答：投缘的吧。
　　男孩憋红了脸再问：非要头圆？头扁点不行吗？
　　……
　　她捂住脸，热泪再也控制不住，滚滚而落。
　　宽容如他，聪明如他，体贴如他，才会在走出她生命时，不忘为她留下最后的安慰……
　　这样的男人怎么让她不爱？！
　　她用冰冷的手臂抹抹眼泪，看向下一条时，有个陌生的男生拖着一把椅子走到她身边坐下，用食指在她面前的桌上敲了敲，清朗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笑话虽然冷了点，不至于看到流眼泪吧！？”
　　她漠然扫了他一眼，因为视线模糊，没看清什么样子。
　　她转回脸，眨眨眼继续看笑话。
　　3.看了N多电影，终于明白电影咋分级的。普通级：好男人得到女主角；辅导级：坏男人得到女主角；限制级：人人都得到女主角……
　　男生自觉无趣，刚站起来，她新买的手机响起。
　　她长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才接起电话。“喂？！”
　　“凌凌，你跑哪去了？”是涟涟的声音。
　　“这么快就想我了？”
　　“不是说好去逛街吗？”
　　“逛街？！”她一时忘了。
　　她深深蹙眉，放在鼠标上的手不自觉揉了揉前额。“哦……你在寝室等我，我回去找你。”
　　收起电话，她扶着电脑桌站起来，因为一天没吃饭手脚有点酸软，眼前漆黑一片，她站了一会儿，才找回力气，慢慢离开……
　　……
　　她一直不知道，那个她没看清长成什么样子的男生正是传说中的郑明皓。

第 10 章

　　数月后。
　　在凌凌所度过的一个……最寒冷的冬天，她从四级考场走出来。
　　天空洁白的雪花片片晶莹，悄然落地，融化成泥……
　　凌凌抱住自己的双臂，抵抗住袭入心脉的丝丝寒意，仰望着浪漫的雪花凄然一笑：既然注定融入淤泥，何苦生得如此洁净无暇？
　　“凌凌！”温和沉稳的声音低唤，如同梦境中的幻觉。
　　她移回视线，一身整洁的汪涛捧着洁白的百合花站在她面前。数月前的一天，凌凌在网吧看了一晚上笑话，头晕目眩，站起来时险些跌倒，幸好有个男生从背后扶住她。她刚想说谢谢，一转头看见一张她在心中勾画过无数次的脸。
　　她问。“是你吗？”
　　“你没事吧？”他的表情是陌生的关切。
　　她笑了笑，离开。
　　从那之后汪涛不愠不火地追求她，帮她补习完计算机的专业课，又天天辅导她英语，他没有用虚假的浪漫带给她激情，却凭着脉脉的温情给她一种安全感。
　　……
　　“我是个平凡男人，但我会用平凡的方式爱你一生一世！”汪涛手中的百合花在寒风中涩涩发抖，她接过，怜惜地抚摸着被冷风吹皱的花瓣，眼睁睁看着娇嫩的百合花在她手中雕零。
　　她闭上眼睛，抑制住即将决堤而出的泪水，静静点头！
　　鲜花的命运既然注定了零落成泥碾作尘，何必要绽放得如此孤傲？！
　　当凌凌睁开眼睛对汪涛粲然微笑时，不经意望见不远处站着的男生。
　　他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很酷，背倚着压了雪花的青松，身上穿着破旧的蓝色牛仔裤，洗褪色的棕色外套。
　　薄薄的双唇松松叼着半支香烟，挑染过浅棕色的碎发被风掀起，恰好露出左耳上一颗银色的十字耳钉。
　　凌凌一向不欣赏男生这么打扮，但是……也许是因为这个男生身材太过有型，也许是五官帅得太有吸引力，如此叛逆的打扮反而凸显出他的个性与魅力……
　　他迎上她的目光，轻挑一下唇角，唇间的半支烟以完美抛物线飞落。
　　他走向她，右手在破牛仔裤上蹭蹭，伸向过来。“郑明皓。涛子的朋友！”
　　“你好！”她笑着伸手，指尖接触到他掌心时，一股强烈的暖意流入血脉。“久闻大名，未见其人。”
　　“我比较低调！”
　　她收回手，笑着说：“你太谦虚了！”
　　连她这个孤陋寡闻的女生都对他耳熟能详，可见他有多高调！
　　郑明皓拍拍汪涛的肩：“今天我请客，庆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
　　那晚，凌凌回到寝室调出自己的个人说明。
　　『我是一株永远为自己开放的野百合……』
　　她一时冲动，在后面加了一句：『我是一株为自己绽放的野百合……离开了泥土就是爱他的代价！』
　　她不知道这么改对不对，但她期望着他能在心烦意乱时再刷新一次，期望他明白：“放弃”是她对他的爱。
　　牛顿定律是他的理想，不是他寻求解脱的方式……
　　几经迟疑，凌凌又将个人说明改了：『我是一株为自己绽放的野百合……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
　　他不懂不是更好吗？
　　伤过才能彻底忘却！！！
　　就让他们忘却这段美好的幻想，将感情画上句号，让人生另起一段！
　　但凌凌不曾想到，她彻底放弃这段感情前的短暂挣扎，QQ系统上只记录了两个小时的信息：“离开了泥土就是爱他的代价！”——让大洋彼岸正在烦躁地点着鼠标的人抛下了一切……
　　他回来了，带着执着不悔的爱恋，跨越了时间和空间回来找她。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精心设计了最浪漫的邂逅，最深情的表白，连他情场浪子的表弟都感慨万千：“我若是女人，一定非你不嫁！”
　　而他深爱的女人，视若无睹地与他擦肩而过，依偎着另一个质朴无华的男人离去……
　　他手中的郁金香洒了一地……
　　原来，他们只不过是陌生人，她决定离开泥土投入的怀抱并非是他！
　　他仰起头对着阳光微笑，二百九十一天，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祝福她，愿她身边的人能给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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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最凄美的相逢，或许正是你与他擦肩时，连他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
　　他们初次相逢的那天，的确充满戏剧性：
　　冬去春往，初夏悄然而至。
　　不知不觉校园里的桃花摇曳起它粉红色的花瓣，不时将美丽的芳香洒落在行人脚下，任人践踏。
　　寝室里的凌凌坐在电脑前绞尽脑汁调试着程序，页面的结果一次次显示“调用数据库失败”，她百折不挠地一遍遍修正。
　　寝室电话响了，正在看韩国偶像剧的琳琳接起电话，说了句：“知道了，谢谢。”便挂断电话对她大声说：“凌凌，楼下阿姨说有人找你。”
　　她看了下时间。“糟了！五点十分了，汪涛约我五点在楼下见！”
　　她匆匆忙忙换上最喜欢的裙子和鞋子，简单梳了梳已过腰际的长发，快步下楼。
　　刚一下楼，她便看见汪涛站在桃花树下对她挥手。
　　凌凌正欲迈步，意外地发现迎面走来一个很有气质的男人。
　　浅咖色的衬衫，深咖色的长裤，如此深沉的颜色搭配不仅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姿，更展示出他温文内敛的儒雅。
　　特别是他手中那束黑色中闪动着紫色光晕的郁金香，完美地彰显出他非凡的品位。
　　她听见身后一个女生悄悄说：“好帅哦！那就是紫黑色的郁金香！？我第一次见……不知道话语是什么？”
　　“高贵的爱，无尽的爱，忠贞不渝的爱……”
　　又一个女生小声说：“太帅了！”
　　“有气质啊！”
　　听到这样的评价，凌凌立刻打消想细看这个男人五官的想法，不是她不好奇，而是在自己男朋友眼前盯着帅哥看，是对长相平凡的男友最大的不尊重。
　　她垂下眼睑，快步从帅哥身侧走过去。
　　擦身而过时，她除了闻到郁金香神秘莫测的香气，还嗅到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好似一种淡淡茶香，她一时记不起是什么清茶……
　　想不到这世界存在这样的男人，人浓如墨，味淡如茶……
　　仅仅是一个擦肩，便令人感到心灵的震憾。
　　这种男人，浅尝则醉，岂能细细品味……
　　她努力压下回眸的欲望，笑着伸出手臂，挽住迎面走来的汪涛：“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
　　汪涛怜爱地揽住她的肩：“走吧，他们都在饭店等我们呢。”
　　“哦！李微一定又要罚你喝酒。”
　　“没关系，反正阿皓能背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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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吵吵嚷嚷的酒局里，凌凌安静如故。
　　汪涛有些醉意，平时谨言慎行的他，话越来越多。
　　凌凌不喜欢男人醉酒后的失态，可她不想扫大家的兴，让汪涛没有面子，所以她沉默地数着手指。
　　二百九十二天……和其他的二百九十一天没有任何区别，她日复一日地忙碌，在计算机特殊的语言里晕头转向。
　　但这一个月她有些心神不宁，隐隐感到心肌缺血的不良症状。昨天她去校医院检查，想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得了心脏病，那个庸医连CT都给她做了，也没检查出什么问题，最可气的是……建议她去精神科看看。
　　她气得吐血，出门时咬牙切齿对汪涛说：“这个大夫是不是走后门才拿到毕业证的？”
　　“嘘！”汪涛谨慎地拉着她走远：“你别乱说，让人听见多不好！”
　　她没再说话，默默走出医院。
　　汪涛纵然再像他，终究不是他！
　　如果是他，他会说：『我怀疑这个大夫是护校毕业的……』
　　她一定努着嘴，对他抗议：『还不都是因为你：好好的，为什么要换个人签名？！还换了个那么难以理解的：“血沃中原肥劲草——鲁迅的思想境界岂是爱因斯坦所能企及！”你这么写，我能不心脏病发嘛！！！』
　　他可能会说：『我错了，我马上换成浅显易懂的：“只要能培一朵花，不妨做做会朽的腐草。”』
　　幻想中凌凌禁不住莞尔一笑，抬眼时恰巧对上郑明皓探索的目光。她回他一个礼貌的浅笑，他却快速移开视线，继续和室友们举杯对饮！
　　“凌凌……”汪涛伸手揽住她的肩，脸贴近她，呼吸中带着浓重的酒气，“你没吃什么东西，是不是不合口味？”
　　“我吃饱了。”他身上熏人的酒气令她极度排斥，她不由自主推开他，向后挪了挪椅子。
　　郑明皓扫视一圈满桌辛辣的菜品，喊来服务生：“加一碗鸡蛋玉米羹。”
　　玉米羹端来时，郑明皓指指她的位置，服务生放在她面前。
　　“谢谢！”她喝了一口，味道甜香，口感顺滑，喝进胃里暖意融融。
　　她笑着看向郑明皓。“没想到你挺会照顾人，味道很好！”
　　“那还用说。”坐在她身边的李微，不忘适时展示一下他夸大事物的能力：“你别看阿皓一天吊儿郎当，他可是出了名的好男人。”
　　“是吗？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李微搬搬凳子，挪近一些：“白凌凌，我有个问题早想问问你。”
　　“我智商低，别问太有深度的。”
　　“那天在网吧，涛子和阿皓在一起，你为什么看上涛子，没看上阿皓？”
　　“他们在一起吗？”她愣了一下，不确定地看向郑明皓。
　　不过，仔细想想的确有点奇怪，郑明皓和王涛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在她接受汪涛之前，她和郑明皓从没见过面。
　　郑明皓见她满脸疑虑，很认真地回答：“我们见过很多次，是我长得太普通，不容易让人留下印象。”
　　他的两个室友楠禄和高原还在打趣他。“别谦虚了，你长得多吓人，自己不知道啊！”
　　“早让你别出来吓唬人，你非来。受打击了吧？！”
　　李微又凑近凌凌一些，坏笑着问：“假如你当时看见我们阿皓，是不是没涛子什么机会了！”
　　她只当这是个玩笑，随口说：“问题是郑明皓不会给我机会！”
　　“谁说的？”李微压低声音说：“要不你重新选择一次……”
　　李微话刚说一半，一个酒瓶飞向他，好在他反应够敏捷，侧身避过……
　　酒瓶破碎声结束，传来郑明皓怒骂声：“你别他妈胡言乱语！”

　　第 11 章

　　李微瞪了一眼对面的凶手：‘瞅你这火气，早让你找个女人败败火，你不听！你看人家涛子脾气多好！’
　　那是凌凌第一次听见这种暗示性的话，脸像火烧一样，转脸见汪涛目光呆滞地对她傻笑，笑得她更加坐立不安。
　　郑明皓看出她的尴尬，又一个酒瓶飞过来：“嘴巴放干净点，当心我回去废了你！”
　　李微精准无误接到，丝毫没有一点生气：“好心没好报！我什么都不说，我喝酒！”
　　说着，他拿起瓶啤酒给汪涛的杯里倒满酒，汪涛打了个酒嗝，急忙握住酒瓶，摇头说：“我不能再喝了。”
　　“你今天迟到，是不是该自罚三杯？”
　　汪涛憨笑着点头：“应该，应该……”
　　三杯酒下去，汪涛涨红着脸，醉眼朦胧。
　　李微又倒一杯。
　　汪涛好久才找到酒杯，刚端起来，旁边的郑明皓抓住他手里的酒杯。“行了，别喝了！”
　　“我没……事！”汪涛摇摇晃晃站起来，口齿不清地说着：“我敬大家一杯。”
　　这样的场面，凌凌再笨也看得出李微有意想灌醉汪涛，即使不是汪涛的女朋友，她也没法再冷眼旁观，抢过汪涛的酒杯，她大家说：“这杯酒，我替汪涛敬你们！”
　　一桌人都在起哄，汪涛趴在桌上不省人事，郑明皓倚向椅子靠背，冷冷说：“我不跟女人喝酒。”
　　凌凌缓缓说：“汪涛是我见过的最重感情的男人，只是不善于表达……大学四年，你们即将分别，各奔东西，他心里难过，不舍，他很想陪你们喝到尽兴，可惜他酒量不好……”
　　她把那杯啤酒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从唇舌流淌过身体，融入血液。
　　就像她的爱情，甘甜已经发酵，只能尽力从满嘴的苦涩中去寻求那仅剩下的一点虚假的甜意。
　　不停地回味……
　　她又倒上一杯，浅笑：“我喝多少是代表汪涛的心意，你们随意！”
　　郑明皓看着她，原来他也醉了，看着她的目光比汪涛还要呆滞。
　　见凌凌连喝了三杯，他才回过神，开了一瓶酒，饮尽。
　　“阿皓！” 李微说：“你丫的不是从不跟女人喝酒吗？”
　　“滚！你们他妈谁都别想看热闹，今天白凌凌喝多少，你们给我喝多少，谁少一口别想站着走出这个房间！”
　　“我实在喝不下了，我一会儿爬出去行不？” 高原说。
　　“不喝行！” 郑明皓斩钉截铁说：“从窗户跳出去。”
　　“靠！这是四楼啊！”
　　“顶多是个残疾，要死哪那么容易？！”
　　“郑明皓，你狠！”高原端起杯子，一副英勇就义的口气说：“我他妈就不信，我还喝不过一个女生！”
　　那天，凌凌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记得地上摆满了瓶子，所有人都醉了，高原趴在桌上睡着了，李微和楠禄说话颠三倒四，郑明皓依旧很沉默，越喝越沉默。
　　……
　　在洗手间里，凌凌一手扶着洗手池，一手按着胃，她的胃像冰镇一样疼，疼的她想要把它割掉，丢去美国，让那个最会关心它的人去珍爱好了！
　　她的心像火烧一样痛，痛得她也想挖出来丢去美国，反正它已经不属于她。
　　酒精麻醉了她的神经，让她无法再维系虚假的伪装，她的孤独无助，她的矛盾挣扎再难压抑。
　　她想他，她想对他说：你真的懂“血沃中原肥劲草”的意思吗？那么，你应该也懂了“科学无国界，但科学家有自己的祖国……”你……回来吧！
　　可惜，太迟了！
　　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她没资格对他提任何要求……
　　凌凌从洗手池里接下冰冷的水，拍在脸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着说：“谁离了谁活不了……”
　　镜子里突然出现另一个人，是郑明皓拿着一片药和一杯水站在她身边。
　　她木然从镜子里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凌凌的审美观总被人鄙视，唯一和室友们有点共鸣的就是：郑明皓长得相当的帅。
　　他的眼眸总带着一层迷雾，几分叛逆，几丝情愫，那是二十岁的女孩儿最痴迷的眼神。
　　他的皮肤是很干净的麦色，那健康又性感的颜色，曾被女生们评为男生最经典的肤色。
　　而他最迷人的时候，是在足球场上，就像她最喜欢的因扎吉。
　　是一把最锋利，最敏锐的剑，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鞘，但你只要给他一点点机会，他绝对能给你致命的一剑！
　　此刻，她真的觉得自己被他刺了一剑，心都在滴血。
　　他的额头沁着汗滴，一缕发沾在脸侧。
　　他跑的真快，最近的药店离这里至少五百米。
　　“涛子说你胃不好，让我给你拿点药吃！” 他说话的气息还有些不稳，估计是跑得太快。
　　凌凌接过药，吃下去，水还是温热的，温了胃，也温了心。
　　“我还以为他醉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呢……他对我总这么细心！” 她笑着说。
　　其实，她知道汪涛根本不会记得，他即使不喝醉也不会记得。
　　郑明皓伸手接下空杯，握在手心里，换了口气才问：“你胃不好，为什么要喝酒？”
　　“心情好，喝得开心！”
　　“哦！”他从牛仔裤的兜里摸出一包面纸放在她手上，很洒脱地转身，停了一下，又回头对她说：“谁离了谁活不了，都什么社会了，还能至死不渝！”
　　……
　　他走了！留下一句讳莫如深的话，让她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凌凌深呼吸，压下自己的胡思乱想，对着镜子用纸巾擦擦脸上的水，走回包房。
　　她坐稳，郑明皓才进门。
　　醉的有些迷糊的李微暧昧地冲他眨眼说：“你丫的泡女人去了？”
　　郑明皓不忿说：“我还需要泡女人！你当我跟你一样没出息，泡我的女人有的是。”
　　“你有出息，我给你创造机会，你……”
　　“你有完没完？！”
　　她低头，发现面前的酒杯换成了茶杯，茶水还在漂浮着热气。
　　她小心地端起杯，茶香入鼻，她蓦然记起下午遇见的男人，他身上优雅的清香正是茉莉的味道，清而不淡，香而不浮，恰到好处的矜持，反而诱人回味……
　　说心里话，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有点遗憾！
　　……
　　凌凌的遗憾很快被弥补，弥补到她审美疲劳，一见他那张脸就头疼欲裂！
　　“杨岚航”三个字出现在她生命之后，凌凌的人生天翻地覆，自认心理素质超强的她，被折磨得一见某人就想去撞墙，一了百了！！！
　　她永远忘不了，毕业答辩的那天，她坐在椅子略有点紧张，汪涛坐在她旁边抓着她的手，劝她：“别紧张，没事的。”
　　“后台是你帮我做的，我了解的不多……”
　　“反正你们专业的老师不懂，不会问太深的问题。”
　　“嗯！”她点点头。
　　一阵茉莉的清香徐徐飘散，她好奇地抬头，迎上一双浩瀚如波的眼眸……
　　视线碰撞的刹那，凌凌顿觉身陷一片宁静的世界，周围的嘈杂和压迫感离她远去。
　　他的眼睛是她所见过最完美的一双眼睛，稍大一点不够深邃，略小一点不够清澈。尤其那通透的眼神，仿佛在诱她进入他的内心世界——深蕴，清明，且暗含许多她无法读懂的复杂情绪……
　　有人说，男人和女人对视超过七秒，证明彼此摩擦出爱的火花。
　　她和杨岚航的第一次对视至少十七秒！！！
　　当她感受到自己热血上涌，立即尴尬地避过他变幻莫测的目光……与此同时，她看清了他的脸。
　　她心中一声长叹：依外表而论，他长得那叫典型的没安全感！甚至称得上是众多没安全感的男人中，最没安全感的一个。
　　一语概括：帅得恰到好处！
　　肤色若稍黑一点，失了优雅，白一点，少了男人的味道。
　　脸型再痩一些，略显清瘦，若胖一些，不够俊朗。
　　至于双唇，薄一分看似冷酷，厚一分少了美感……
　　凌凌的视线下移，深蓝色的衬衫衣领，墨蓝色的西装……
　　连穿西装都能穿出中国男人独有的味道，当真极品！
　　她的言辞匮乏，无法找到一个适合他的词汇来形容他的气质，英俊潇洒不足以形容他的才气，温文尔雅不足以形容他的正气，优雅从容又不足以形容他清气。
　　总之，他的魅力一看就是内涵，是人格。
　　“这是电气学院的学生在毕业答辩。”
　　一个天外传来的声音帮感叹中的凌凌勾回魂魄。
　　她转脸看向说话的人，居然是T大主管教学的副校长，这种大人物她只有幸在开学典礼上见过一次，还以为下次再见该在毕业典礼。
　　杨岚航终于收回流连在她脸上的视线，问副校长：“周校长，我能听听吗？”
　　声音不是一般的文雅，温和又不热切，轻淡却不冷漠。
　　“当然可以，王校长正想让T大的学风和国际接轨，你刚好提提意见，看T大和麻省理工真正的差距在什么地方。”
　　“谢谢！”杨岚航悠然转身，走向她们答辩的教室。
　　MIT的海归？！
　　跟这种人存在于一个空间真压抑，她发觉自己渺小得如一颗尘埃。
　　凌凌感慨万千望着他的背影，努力想找出点缺陷，让自己心理平衡一下！至于为什么心理不平衡，她也不明白！
　　细看之下，她发现他的西装不单设计剪裁尽显典雅，领口，袖口，腰际，无一处不合体，很明显：这套西装是为他量身定做！
　　天啊！如此注重细节，她崇拜得五体投地！
　　“看够了吗？”她身边的汪涛拍拍她的肩，语气中带有浓浓的醋意。
　　“唔！”凌凌有点心虚，忙专注地盯着自己的脚趾，小声答：“我不过是好奇。”
　　汪涛没说话，显然是被她的花痴表现伤到了自尊。
　　虽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欣赏美是人的天性，但她多少有点愧疚。
　　“我真的是好奇。”她尽量表明自己的立场：“我想知道……他这样的人，有女人敢嫁给他嘛。”
　　“为什么没有？”
　　“多没安全感啊！”她笑着抚慰着身边一脸醋意未平的男友：“反正让我选，我肯定选你这种……”
　　她假设一下而已，反正，她没机会选……
　　听见凌凌的话，正欲进门的杨岚航定在门口，片刻后，他轻轻回眸，眉峰轻扬，瞥了一眼满脸幸福的汪涛，又看看她，唇边噙着一抹黯然的笑意。
　　她有种奇怪的错觉，他最后一个眼神依稀流露出讽刺，似乎在说：你男朋友长得的确很有安全感！

第 12 章

　　很快轮到凌凌答辩，鉴于每个女生出来后一致对保持缄默极品男老师赞不绝口，且一致认为看着他的时候什么紧张感都没有，仅仅有点头晕目眩而已。
　　凌凌进去的时候首先搜寻到杨岚航的方位，确保不时之需，谁知位置一旦标定，她的眼神便不自觉时常从幻灯片上往他身上转移。他虽然坐在最后一排，但他远比那些三心二意的老师听得更专注，几乎是目不转睛盯着她看，那浩淼如烟的眸光和他略有些前倾的坐姿完全表达出……他对“她的课题”充满浓厚的兴趣！
　　在这种被欣赏和尊重的感觉中，凌凌找到前所未有的自信，不但叙述得明确清晰，回答答辩老师那些浅显的“捧场问题”时，更是对答如流。
　　当她听见答辩老师小声议论说：“虽然这个课题有点偏离专业，但选题很有创新性，工作量很大……”
　　她正准备着恭敬地鞠躬道谢，顺利退场，一个声音介入。
　　“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很标准的学术讨论语调，凌凌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声音。
　　周校长说：“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虽然，对于他一反缄默的表现凌凌有点惊讶，但她还是真诚地看着他，等着听他提什么高水平的问题。
　　杨岚航微微正了正身子，一身优雅不经意间流露。但他看上去不是十分从容，与她四目交汇时，他放在腿上的十指交叉，捏紧，修长的指尖略显苍白，声音也有些生硬： “你认为你做的这个网站有什么价值？”
　　这是什么问题！？果然资本主义国家回来的，一开口便是“价值论”。
　　她想了想，说：“我的网站提供平台可以让学生进行学术交流，有供学生在线学习或者下载电子书的功能，还有很多专业公式的自动计算功能，学生可以省去很多繁琐的计算，直接得到需要数据。”
　　凌凌没有直接肯定自己的成果，只用一种很无辜很谦逊的眼神询问他：你认为这样有没有价值？
　　他迎上她的视线，清清嗓子，又问：“你后台的数据库为什么选ORACLE？”
　　因为它强大呗！后台用ORACLE显得她的毕业设计多有深度。
　　她当然不能实话实说，恭谨地回答：“因为它安全性高，存储数据量大！”
　　“你认为你的数据量很大？”
　　“目前还不是很大，以后可能需要存储更多的数据。”
　　“你想把专业公式的所有计算数据都存到数据库里调用，这个想法很好。可是，你认为这么繁琐又要求绝对精确的数据录入工作，谁能做？”
　　“……”她紧张地抓抓头发，小声嘀咕：“我能做。”
　　“你有生之年能做完吗？”
　　“……”
　　她乐意，管得着嘛！
　　凌凌看一眼唇边挂着笑意的杨岚航，看在他笑得如此清雅的份上，她决定不跟他计较，这个问题不予回答！
　　“做网站之前，你做过可行性分析吗？”
　　她点头。
　　她当然做了，自己坐在寝室突发一个灵感，便分析出来了。
　　“那你知不知道ORACLE数据库的价格？”
　　“……”她垂下脸，悄悄吐吐舌头，她哪知道！
　　这年头谁付费，网上有的是免费的。
　　“你觉得你做的课题有意义吗？或者说，有人愿意买吗？”
　　“……”
　　说她做的东西一文不值！！！
　　要不是下面有别的老师，外加副校长闲着没事跑来旁听，她早顶回去：我无偿供人试用，我支持公益事业，我捐给希望工程，你管得着吗？
　　凌凌吸了口气，偷偷瞪他一眼，气得咬牙切齿，又敢怒不敢言，只能劝自己：忍耐，忍耐！大局为重！
　　她恭恭敬敬说：“我做的网站是一种尝试，虽然它不够成功，但它可以给其他人提供一种思路，参考和借鉴。”
　　“网站做成这样，你不怕误导了别人？！”
　　答辩组的主席终于按耐不住，回头看他。
　　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解释说：“Just a joke……”
　　发现自己无意间说了英语，他忙又补充了一句：“开个玩笑！”
　　凌凌气得差点吐血，玩什么美式幽默，他以为这是在美国！
　　电气学院的老师脸色有点不好，周校长适时出来调和一下，告诉他：“是这样的，各个学院对本科生毕业设计的选题理念不同，我们材料学院的老师一般会给学生安排真正的课题来做，有些学院认为学生的毕业设计工作量达到，学生能有个学习和锻炼的过程就足够了。”
　　见杨岚航会意地点头，她刚刚松了口气，他忽然又问：“你是怎么用ASP语言调用ORACLE数据库的？”
　　这个问题问得她哑口无言，不是因为她不会。
　　而是……刚刚在门口她和汪涛说话时，他十有八九听见了。他有意提出这个问题，摆明是刁难她。
　　本科生毕业设计的要求中第一条就是“独立完成”，他这个问题能让她毕不了业，他知不知道？！
　　见凌凌不说话，电气专业的老师补充说：“简单说说你的程序吧。”
　　“我……”凭她了解的东西蒙混电气学院的老师倒还可以，是否能瞒过杨岚航她不敢确定。
　　凌凌茫然无措地看着他，眼中涌起酸楚，那种震憾的失落感，如同眼看着一件很美好的东西在她面前摔碎，让她看清了现实的残酷……
　　她以为他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她怎么也想不到为了一句：“他长得没有安全感，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玩笑话，他居然心胸狭隘到让她不能顺利毕业。
　　也许是看出她隐忍的委屈，他有些愧疚地蹙眉，欲言又止。最后，淡淡地说：“我没有问题了。”
　　她对他深深鞠了一躬，咬着下唇说了一句：“谢谢！”
　　……
　　一直站在门口的汪涛见凌凌出来，体贴地搂着她颤动的双肩，安慰她说：“没事的！”
　　她摇头。她的心中涌起特别浓烈的挫败感，失落感，仿佛自己是一株完全不起眼的小草，任人践踏。
　　杨岚航走出门，恰好看见汪涛旁若无人地搂着她柔声细语地安慰，他快速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她狠狠瞪了他背影一眼，故意用他能听见的声音说：“这人绝对心理变态！美国回来的有什么了不起……”
　　杨岚航脚步顿了顿，他身边的周校长劝他说：“航，这是在中国，有时候不能太较真。”
　　“国内的大学都是这么答辩的么？”杨岚航轻叹：“我终于知道国内和美国的大学差距在什么地方：MIT能把朽木雕琢成艺术品，而T大，把钻石磨去了棱角……这样一味的严进宽出，中国大学生的综合素质不可能提高。”
　　她从来没这么憎恨过一个人，甚至恨得眼泪都抑制不住。
　　她推开汪涛跑回寝室，将眼泪落在无人看见的角落。
　　所以，杨岚航还有一句话她没有听到：“我希望看见一个优秀的学生自信且机智地表达出她的观点，理念。而我所看到的却是她如何卑微的隐忍，敢怒不敢言……她是个很优秀的学生，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能成为我第一个学生……”
　　“原则上说，她必须通过研究生的入学考试，自愿选你做她的导师，否则你没有特权直接带她。”
　　“我明白！”
　　杨岚航明白，白凌凌的心里早已没有了他的位置，或者从始至终都没有过他的位置。
　　他算什么？打开QQ的好友查找，有成千上万个和他一样的人。说不定她的QQ名单里也有成百上千他这样的网友。
　　可她却是他QQ名单里唯一的一个好友，是在他人生低谷时，鼓励他振作起来的朋友，也是第一个让他动心的女人。
　　无缘无心，杨岚航仍想帮她实现她的梦想——做一个大学老师。
　　*************************************************************
　　女人在脆弱的时候，往往最渴望有人能依赖，哪怕是听到他的一句安慰，一句问候，她都能坚强起来。
　　凌凌回寝室，天地一片漆黑的她，再也找不到一缕属于她的阳光。
　　汪涛打电话给她，让她不要担心，告诉她毕业答辩不过是个形式。
　　她发觉电话里的声音变得好陌生，或许从始至终都是这么陌生。
　　凌凌说自己想冷静会儿，漠然挂了电话。
　　当初她愿意接受汪涛，因为她以为自己喜欢网上那个人的上进，沉稳，细心和体贴……
　　她以为自己也会爱上拥有这些优点的汪涛，不至于轰轰烈烈，至少能日久生情。
　　可她错了，那虚幻的号码能带给她的快乐，任何人都无法取代！她和汪涛相处半年多，不常闹别扭，也没真正伤心过，就像她镶的烤瓷牙，没有痛，也没有滋味！
　　凌凌打开QQ，查出他的号码，失去理智地一次次发着申请，网络重复地显示着：对方拒绝任何人加为好友。
　　她趴在电脑前，无法继续压抑的挫败感随着眼泪恣意漫延，击溃她的伪装……
　　她想他，她需要他。
　　不知哭了多久，她的QQ响了两声，她继续哭。
　　信息声响个不停，她眨眨眼睛，点开闪烁的系统消息。
　　永远有多远 请求你通过身份验证，附加消息：『我这里下雨了，我好像看见你在哭……』
　　她的手指一颤，下一条信息也被点出来：
　　永远有多远 请求你通过身份验证，附加消息：『我其实一点都不想你，』
　　『这三百四十五天，我从来没想过你……』

　　第 13 章

　　她的手不能自已地发抖，毫无知觉的手指已经控制不了鼠标……
　　她用力甩了甩麻痹的手，才找回知觉，以最快速度点了一下同意按钮。
　　他的头像刚刚出现在她的QQ好友栏里，便开始晃动。
　　永远有多远：『你好吗？』
　　她的眼泪如同瀑布一样奔流而下，可她的笑颜靓丽如百合花。如果他在她身边，她一定会扑到他怀里，哭着对他说：“我想你，我爱你，你再也不要走出我的生活……”
　　她激动地把手放着键盘上，千言万语正不知如何出口，又一条信息发来。
　　永远有多远：『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她的心如同被他的双手揪住，撕扯。
　　隔着太平洋，近一年杳无音信，她身边又有了男朋友，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网友？朋友？还是精神上的情人？！
　　谁又能给她一个答案？
　　她几乎不会打字，费了好长时间才打出几个正确的文字：『是三百四十六天，你记错了！』
　　『我没有记错！对我来说是三百四十五天……』
　　明明记错了还不承认，她恨得跺脚。『记不清楚就别跟我玩深沉，滚远点，本姑娘很忙！』
　　永远有多远：『我怕你心情不好！』
　　『我心情特好，不过在毕业答辩时被一个变态老师批得一无是处，我正在考虑怎么报仇！』
　　『真的很变态吗？』
　　提起那个变态，她立刻擦干眼泪，收起本不该属于她的多愁善感。
　　好容易抓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她怎么能浪费！
　　她开始毫无顾忌地倾倒她满腹的不满：『不是很变态，是相当的变态，他说我做的课题一文不值，还故意刁难我！不就是美国MIT游回来的一只海龟，有什么了不起的！』
　　永远有多远：『海龟？原来这个词可以这么用！中国文化果然博大精深。』
　　『那当然！那个变态居然说中国大学生综合素质差！他素质高？！高傲自负，目中无人，中华民族谦虚礼貌的传统美德被他丢得一干二净，还自以为了不起地在校长面前贬低我，展示他的才华横溢。哼！如果不是为了T大的声誉着想，我早把鞋子丢他脸上，让他滚回美国，少拿西方那套价值观在中国的土地上装模作样！』
　　永远有多远：『……』
　　永远有多远：『你看见我，会不会把电脑砸我脸上？』
　　『你跟他怎么一样？你是中西方文化融合的产物，你和西方人一样崇尚的严谨，追求真理，但你更懂得尊重别人，你的真诚谦逊是发自内心的，你绝不会贬低别人抬高自己，更加不会贬低中国的文化习惯！』
　　『我没有你幻想的那么好，我对国内的教育体制也稍有些异议。』
　　看看！什么叫做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多么谦虚有礼，多么可敬可爱！同样是在美国，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永远有多远：『你真这么讨厌他？』
　　『我想起他就想吐，一个月没胃口吃东西，他那样的人还有勇气活下来，心理素质真强！』
　　永远有多远：『我深有同感！』
　　久违的感动，久违的默契！
　　他的话又一次触动她心底柔软的角落。
　　在他面前，她总有种被体谅，被理解的感动。
　　在他面前，她永远乐观地面对一切打击。
　　『你真好！你是这个世界最好的男人！』
　　永远有多远：『对此……我持保留态度！』
　　『感动了吧？偷着乐呢吧？』眼泪未干的她，笑得一脸甜蜜。
　　一年仿佛是一夕之间的事，他们之间特殊的暧昧丝毫未变，恐怕也只有网络会有如此魅力。
　　永远有多远：『依我看，中西方文化的确有很大差异，在西方，学生和老师各持己见，针锋相对的情况很正常。他否定你，代表他的观点，并不代表你要否定自己，是你对自己太没信心！』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他的话说得再过份，也不至于伤害你太深。是你没有足够的自信心面对他。』
　　『是这样吗？』
　　『举个例子来说，曾经有个学生在博士答辩的时候提出一套自创的理论。参加答辩的专家很权威，对他苦心钻研的成果评价是：“不知所云，一文不值。”他的研究成果完全被否定，但那个学生仍然坚持自己的理念，想尽办法向别人展示他的理论，最终他的理论获得诺贝尔奖。』
　　『这么厉害！』
　　『天才都是世俗无法理解的。所以，他越是看不起你，你越要展示出你自信，让他知道他错了！』
　　『说的有道理。』
　　永远有多远：『换了我是你，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他知道我有多优秀！』
　　在他的鼓励下，她信心倍增，并且暗下决心：总有一天她要把那个变态否定的一文不值，让他在她面前自卑得无地自容！
　　她禁不住幻想那个变态被她弄得无地自容的情景，一想到那张“恶心”的脸上出现无所适从的表情，心情无比舒畅。
　　『你放心，一定会有这一天的！！！^_^！』
　　『我等着看！』
　　『不提那个变态了。』她问他：『对了，你的课题进展如何？』
　　她等了近五分钟，才看见他的回复：『我发现了一种很有价值的特殊现象，我已经将所有的研究成果公诸于世，以后谁有兴趣都可以继续研究下去……』
　　关于学术界的东西她不大懂，但听他的口吻，有点像把自己的孩子送给了别人。
　　『你为什么不自己研究？』
　　『因为我发现了一个更有研究价值的课题。』
　　『是吗？你有信心能成功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我也想试一试。』
　　『哦！』她呆呆地拖着两腮看着电脑屏幕。
　　他更不可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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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答辩成绩下来，电气学院只有凌凌一个人没过。原因是主管教学的副校长对某些学生毕业设计的质量提出质疑，抽查了部分本科生的论文，发现存在明显的抄袭和作假现象。校方领导为此严肃地讨论了一番，认为有必要对学生的毕业答辩严格要求，以端正T大学生对毕业设计的态度。
　　为此校方还下了硬性指标，每个学院今年必须抓一个最差的学生延期毕业，以儆效尤。并且从明年开始，学校设立一个专家组，每年从各院抽出部分学生进行校审，如有不合格，绝不留情面。
　　当她的指导老师告诉她这个消息，她气得热血上涌，真想冲进院长办公室找他理论理论——凭什么不让她毕业，她的课题做的是不好，但比她做的差大有人在。
　　指导老师见她有情绪，暗暗移到门的方向，苦口婆心开导她：“院领导为你的事特意找我谈话，我说了你课题做得很认真，但院领导认为你的选题有点问题……”
　　选题不对是她的错吗？
　　要指导老师干什么的？！
　　她双拳紧握，平复了一下呼吸，别过头看向窗外。
　　她也明白，她的指导老师年轻尚轻，资历不高，有心帮她也说不上话。怪只怪她当初没有先见之明，选个有项目，有地位的老师，也不至于有今天。
　　后来有一天，杨岚航做了她的导师，令她更深刻地体会到一个真谛：选个能罩得住的老板，跟嫁个能保护自己男人同等重要！！！
　　指导老师见她不说话，又向她摆事实讲道理：“让你延期毕业，你千万别有什么想法……国内高校的教育体制改革是大趋势，王校长和周校长曾多次提出要治学严谨，对学生负责。这次，你碰巧撞到枪口上……”
　　她壮烈牺牲要怪运气不好。这是什么道理！？
　　“反正你双学位在读，延期毕业对你没有实质性的影响。至于档案，可以留在咱们院，明年你找到工作从咱们院直接给你派遣。”
　　说得真好听，她是不是该说句“谢谢！”捧捧场！
　　当领导真不容易，对上头，要表现出铁面无私，对下面，还要表现出组织的关怀！
　　不过，提到双学位在读，她的气顺了点，头也没那么涨了。
　　看看一脸愧疚的指导老师，她也不想迁怒于他。算了！这个仇恨她就记在某个兴风作浪的罪魁祸首身上吧！
　　“我明白，我没什么想法。”
　　尽管心有不甘，她还是很有礼貌地跟老师道别，退出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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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老师办公室，她看看时间：十一点二十。
　　汪涛约了她一起吃午饭，定好十一点半在食堂门口等。尽管她迫不及待想回寝室向她的“精神寄托”发发牢骚，可她还是忍下渴望站在食堂门口的树下等着汪涛。
　　汪涛这个人含蓄点说是性格稳重，说直白点就是个慢性子，约好的见面时间，他十次有八次迟到。
　　凌凌不是那种喜欢斤斤计较的女生，晚个三五分钟她从不放在心上，但是今天不同，这个时间是美国的晚上，永远有多远说过会在线等她，凌凌一边看着手表，一边在食堂门口来回踱步，急得心像着火一样烦躁。
　　十一点三十五，她看见汪涛和郑明皓步伐“稳重”地迎面走过来。汪涛不慌不忙的态度，无疑于在她郁闷和焦躁的情绪上火上浇油。
　　“不是约好了十一点半，现在几点了？”她的声音不大，口气却很不好。
　　汪涛看看表，连看表的动作都是不紧不慢。
　　她实在忍无可忍了，也不管郑明皓的眼光有多异样。说了句：“回去把你的手表按北京时间对对时。”转身便走。
　　“凌凌！”汪涛急忙拉住她的手。凌凌极少发火，但每次发火后果都很严重，连他的电话都不接，只能郑明皓出面替他说尽好话才行。
　　一时慌乱，口才不好的他不知该如何哄，只好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凌凌怎么也挣脱不开汪涛的拉扯，她有点怒了：“放开我！”
　　她不是生气，而是反感，她心情不好时最讨厌汪涛和她拉拉扯扯。
　　汪涛紧张的额头沁出汗，更说不出话。
　　从片刻的惊讶中回神的郑明皓上前替他解围：“今天院里开会，传达学校的新政策，涛子怕你着急，会都没开完……”
　　听到郑明皓的解释，她语气缓和了些：“你松开，我心情不好，想回寝室静一静。”
　　汪涛说：“为什么心情不好？不能和我说说吗？”
　　“我不想说。”
　　汪涛脸色铁青，抓着她的手力气大了些：“你到底有没有当我是你男朋友！”
　　她见他紧张得额头渗出汗滴，有些不忍，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我有没有把你当男朋友，你不知道么？”
　　汪涛脸色由青转白，咬牙说：“我知道，你根本没爱过我，你心里……”
　　“涛子！”郑明皓打断他后面的话，捏住他的手腕：“你别乱说！”
　　凌凌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她认为除了上一次汪涛想吻她，被她强烈的拒绝之外，一个合格的女朋友该做的事，她全部都做了……
　　看来她错了，大错特错！
　　汪涛愤然挥开郑明浩的手，他确实生气了，气得喉结都在抖动。
　　“你忘不了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喜欢你，明知自己是个替代品，我还是一心一意对你。可你根本没把我当男朋友，你不过在利用我！”
　　汪涛的斥责向当头一棒，砸得她头晕眼花。
　　她从来没有想过利用他，甚至尽量不让自己伤害他。
　　凌凌没有解释，她沉默地离开。
　　有些事，已经无须解释！

第 14 章

　　凌凌快步走回寝室。
　　聊得热火朝天的室友们一见凌凌进门，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鸦雀无声。
　　她一言不发坐在电脑前发呆，满心的烦闷在她看见QQ上亮着的头像，如洪水决堤一样，肆意奔流。
　　她飞快打字：『忙吗？』
　　他很快回复：『还好！在写一个项目的报告。』
　　『我的答辩成绩下来了，我被抓了。』
　　『这么严重？！』他紧接着又发来消息：『你别担心，事情一定有转圜的余地。』
　　『哪有转圜的余地，结果已经公布了！』
　　『这么快！你别着急，我帮你想想办法。』
　　她明知道他没有办法，感受到他的紧张，他的在意，她的心里暖暖的。
　　『不用！我双学位在读，本来还在为计算机系不负责派遣的事情心烦，这回正好，系里负责了。』
　　永远有多远：『真的没关系吗？』
　　『真的！^_^！学校要求每个院抓一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最宽厚的女孩儿！』
　　『谢谢！』她的嘴角上扬，笑意在脸上荡漾，心中的阴霾被他的一句赞美扫空。『但我绝不会轻易放过害我的人，那个变态害我延迟毕业，我一定要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啊？！』永远有多远：『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有什么恐怖计划，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你为什么要做心理准备？』
　　『我提前帮你请个好律师，以备不时之需。』
　　『我决定今晚去砸他家的玻璃，你别拦着我。』
　　『你知道他家住哪吗？』
　　『我一会儿去跟踪他。』
　　永远有多远：『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郑明皓帮她打听过了。『他叫杨岚航，一个多月前归国的博士，不到二十八岁，至今未婚，据说他在美国混的不错，他归国的时候MIT极力挽留。他还没归国，中科院已经给他留了位置，他不去，死活非要赖在我们学校的材料学院。』
　　他慢吞吞地回复：『可能你们学校的材料学院好。』
　　『那当然，中国官场讲究一朝天子一朝臣，中国学术界讲究派系关系，这在我们学校的材料学院体现的尤为明显。我们校长是材料学院的，主管教学的副校长，教务处主任全出自一个派系。杨岚航一来就进了副校长的课题组，找了个好靠山，凭他的资历，前途无可限量。』陈述完，她还不忘加一句总结陈词：『呿！难怪跑到我们院来指手画脚！』
　　永远有多远：『你不为国家安全局做事，是国家莫大的损失！』
　　难得她八卦一次，竟获得如此高的赞赏，她沾沾自喜。『我正愁毕业找不到工作，你这个建议我可以考虑！』
　　永远有多远：『有个事提醒你一下，你砸他家玻璃之前，先确定他家住几楼。』
　　是哦！超过五楼她累死也砸不到，仔细想想，砸玻璃这个报复手段不够明智，更不够狠毒，她放弃。
　　她虚心请教高人：『你智商高，帮我想个高智商的报复手段。』
　　『我建议你考研究生，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人才……』
　　她吓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又仔细看看文字，确定自己没看错。『你这是报复他，还是报复我？考研？你不如把我烤了！！！』
　　『现在国内本科生的就业形势不好，明年可能更差，读研究生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你不是想当大学老师吗，等研究生毕业之后你就能实现你的梦想。』
　　她当然知道。『问题是我根本考不上。』
　　『你怎么对自己没信心！？』永远有多远：『凌凌，我对你有信心！你一定能考上！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儿！』
　　她晕了！
　　被他三句话一忽悠，她晕得找不到东南西北！完全忘了自己连本科毕业证还没有着落。
　　『那我试试，反正报名费不贵，我闲着也是闲着。』
　　『我会全力以赴帮你。』
　　『你对我真好！』
　　她被他的无私与善良深深打动，一想到他愿意全心全意帮助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孩儿实现梦想，她对他的爱又深了几分！
　　感动之后，她略有些冷静：『可是，我该考什么专业呢？电子我再也不想学了，计算机系分数又太高。』
　　『你想学材料吗？你们T大的材院不错……』
　　『材料！为什么是材院？！』她又一次被雷到，和那个变态一个学院。
　　『我做的研究和材料有点关系，所以认识几位T大材院的老师，如果你考材料专业，我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我对材料一无所知。』
　　『我可以教你，专业课你不用担心，我帮你想办法。』
　　她有点心动了，如果她和他学同样的专业，她和他聊天又多了很多共同语言，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和他合作……
　　他们一起在实验室讨论学术问题，一起做实验……
　　想得她口水泛滥，热血沸腾，一时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她，在寝室里大声宣布：“我要考研，我非材料学院不考！”
　　全寝人瞪大眼睛看着她，正商量着将她送到校医院精神科看看，寝室电话响了，涟涟刚要接电话，凌凌提前说：“如果找我，说我不在。”
　　她不是任性，她想给自己点时间，仔细考虑清楚她和汪涛的关系是否有必要继续下去。
　　涟涟接起电话：“你好，请问你找谁？”
　　“你好，白凌凌在吗？”
　　“她啊……”一个很有深意的停顿之后，涟涟看着她说：“不在。”
　　“我是郑明皓，找她有点事。”
　　涟涟笑着对她眨眨眼：“凌凌，是郑明皓！”
　　“郑明皓！真的啊！”遥遥一如既往尖叫。
　　琳琳漂亮的大眼睛瞬间光彩夺目。“帅哥耶，你不接我接了！”
　　一听是郑明皓，凌凌痛苦万分地揉头发，郑明皓可别提有多难缠了！
　　“你说我在午睡，让他有事改天再说。”
　　琳琳丢下言情小说奔到电话边，甜得发腻的声音叫得人浑身发酥。“她说她在午睡……有事改天再说！”
　　这重色轻友的家伙！
　　“你找凌凌什么事？我帮你传达好了……哦，好的！”琳琳挂了电话，满眼羡慕地看着她，说了一句让她周身发寒的话：“他五分钟后在寝室楼下等你。他让我告诉你：你敢不下来试试看！”
　　……
　　唔！她不敢！！！
　　因为她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她认为自己没法爱上汪涛，提出和他分手。
　　在她对汪涛避而不见的第十天，郑明皓顶着炎炎烈日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用全楼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喊：“白凌凌！我给你五分钟，你要是再不下来，我就上去了！”
　　十几个窗子同时打开……
　　从此以后，自觉“颜面无存”的她，在走廊里经过时从不敢抬头！
　　为了不重蹈覆辙，她依依不舍地打字：『我有点事，下了！』
　　『这么快？很重要的事？』
　　她分析了一下利弊：『至关重要的大事！』
　　『好，那我出去吃点东西！』
　　她电脑都没来得及关，以最快的速度下楼。
　　“找我什么事？”她和郑明皓保持一米以外的安全距离，戒备地四处看看，以确定寝室楼上的窗户都关着。
　　“吃午饭！”
　　“我没……” 剩下个“空”字还没来得及说，她看见郑明皓挽着袖子向她走来，看情况是要动硬的。
　　“好！”她很识时务地改口，心中暗忖：哪个女生如果被郑明皓爱上，除了接受他，绝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
　　“校园西餐厅”，顾名思义：校园的品质，西餐厅的价位。
　　凌凌之所以选这个没有学生待见的地方吃饭，是因为与郑明皓这种高调的男生双双出现在人口密度最高的T大食堂，后果不堪设想！
　　也许是灯光幽暗，色彩朦胧，对面的帅哥看上去眸如星子，唇若晚霞，不经意间的挑眉让他年少轻狂的洒脱一展无遗……
　　她低头，专心致志研究餐巾纸的颜色！
　　抒情的法文歌曲，像是天籁传来的哀叹，听得她有些失神，陷入沉思……
　　昨晚夜谈，室友们又提起郑明皓，她问迷恋郑明皓很久了的琳琳。“你为什么喜欢他？”
　　琳琳答：“因为他够帅，够酷，够个性！”
　　“你不了解他。”她幽幽补充了一句：“郑明皓是一个罕见的好男人！”
　　涟涟立刻坐起来。“凌凌，你移情别恋啦？”
　　“呿！”她义正严词地声称：“我爱的是频临绝种的好男人！”
　　琳琳毫不客气地反驳：“你家汪涛那种类型的男人早已泛滥成灾了！”
　　提起汪涛，她只能叹息！
　　汪涛这种类型的男人看似宽厚、上进，可因家境不好，他的自尊心极强，又很敏感。她和汪涛在一起总要顾及他的感受，处处小心谨慎，以免伤了他的自尊心！
　　郑明皓刚好和汪涛相反，他压根儿没有自尊心，确切地说，他是自信心膨胀到一定境界，不将自己吹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誓不罢休！
　　最初，凌凌不大喜欢郑明皓那种个性张扬的男生，刻意回避和他接触。谁知相处久了，她逐渐发现他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性格虽然过于爱憎分明，但他本性善良，对事不对人，做事张弛有度。他也很会为人处事，不但对朋友讲义气，就连对朋友的女友，也一样关怀备至，仗义相助。
　　有时候，他甚至比汪涛还照顾她，体谅她。
　　所以，凌凌和郑明皓的关系渐渐改善，尤其是从那次“喝酒事件”之后，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严格比较的话，比起她和汪涛这种不伦不类的男女朋友关系，她和郑明皓的关系更随意，更坦诚。
　　或许是和汪涛相处的太累，她特别喜欢郑明皓带给她的轻松感。她在郑明皓面前，说话做事从来不用考虑他的感受，可以毫无顾忌地和他开玩笑，贬低他！
　　记得有一次，她在上课的路上遇到郑明皓，她刚要打招呼，一个长相不错的帅哥走过去，趁着汪涛不在，她岂可错过机会，津津有味地盯着帅哥看。郑明皓在她眼前挥挥手，遮住她的视线：“你面前有个这么帅的帅哥让你无偿欣赏，你怎么不知道珍惜？”
　　“在哪呢？”她故作不懂，四处张望。
　　郑明皓长叹一声，拿开挡住她视线的手：“你接着看，仔细地看，没有比较就没有发现！！！”
　　然后，她继续欣赏，欣赏的同时总结出一条经验：男朋友长得帅点也有好处，观赏“野花”可以肆无忌惮！
　　还有一次，郑明皓开玩笑说：“你有妹妹吗？如果有，介绍给我当女朋友吧。”
　　“没有！如果有，我也不会把她往火坑里推！”
　　他摇摇头，装得深受打击：“唉！我这上进有志的当代大好青年为什么没女人欣赏！”
　　“嗯！”她很赞同地点头，说：“上进有志的郑明皓同学，我听说你昨天打麻将打到凌晨三点，把球鞋都输给李微了。”
　　郑明皓看一眼汪涛，笑着说：“怎么没人把我熬了几个通宵编程的事情替我宣传宣传？”
　　“不是你自己要求别宣传的。”汪涛说。
　　“……”

　　第 15 章

　　胡思乱想完，她抬眼看看面前的郑明皓，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她真的没有妹妹，如果有，她一定会介绍给他，肥水不流外人田！
　　……
　　“找我什么事？”她打破沉寂。
　　“你们院的答辩成绩已经报到学校……”郑明皓的声音在悲伤的音乐里越发显得哀愁：“很抱歉，我帮不上忙。”
　　“没关系！晚拿一年毕业证而已，不重要……”
　　他的眼神闪动一下，看不出是同情还是赞赏。
　　“你觉得命运对你公平吗？”
　　难得郑明皓能问出这么深度的问题，她决定认真回答。
　　“有不公平吗？我身体健康，五官端正，吃穿不愁，存折里还有存款，我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聊天聊到手抽筋……虽然没有顺利毕业，我勉强也算个大学生……你见过比我命好的吗？”
　　他看了她很久，才说：“没见过……”
　　人活着，谁不苦，谁不难？
　　可生活还得继续，苦痛还要承受，想让自己快乐，就一定要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拥有什么！
　　郑明皓把玩了一会儿桌上空空的酒杯，再次开口：“涛子让我告诉你，今天的事是他不对，他以后不会再迟到，也不会乱说话！”
　　作为一个男人，连这种话都要朋友帮忙说，她对汪涛愈加失望！
　　“这话也要你传达？！”她心里烦躁，在郑明皓面前也懒得掩饰，气愤地问：“到底他是我男朋友，还是你是我男朋友？”
　　郑明皓玩着水杯的手一顿，抬眼时，笑得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难道谁是你男朋友，你还没分清楚？”
　　“我当然能分清楚，我是怕你分不清楚！”
　　“哦？”他向前倾身，双手搭在桌上，笑意更浓：“这么重要的事，我们有必要重新讨论一下，难道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
　　“你该不是喜欢我吧？”
　　“……”
　　又来了！一天不打击他，他心里难受。
　　为了避免他自信心过度膨胀，她本着“日行一善”的原则，无比真诚地劝诫他：“麻烦你回去好好照照镜子，你看看你从上到下有哪个地方能让女人喜欢！”
　　他深呼吸：“换下一话题！”
　　她笑着看他，他的表情很可爱，薄唇轻抿，暗暗咬牙，脸上却表现出一脸不以为然，不屑跟她计较的“宽宏大量”。
　　她偏不告诉他：他从上到下都是足矣征服女人的个性魅力。
　　他这样的男人，能让女人感受到火一样的激情……可惜，火焰燃烧得越剧烈，越容易熄灭，他做情人一百分，做丈夫零分！
　　“喂！”郑明皓在她面前晃晃手指：“又走神啦！拜托你尊重我一下行不行？”
　　“我也希望你尊重我，我想和汪涛分手，你别再劝我。”
　　郑明皓勾了勾嘴角，没有惊讶，也没有不解，只淡淡地问：“要忘记他，真有那么难吗？”
　　“……”
　　她无言，下意识伸手去端桌上的冰橙汁，手刚触摸到凝着水滴的杯壁，被他按住。
　　“太冰了，换个热的吧！”紧接着，他对刚巧带着一位客人走过来的服务生说：“服务生，加杯热奶！”
　　凌凌感动地看着他，刺痛的心被他的温柔抚过，不再疼痛，冰冷的手被他的掌心温暖，不再无助。
　　因为她太过感动，所以没有留意到刚进来的那位客人震惊地看看她，又细细打量一番郑明皓，然后，他默然坐在角落的座位上，清俊的眉峰深深聚拢，放在桌下的手一点点收紧……
　　“你的心情我懂。”郑明皓很深情地看着她半垂的脸，语调沉如低吟：“我也想忘记一个人……我常常数着寝室窗帘上的格子，以为那样就能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我数了无数遍，对着晨光数过，对这月光也数过，始终数不清有多少个格子……”
　　“二百一十六个……”
　　她抽回手放在膝腿上，头垂得更低，及腰的长发遮住侧脸。
　　法文歌结束了，沉寂片刻后又一首抒情的钢琴乐响起，小小的西餐厅回荡着哀伤的空气。
　　凌凌感觉越来越压抑，心事渐渐掩饰不住。
　　从郑明皓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她心事被揭穿的尴尬与羞愧，但从角落的位置看过来，只能看见她的手指在扭动着双膝上的裙摆，仿佛少女情动时的紧张。
　　“我没想到汪涛会知道，要是我知道，我一定不会……”
　　“他说：他爱你！不管你是当他是什么，他都要娶你，好好守着你。”
　　白色的裙子上落了一滴晶莹的液体，湮湿了薄纱的裙摆。
　　汪涛的宽容与深情的确深深打动过她，她也曾真心诚意想放下心里的牵念去接受他，可感情不是选择题，不是辨别出是非对错，随笔一勾便可了事。
　　这一年，她挣扎过数不清的日夜，压下过数不尽的思念，她以为自己淡然了，决定毕业之后和汪涛结婚，过安稳的生活。可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网络上突如其来的一句：“我这里下雨了，我好像看见你在哭。”她所有的理智全线崩溃。
　　从她通过验证的一刻，她又一次沉沦在爱情的漩涡里……
　　她不想这样错下去，所以，在梦想和现实之间，她必须做个选择。
　　“我求你！你别哭！”郑明皓快速拿起桌上的纸巾，送到她眼前：“我什么都不管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谢谢！”
　　凌凌接过，抬起半垂的脸，幽暗的光照见郑明皓眼中闪动的体谅与理解，那是一种令人信赖的关切。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她问。
　　他没有回答，望着红色的桌布若有所思，似乎很为难。
　　她喝了一大口冰橙汁，内心的失落稍微平复下去：“我明白，你要顾虑汪涛的感受，我们没法做朋友了。”
　　郑明皓挑挑眉，笑了笑，又露出了他的“本性”：“你如果愿意偷偷和我幽会，我也不反对！”
　　她瞪他一眼，随手把刚擦过眼泪的纸巾丢向他讨厌的笑脸：“你正经点行不行？”
　　“正经点？好！”郑明皓坐正，很认真地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她很认真地听着。
　　“猴子爬到香瓜树上摘香瓜，一分钟能摘一个，一天能摘多少个？”
　　她茫然眨眨雾气蒙蒙的睫毛看着他：“猴子吃香瓜吗？”
　　“摘来玩不行啊？！”
　　她沉默。
　　刚好服务生端来一杯热奶，她低头喝热奶。
　　“1440。你小学毕业没？”
　　她又瞪了郑明皓一眼，笑容不由自主展露：“香瓜长在树上？你幼稚园念过没？都大四了，你的智商能不能别停留在学龄前！”
　　“高智商的我会，我怕你智商不够！”
　　她不服气地坐直：“说吧！”
　　郑明皓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双手合十包住硬币，只留了一点空隙给她。
　　“我有三个高智商的问题，给你十秒钟，你伸手指进去摸摸硬币，如果摸不出上面的是国徽还是字，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否则我回答你。第一个，你最爱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很谨慎地伸了手指进去摸。
　　“是字。”
　　郑明皓展开双手，当她看见他手心上的硬币是字，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郑明皓沉重地靠着椅背上，避过她的视线，转头望向角落里的壁灯：“到目前为止我只对一个女孩儿动过心，她哭的时候很可怜，会让人跟着心疼……她笑的时候很可爱，会让人陪着她开心……所以，我希望每次她不开心，我都能在她身边哄她开心。”
　　坐在角落的人凝视着他们，修长的手指紧捏着桌上盛满冰水的玻璃杯，水雾在他苍白的指尖凝结，一滴滴滑落，如同从他心间滑下冰冷的泪……
　　即使他不坐在无光的角落里，也没有人会看见他的心在滴血！
　　凌凌有些讶异地看着郑明皓，一时不知该怎么劝他，只好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放荡不羁，没想到你也有放不开的人。”
　　“放荡不羁只是我的外表。”郑明皓笑着看向她，再次展露他整齐洁白的牙齿：“禽兽不如才是我的本性……”
　　她失笑出声，笑得心情豁然开朗。“早听李微说你哄女人有一套，今天总算领教了！”
　　郑明皓又将双手合十放在她面前。“下一个问题，你想和你爱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她摸了摸硬币，不确定地说：“是字！”
　　这次她回答错了。
　　她思考了好久，才幽幽地说：“我希望他能永远守护在我身边，真正地懂我，理解我！我不需要刻意的打扮，在他眼里永远是最美；即使我做的是粗茶淡饭，他也能甘之如饴；房子再小都不要紧，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有着聊不完的话题，为着共同的目标努力。”
　　“有点难度！”
　　“是吗？”
　　“你的思维方式岂是正常男人所能理解的！”
　　她不屑地白了一眼：“你当然理解不了！你智商太低！”
　　她坚信，她的科学家网友智商够高，他一定会懂她！虽然他不在她身边……
　　其实，某智商超过二百的人正在暗自感叹：是啊！这女孩儿的思维方式我也捉摸不透！！！
　　郑明皓干笑几声，又合上手指，无比郑重其事地说：“第三个问题，新婚之夜你最希望你爱的人对你说什么话？”
　　凌凌质疑地看看他，总觉得有点什么陷阱，一时想不出。
　　她迟疑地伸出手，这次他的双手合得很紧，没有留缝隙给她，所以她努力试了两次也没能摸到硬币。
　　她提醒他：“太紧了！我进不去……”
　　“咳！！！”角落里一个男人一口冰水狂喷出来，掩口剧烈地咳嗽……

第 16 章

　　她愣了一下，十秒钟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多么让人遐想万千的对白。
　　“郑明皓！！！你想死，是不是？”
　　“我什么都没说……”他还一副很无辜的神情：“现在的女生，思想太不纯洁了！”
　　她刚要过去掐死那个可恶的罪魁祸首，猛然发现，角落那个人有一张似曾相识的侧面。再仔细一看，尽管他咳得脸色涨红，双肩不住地颤抖，那一身与众不同的清雅化成灰也脱不去。
　　当真是冤家路窄！
　　她咬牙切齿盯着他。哼！至于笑成这样嘛！虽然……她又一次在他面前出丑，充分地证明了她的“低智商”无可救药！
　　“喂！”郑明皓在她眼前勾勾手指：“我就这么没有存在感？”
　　因为遇到更让她忿恨的仇人，她被耍的事情暂时抛诸脑后，她用厨房厨师都能听见的声音说：“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变态！”
　　角落里的人闻言抬眼看看她，没有说话，眉峰蹙得更深……
　　“就是他说你毕业设计一文不值？”
　　她刚点了一下头，见郑明皓立刻起身脱下外衣，她匆忙伸手拉住他：“你想做什么？”
　　“我教教他怎么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你疯了！你毕业证想不想要了？”
　　“我已经考上研究生了，本科毕业证要不要都一样！”
　　“算了！”她双手用尽全力抱住他欲抽离的手臂，“他是刚归国的老师，事情闹大了，你连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也别想拿到。”
　　郑明皓低头看看她半仰的脸，因为紧张她的脸色发红，呼吸轻微的不稳。她在意的表情让他感到一丝心悸。从来不被任何人束缚的他，第一次放下自己的坚持：“好吧！那我低调点！”
　　“我们换个地方吃吧。”为了防止他再冲动，凌凌急忙丢了点钱在桌上，拉着他的手臂将他拖出餐厅。
　　出了门口，再见明媚的阳光，她总算松了口气。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郑明皓所谓的“低调”，意思是——晚上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报仇雪恨……
　　她更想不到，作为“有文化，有修养”的大学生，郑明皓有个很好的习惯，打人之前先让对方知道原因，于是，两个极品男人讨论完郑明皓熬了几个通宵做的“毕业设计”，又讨论了为什么世界互联网遭遇到前所未有冬天，以及国内外电子商务的发展前景……最后，他们又谈到感情问题，一谈到两个人极其相似的爱情观，两个人很有相见恨晚，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
　　郑明皓一时兴起，请杨岚航去酒吧喝几杯。只可惜郑明皓由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正是凌凌念念不忘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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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晚上，凌凌坐在电脑前抱着琳琳和遥遥送她的厚厚一叠考研书翻得手臂发酸，陈文灯一公斤重的数学习题集已经让她狂晕了，当她翻开沉甸甸的阅读200篇，满篇天书一样的文字让她彻底傻了，她长叹一声：“我发现四级的出题老师不是最残忍的！”
　　涟涟说：“你爱他爱得发疯了？为他考研？！他让你跳楼，你是不是也愿意去？”
　　“跳楼多简单，闭上眼睛往前迈一步就完了！考研……”她面对着令她头晕眼花的考研词汇大全：“把我凌迟处死吧！”
　　当然，她只是说说，她一旦决定的事，再难她都不会放弃！
　　……
　　她一边抱着单词书看，一边等着永远有多远上线，即将熄灯的时候，她正欲失望地关电脑，QQ上的头像终于亮了。
　　她兴奋地把书丢在一边，『你怎么现在才来！』
　　永远有多远：『刚刚遇到一个很有意思的男生，我们聊得很投机，一时忘了时间……』
　　『哦！』
　　『你想知道我们聊的什么吗？』
　　『一定是学术问题，我不懂。』
　　『不是，聊一个女孩儿！』他似乎很开心，一口气打了很多字：『他很爱一个女孩儿，我问他“为什么不向她表白？”他说：“因为她的个性清如山泉，烈火一样的激情打动不了她的心，只会让她受惊地逃避……她刻意把自己封闭在坚强和洒脱的外壳里，除非她自己肯走出来，没有人能走得进去。真的爱她，所以不想逼她，不想见她为难……让她暂时活在自己假想的安全感里吧……我会等她，等她自己走出来！”』
　　『好感人啊！这个世界还有这么痴情的男人！我猜他一定是中国人，只有中国男人才有这么绵长深刻的爱情！』
　　永远有多远：『是啊，真爱一个人不是非要占有，能让她过的幸福就够了！』
　　她看看手边的单词书，话虽如此，可做起来太难！
　　能有一线机会，谁会甘愿放弃？
　　『如果你是那个女孩儿，你会接受他吗？』他问了一个莫名其妙问题。
　　『如果他长得不太帅，我会考虑的。』
　　『很遗憾地告诉你：他长得非常帅！我们吃饭的时候，每个女孩儿经过至少回头三次。你还会考虑吗？』
　　『回头率百分之三百！不予考虑！』
　　她对着电脑屏幕谄媚地笑笑：『你长什么样子？发张照片让我看看呗。』
　　『我长得太丑！我怕你看见我的照片之后一个月吃不下东西。』
　　『有这么夸张？』
　　『一点都不夸张。』
　　她放在键盘上的手有点僵硬。她努力发挥自己的想象力，脑海里突兀地闯入逸夫楼前的那个被她误以为“山顶洞人”的爱因斯坦头像……
　　晚饭没吃的凌凌忽然觉得饱了。
　　转念想想，毕竟智慧和美貌不能并存，一个如此天才的科学家，不必期望他长相上也对得起祖国对得起人民，是不？！
　　她平复一下心绪，满腔真心，无比真诚对他说：『外表不重要！你放心，我绝对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女孩儿！』
　　『可我觉得……你是！』
　　凌凌正想和他争辩，寝室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凌凌茫然坐在黑暗里，不甘心地盯着电脑屏幕，渴望着奇迹出现——负责熄灯的同学良心发现，再给她半分钟，让她说句：明天见！
　　她明明知道那不可能……
　　她要的不多，只要每天晚上和他说句：明天见！
　　这样，她就可以躺在床上，怀着对明天“相逢”的喜悦安然入睡。
　　原来，这也是奢求。
　　爱情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明知不可能有结果却放不开？
　　因为，爱上一个人，甜的时候真的好甜，苦的时候……也是甜的……
　　见凌凌如同雕像般坐在电脑前没有反应，涟涟忙从桌上拿起电筒灯照过来，一束微弱地橘光打在凌凌脸上，映出了她脸上隐藏不住的痛。
　　凌凌慌乱地用手挡住脸侧，遮住反射出她眼底晶莹水滴的橘光，笑着说：“T大为什么会有“十一点熄灯”这么不人道的规定？”
　　涟涟走过来，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搂住她的肩膀：“你能不能告诉我……咱们学校哪条规定是人道的？”
　　她想来想去，还真没有！
　　“听说新盖的研究生公寓通宵给电。”涟涟随口说。
　　凌凌当即收拾收拾桌上的书，抱在怀里：“我去上自习——就为研究生公寓通宵供电，我拼了！”
　　“彻底疯了！”
　　凌凌装作没听见，抱着书走出寝室。
　　熄了灯的深夜，走廊里微弱的光都变耀眼，刺痛她的眼眸。
　　她揉揉眼睛，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在走廊里，本就阴暗狭窄的宿舍楼这几日越发地杂乱，邋遢，早已被堆满的垃圾桶边丢弃了很多破旧的书本，女生最爱的小饰品，小玩偶丢得到处都是，还有一些漂亮的裙子，脏的让人恶心……
　　毕业了，每一样被丢弃的东西仿佛都在不遗余力倾诉着“离别”的凄冷，“旧情”的不堪。
　　然而，一切结束的同时，一切有了新的开始。
　　每个人都去为梦想飞翔，只有她站在原地，固执地不让一切结束，为心中放不下的爱恋做最后的努力！
　　她发现自己好可悲，明知旧情难忘的时候，选择了放弃！
　　明知浓情易逝，偏偏执迷不悟！
　　凌凌咬咬牙，抱着沉重的书继续向前走：“我努力过，我无悔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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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人，从呱呱坠地的第一声啼哭开始，便注定了一生的苦难。
　　她不信，因为爷爷告诉过她：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没有享受不尽的幸福，也没有承受不完的苦难……假如你选择接受命运恩赐给你的苦难，幸福离你不再遥远；如果你选择生活偷给你的安逸，苦难已在等待着你！
　　凌凌从不知道等待她的幸福在哪里，只知道命运有意在捉弄她，一次比一次深刻痛苦接踵而至。
　　她曾以为最大的考验是和汪涛分手。
　　那天很热，至少有三十六度，汪涛在女寝楼下站了一整天，凌凌没有下去。
　　楠禄打电话说她心太狠。
　　她说：“你当他是朋友，就拉他回去，我不会见他，别说站上一天，就是一辈子我都不会见他。”
　　放下电话，她坐在窗边，从窗帘缝隙里看着楼下的汪涛汗流浃背，许多女生还在偷偷议论。郑明皓实在看不下去，想将他拖走，却被汪涛一拳打在右脸上。
　　郑明皓捂着脸，没还手，也没说话，看了一眼李微。
　　她知道，所有人都会认为无情无义，汪涛也一定这么认为。
　　其实，没有人知道，她为他流过眼泪。
　　没爱过，不代表伤害别人时，自己的心不会苦涩。
　　拒绝，最坚定的拒绝，是她送他的最后一份仁慈，不知他什么时候能懂！
　　最后，李微和楠禄把汪涛拖走了，郑明皓离开前仰起帅气的脸对着她厚厚的格子窗帘微笑。
　　阳光下，他的笑容又温暖，又清新……
　　正是这个笑容，让眼前一片灰暗的她看见人生的希望！

　　第 17 章

　　没多久，命运和她开了一个更加可笑的玩笑！
　　考研报名前夕，正是大家联系导师，选定专业的之时，凌凌不安地问永远有多远：『我该选哪个导师？』
　　『我T大的朋友告诉我你们周校长的课题组不错。』
　　『我也知道，可他们组的老师都特牛，不会有人愿意带我。』
　　原本一口答应帮凌凌找个最好的导师的他，忽然对她说：『让你跟杨岚航，你愿意吗？』
　　她差点吐血身亡，急忙表明立场：『我宁死不从！』
　　『不用这么刚烈，又不是让你嫁给他？』
　　想起那张奇丑无比的脸，她恨得牙根痒痒：『我看他一眼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
　　『他那么瞧不起我，不可能愿意带我。』
　　『你错了！他愿意！』
　　『不会吧？！』这个人什么思维方式，为什么愿意教一个被他贬得一文不值的学生？
　　喔！她灵光一闪：『是不是所有学生都受不了他的变态，没人愿意跟他？』
　　『……』
　　见他此后无话，她猛然意识到她不该只顾自己的感受，忘记他的为难。毕竟她不是材料专业的学生，本科成绩不好，又被延期毕业一年，但凡长眼睛的老师都不会愿意要她。
　　『除了他没别的老师愿意要我吗？』她失落地问。
　　『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认为我很没用，什么都帮不了你？』
　　『不会的，我知道你已经尽力。』她烦恼地抓抓头发，现在不能换专业了，因为材料学院考数二，计算机和电气都考数一，差别很大。而且数学辅导班她已经学完了，她没办法在剩下的三个月自学概率论！
　　从小到大，她付出的努力不比任何人少，可命运偏偏喜欢一次次地欺负她，让她所有的努力最终毫无意义。为了能考上研究生，她四个月每天早上六点来图书馆占座，学到闭馆才回寝室，承受着无人想象的压力，过着与世隔绝的三点一线的生活，换来的却是跟着杨岚航那种没人性的老板。
　　想到这些，凌凌禁不住抱怨一句：『我这命啊……也太欺负人了！！！』
　　她正心情低落，屏幕上出现一行“温暖”的话：『既然你真的没法忍受他，我再帮你联系别的导师……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命运再不会欺负你……』
　　她感动得差点抱着显示器恸哭。
　　自从爸爸离开，凌凌再未奢望过有个男人能站在她前面，为她遮风挡雨。能有他这句话，这份心意，她已经心满意足。
　　『不用了！』她不想再给他添麻烦，让他为难，大义凛然地慷慨就义：『我决定了跟着那个变态读了！』
　　『真的？！』
　　『嗯！我要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人才！』
　　『你为什么这么可爱？！』
　　『太肉麻了！』她打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已经弯至最大的弧度，清澈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
　　女人的口是心非，让她表现的淋漓尽致！
　　『哦！对了。』她想起一个重要的事：『你是不是已经和杨岚航谈好了？用不用我去见见他，给他送点礼或者请他吃顿饭？』
　　『送礼免了，吃饭这个提议不错。』
　　『算了吧！我对着他食不下咽！』
　　提起吃饭，她才发现自己饿了，以最快的速度从柜子里拿了包薯片跑回来，刚打开，捏了一个放在嘴里。
　　电脑上出现一行字：『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不要吃零食，去食堂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知道了！』她乖乖放下手里手里的薯片，笑容醉人得甜美。
　　有一种爱情，不是轰轰烈烈如火如荼的激情。
　　有一种爱情，没有海枯石烂至死不渝的誓言。
　　有一种爱情，如同漂浮在溪水上叶子，不在乎方向，只愿随波逐流。
　　叶子明知自己随时会被溪水搁浅在沿途的礁石上，仍享受着溪水中沉沉浮浮愉悦……
　　……
　　研究生报名的前一天，凌凌在网上问永远有多远：杨岚航是材院哪个专业。
　　他建议她去见见导师，具体谈谈研究方向。可凌凌一想起某人高高在上，狠狠把她踩在脚下的感觉，怎么也提不起勇气面对他。
　　凌凌一个人在图书馆对着T大招生简章研究一个上午，最终，她彻底被T大天文一样的专业划分弄晕。无奈之下只好给郑明皓打电话，请他过来帮忙。
　　她连续拨了三遍，电话才接通。
　　“喂！”电话里很吵，郑明皓的声音也有些不稳，夹杂着喘息。
　　“你有时间吗？我看不懂招生简章，不知道该怎么填报名表……”
　　“你在图书馆？”
　　“嗯！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帮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很干脆地回答：“我现在过去。”
　　“谢谢！”
　　挂了电话，凌凌坐在楼梯的台阶上，心头被一股暖意侵入。
　　自从她和汪涛分手，她从没主动联系过郑明皓，一是为了避免伤害汪涛，二是郑明皓很忙，他不仅在网络公司兼职，还搞了个自己的工作室。
　　在她最疲惫压抑的那段日子，同学朋友全都离开了，涟涟恋爱了，爱得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所以，每次凌凌孤单茫然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坐在楼梯间，被令人窒息的无助缠绕着，尤其是当她想起自己触摸不到的爱人，呼入的空气都带着寂寞的味道。
　　直到有一天，郑明皓刚巧经过，看见她坐在楼梯口发呆，他看了她很久，默默坐在台阶上……
　　从那之后，他经常来找她，有时候拿模拟题给她，有时给她送些巧克力和点心，有时来找她聊聊天，传授她一些事半功倍的应试技巧，比如政治题哪些必背，数学题哪些必考，英语如何过最低分数线，最关键的是：专业课一个字都别看，浪费时间！他还告诉她：考研考的并不是智商，考的是谁耐得住寂寞，顶着住压力，决不放弃……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能成功！
　　最艰难的四个月，是郑明皓陪着她熬过来的。她非常珍惜他们这份平淡如水的感情，也许爱情会变质，但她和郑明皓这份友情不会改变，至少她会将他所做的点点滴滴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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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凌刚走回座位坐稳，郑明皓便出现了，坐在旁边的空位上，毫不客气地端起她的水杯，一饮而尽。他的穿着一如既往的另类，上身穿着被汗水湿透的球衣，下身穿着了一条有些褪色的蓝色运动裤。他的头发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矿泉水，一滴滴从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下去，点点晶莹剔透。
　　凌凌急忙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他。郑明皓笑着接过，擦擦汗，一开口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想我就直接说，不用找借口。”
　　凌凌偷偷看看周围窃窃私语的学生，小声说：“低调！低调！”
　　“哦！”他拉拉凳子凑近一点，悄悄贴在她耳边说：“这样够低调吗？”
　　够低调，低调得跟“地下情”一样！
　　凌凌郁闷地捂住脸，正想装作不认识他，听见后面有女生小声议论：“郑明皓交女朋友了？”
　　“好像是，他女朋友挺漂亮的！”
　　“也漂亮不到哪去……”
　　“……”
　　绯闻都是这么凭空捏造的？！
　　郑明皓拉下她遮住脸的手，安慰她：“别不好意思！想我也不是你的错，都怪我对你太好了，让你念念不忘……”
　　她狠狠瞪他一眼，把招生简章丢在他面前：“快帮我选好专业，抓紧时间消失！我实在受不了你了!”
　　“你不是联系好导师了吗？”郑明皓随意翻了翻招生简章，问：“你导师没告诉你他做哪个方向？”
　　“我没去找他。”她看看郑明皓大惑不解的神情，小声告诉说：“因为朋友帮我联系的导师是杨岚航！”
　　“什么？！”郑明皓惊讶的程度和她预料的差不多，脸都吓青了，诧异的声音高得连图书馆看门的大爷都吸引了。
　　“我也不想。材院其他的老师都不要我，只有杨岚航招不到学生，将就我。”
　　“据我所知，想跟着他的学生能从材料学院排到T大门口，尤其是女生……你朋友面子挺大的。”
　　“是吗？！”搞不懂这些学生怎么想的！
　　“我帮你再联系个导师，你别跟他了！”
　　“为什么？”
　　郑明皓收起他玩世不恭的语调，出口的话却更不着边际。“你坚持和汪涛分手，下定决心考材院的研究生，不会是因为杨岚航吧？”
　　“当然不是，他害我毕不了业，我跟他仇深似海……”她压低声音说：“我决定忍辱负重潜伏在他身边，找机会报仇雪恨！”
　　“忍辱？负重？”本来很正常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越听越有歧义。“美人计别用了，杨岚航心里有喜欢的女人。”
　　有喜欢的女人？她有点好奇杨岚航那样的男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应该美得倾国倾城，智慧过人，才学举世无双……咦？不对，一定不漂亮，又笨又蠢，和他天生一对……
　　她摇摇头，跑题了。“别闹了，我跟你说正事呢。”
　　郑明皓吸了口气，欲言又止。
　　他对着招生简章左看右看了半个多小时，才说：“按常理说，你选专业之前应该先和导师谈谈。”
　　“我不去！他长得太丑！” 她身子紧贴墙壁，拼命摇头。
　　“他长得虽然丑了点，不过他人很好，挺有风度的。”不知道为什么，郑明皓特意把“丑”字咬得很重。
　　“你怎么知道？”
　　“我们……”郑明皓忽然住口，话锋一转：“走吧，我陪你去材料楼。”
　　说完他拖着凌凌的手臂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一直将她拖到材料楼，还帮她在服务台查好杨岚航的办公室号。
　　“一定要见他？”她特别紧张，心悬浮着无所依托。
　　郑明皓推推她。“快点上去，顺便问问他专业课有没有重点。”
　　“那你呢？”
　　“我在门口等你！”

第 18 章

　　凌凌硬着头皮走上楼梯，在杨岚航的办公室前轻轻敲门，心里偷偷企盼着他不在，可惜里面很快传来一个很清淡的声音：“请进。”
　　凌凌悄悄将门推开一条缝，向室内张望。
　　杨岚航侧身望着窗外，掌心里托着一个白色骨瓷杯子。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他，他看得十分专注，睫毛半垂，双眉微蹙，一双带着清愁的眼眸意味深长地凝望着楼下……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纽扣，高雅中多了份随性。
　　正午的阳光跳过一尘不染的纯白色百叶窗，将耀眼的光芒毫不吝惜投射在窗前的人影身上，在他身上勾勒出闪着金边的轮廓，凸显出他耐人寻味的深度。
　　她的心懵然一沉，下意识移开视线，心里暗想：一个男人有气质到五光十色的光芒成为陪衬，真是种罪孽！
　　“老师……”她走进门，恭恭敬敬地打招呼：“您好！”
　　他的视线移到她身上，白瓷杯里的液体漾在他白皙的手指上，清茶的色泽。
　　杨岚航静静看着她，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没有遗漏。
　　而她，只发现他的皮鞋皮质真好，荧荧发光，还能倒映出他略尖的下颚，挺直的鼻梁……
　　深秋的风穿过百叶窗的缝隙，不甘寂寞地吹动着办公桌上的一叠文档，发出沙沙啦啦的轻吟……除此之外，办公室出奇地安静，静得连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变的清晰。
　　凌凌等得脚都酸了，偷偷看一眼没有开口迹象的杨岚航，决定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白凌凌。”
　　“我知道！”他僵硬地动了动身体，放下手中的茶杯，顺手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擦擦溅在手指上的液体，明明已经擦得很干净，却还在低头不停地擦……
　　凌凌又在讨厌他的理由里加了一条：有严重的洁癖！
　　“很抱歉打扰您，我……”正常情况下，她应该先说“某某人让我来的……”可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个除了网名她一无所知人，心中一酸，顿时无语。
　　见她语塞，杨岚航接下她没说完的话：“是不是为了明天报名的事？”
　　她愣了一下，好奇地看向他那张无可挑剔的容颜。她硕士课题能不能研究一下这个脑袋什么材料做的！
　　很有意义！！！
　　“请坐。”他指了指沙发，等她坐下，他才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连坐姿都是那么优雅。“你为什么会选我做导师？”
　　“因为大家都说您人好，学术上很厉害。”
　　他忽然笑了，笑得时候嘴角上翘，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笑容比孩子还要清净。
　　“谢谢你的恭维。”
　　她也跟着笑，比他笑得还单纯可爱：“我说的是实话！”
　　请原谅她从小就是三好学生，尊敬师长。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不会笨到对自己未来的老板说：因为你变态，我讨厌你！但除了你没人要我！
　　杨岚航曲食手指碰碰自己的上唇，掩住唇角的笑意，可是他的眼里流露出很灿烂的神彩。“我本来以为你对我有成见，想推荐你去朱老师那一组。”
　　“啊？”她笑容有点僵滞，听说材料学院的朱老师出了名的和善。
　　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
　　好像来不及了！
　　她强忍着心中的悔恨，视死如归说：“不用，我跟着您能学到更多东西。”
　　“既然这样，你报材料科学专业吧，专业课选第一类。”
　　“哦，我明白了，谢谢杨老师！”
　　“复习的怎么样？你有什么困难吗？”
　　她刚准备起身离开，听见这个问题，才想起自己最主要的目的。“有一点……我原来不是这个专业的，专业课对我来说很难……”她暗中观察一下他的神色，一触及他身上一尘不染的正气，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今年的题确实有点难度。”杨岚航说着，从桌上拿起三张纸递给她。她好奇地看了一眼，上面工工整整写着题目，答案，包括解析。
　　她是不是穿越时空了？！这东西有点像考试题。
　　“这是复习题，你回去好好看看，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他又郑重地补充了一句：“不要问别人。”
　　她为了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测，委婉地问：“我只复习这些，够应付考研吗？”
　　他看着她，眸色好似郁金香，漆黑中回荡着暗紫：“今年，应该够了……”
　　凌凌感到一阵热血涌上头部，捧着习题的手颤抖不已。除了兴奋，她不免被这份“机密文件”弄得有些惊惶。她手足无措地看看杨岚航，他脸上依旧是维持着平静如水的淡然。
　　那是她第一次，清晰地捕捉到他黑眸中一闪而逝的暗紫，也是她第一次了解到……杨岚航这个人深不可测！
　　她紧张地收好习题，站起来：“那我先走了，不耽误您工作了。”
　　“等一下。”她走到门口时，杨岚航叫住她：“考研的压力很大吗？”
　　“还好。”
　　他看着她，犹豫一下才说：“你比毕业答辩时……瘦了很多。”
　　这个话题……凌凌实在没有语言能应对了。
　　她尴尬地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一摸才知道，的确瘦了不少。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的成绩能过学校规定的最低分数线就可以……过不了分数线也不要紧，院里还有几个工程硕士的名额。”
　　“噢。”她更无言以对，想了好久，憋出一句：“老师再见！”
　　“再见。”他很绅士地帮她拉开门，送她出门。
　　她走到楼梯口，准备下楼时余光瞥见他还站着门口，目送着她离开。
　　凌凌怎么也理解不了他怪异的言行，迷惑中忘了脚下是楼梯，脚下一滑……好在及时扶住楼梯扶手，没有跌下去。
　　所以，她又在讨厌他的理由里加了一条：言行举止不可理喻！
　　***************************************************
　　刚走出材料学院的大门，站在树下的郑明皓快步迎过来，关切地问：“怎么样？”
　　她谨慎地看看周围，神神秘秘地凑近郑明皓，拿出几张纸：“是杨岚航给我的，好像是今年的考试题。”
　　“嗯！”郑明皓仔细看了看：“标准答案都帮你做了，你朋友面子真不小！”
　　“那当然！”她扬起头，笑容无比自豪：“他可是了不起的‘科学家’，他的人生追求是诺贝尔奖。”
　　“诺贝尔奖！？你什么时候交了个这么不正常的朋友？”
　　“喂！”她气愤地打了胸口一下：“就你正常，你除了抽烟，赌博，喝酒，踢球，你还会什么？！‘理想’两个字，你会写吗？”
　　“我……”
　　见郑明皓又被她打击得咬牙切齿，满腹怨言的表情，她心情无比舒畅，阳光都比平日灿烂。
　　她笑着收起习题。“想吃什么？我请客！”
　　“不要以为请我吃饭，就能弥补我心灵的创伤！”
　　“好吧，年轻有为的郑明皓同学，我该怎么抚慰你脆弱的心灵？”
　　“今天学校电影院重放‘大话西游’，你请客！”
　　“真的？！”凌凌顿时两眼放光。
　　周星驰这部超级无厘头又超级感人的“大话西游”一直是她的最爱。
　　上个月凌凌看见海报，开心极了，刚要买票看见时间已经错过了，郁闷了一个上午。郑明皓给她送资料，见她趴在桌上不说话，担心地问东问西，后来听说是因为她没有看到大话西游的第八遍，差点呕血身亡。
　　郑明皓不知道，电影里那一句深情无限的对白：“如果一定要在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她听了七遍，七遍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曾擦着眼泪对涟涟说：“有个男人能爱我一万年，就算和孙悟空一样全身是毛，我都认了……”
　　涟涟气得用电路书砸她的头：“你的爱情恐惧症病入膏肓了！这是病，别怕花钱，得治啊！”
　　****************************************************************
　　校内电影院的售票处在食堂附近，凌凌买票的时候，传来经过同学的不屑声音。“八百年前的电影放了又放，真无聊！”
　　“我明明听说要放《金刚》……”
　　“影协的人怎么想的？！”
　　“……”
　　……
　　凌凌拿钱的手一僵，回头看一眼站在树下等她的郑明皓。
　　她记得电影协会的主席和郑明皓的关系很好。
　　她早已和汪涛分手了，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难道是？
　　她忙打消这个怪异的想法，郑明皓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看来自恋这个毛病具有传染性。
　　买完票，凌凌开心地拿着两张电影票跑向树下的郑明皓。“我选了最好的位置……”
　　郑明皓没有说话，目光穿过她，看着她身后。
　　她讶然回首，汪涛和李微站在她身后，身上也穿着和郑明皓同款的球衣。
　　她定在原地，全身僵硬。
　　凄凉的风吹落白桦树上的黄叶，落在她风中飞扬的黑发上，缓缓滑下……
　　郑明皓拉了拉她的手臂。“走吧，去吃饭。”
　　“唔……”
　　她刚要迈步，汪涛忽然冲过来，一拳打在郑明皓的右脸上。
　　郑明皓看看周围的人群，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正是食堂的高峰期，身穿队服的他们本就引人瞩目。汪涛这一拳，几乎让所有学生都停住脚步，看向他们。
　　凌凌心中的羞愧被汪涛全然不顾忌郑明皓颜面的一拳彻底打散，她愤然推开汪涛：“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和谁做朋友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打人！”
　　“……”
　　汪涛面对她的质问，无法回答，脸转向郑明皓：“我明知作弊会被取消保研资格，每次考试，都把卷子给你抄。你和外校的学生打架，是我帮你挡开那把刀……郑明皓，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你这么对我？！”
　　郑明皓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不过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你喜欢她，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郑明皓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看着汪涛。
　　凌凌懵然退后一步，电影票在手心里被揉皱。
　　郑明皓站直身体，无言地望着她。
　　凌凌恳求地看着他，恳求地期待着他否定汪涛的话。
　　可他点点头，对汪涛说：“是！我爱她，比你还早，比你还深……”

　　第 19 章

　　郑明皓爱她！比汪涛更久，比汪涛更深？
　　若不是亲耳听见，任何人告诉她，她都不会相信。
　　偏偏她听得真真切切！
　　她做究竟做了什么？
　　想起她和汪涛交往时，郑明皓落寞的笑意，凌凌的心阵阵绞痛……
　　她真的很想自私地继续和郑明皓做好朋友，接受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可她不能，回报不了他想要的，何必让他付出不该付出的！
　　**********************************************************
　　那天，凌凌和郑明皓坐在西餐厅，面对面坐着，郑明皓给她讲了一段往事……
　　郑明皓读大三那年，正是迷恋网络游戏的时候。
　　游戏里，一场血腥的圣战结束了，手执银白色权杖的法师凭着仅剩的几滴血，拖着白袍悄然走向苍凉的天际。
　　站在碧天血地间，遥望着那些争夺着战利品的生存者，郑明皓真切的感受到一种悲怆的战争……
　　这就是网络游戏，比任何东西都真实的虚幻世界！
　　退了网游，郑明皓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眨眨干涩的眼，向网管小李挥挥手大喊：“小李子，给哥来瓶可乐，哥补点血。”
　　“马上到！”小李将手里的冰橙汁递给身边的一个女孩儿后，立刻向郑明皓做了个OK的手势，快步走开。
　　郑明皓刚要收回的视线突然被一种特殊的震撼牵绊住。
　　他看见对面那个女孩儿缓缓取出一张面纸，小心地用纸巾擦去冰橙汁上凝着的水滴，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可她脸上的泪水却在不停地流，没人为她擦去。
　　“可乐！”小李的一声大叫，他差点吓得心肌梗塞。伸手接过可乐，眼光又不自觉瞄了一眼对面的女孩儿，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女人哭得如此安宁，没有语言，没有表情，只有眼泪安静地从眼眸里流淌而出。
　　“这个MM不错吧？一看就是好女孩儿！她叫白凌凌，电子专业，大三了。”
　　“哦！”
　　要说美女，他见得太多。刚上大一时郑明皓也挺享受那美妙的视觉效果，他和寝室一帮无聊的男生一样，闲来无事在网上泡泡MM，去传媒学院或者外国语学校那种地方会会美女，可后来美女见的多了，他也觉得无趣了，聊的话题不过是不切实际的风花雪月，去的地方无非是商场，饭店，电影院，酒吧。
　　两个字“没劲”！
　　还不如在和朋友打打麻将，喝喝酒。
　　但是，今天这个气质清新的女生，忽然让他有种特别的感觉——想谈一场“白痴式”的恋爱。
　　像其他男生一样，早上七点在女生公寓楼下等她下楼吃早饭，晚上十点在女生公寓楼下依依不舍。
　　她晚上熄了灯会打电话给他，说想他了。
　　她会看他踢球，为他进球而喝彩。
　　她会送他一条围巾，冬天里抵御一丝寒意……
　　郑明皓越想越觉得这种生活挺有意思，貌似比打网络游戏有点意思。
　　小李的大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有她的QQ号，想要的话用权杖跟我换啊。”
　　“滚！我要想知道她的QQ还用得着你！”
　　“皓哥，不是我鄙视你！你要能跟她要到QQ号，我把我的游戏账号都送你！”
　　“你看清楚了！”
　　郑明皓洒脱地起身，拖着一把椅子走到对面，放在凌凌身边，坐下。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没有存在感，他的姿势这么酷，人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郑明皓扫了一眼她的电脑屏幕，有点诧异——居然是《笑话集锦》！
　　看着笑话哭，这是什么嗜好？！
　　郑明皓用食指在凌凌面前的桌上敲了敲，用自认为有点吸引力的嗓音说：“看笑话看到流眼泪，你实在是够特别！”
　　凌凌冷漠地扫了他一眼，转头继续看笑话。
　　他正觉得无趣，刚起身，凌凌的手机声响起。她长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才接起电话。“喂？！这么快就想我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很愉快。
　　“逛街？！”她深深蹙眉，放在鼠标上的手不自觉揉了揉前额，满脸的难色，可回答的声音听不出一点为难：“哦……你在寝室等我，我回去找你。”
　　她扶着电脑桌站起来，站了一会儿，才慢慢离开。
　　看着她消瘦的双肩，凌乱的步伐，郑明皓竟有种想去扶住她的冲动，她看来实在太纤弱，像是承载不了一点伤害……
　　“自卑了吧？”小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他身边，重重地拍拍他的肩。
　　“自卑？”郑明皓冷冷地瞪他一眼，“我只是在想——她这个精神状态去逛街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皓哥，你不是来真的吧？”
　　“去！少打我权杖的注意，我TM熬了三个通宵才打出来的！”
　　小李暧昧地笑笑，没再说什么。
　　从那天后，郑明皓没再见过她，偶尔他也会在“圣战”结束后望望对面的那台电脑，记起那素白的裙子，如缎的黑发，还有那纤弱的背影……但也仅仅是偶尔罢了。
　　几天后，当他在计算机学院门口再一次遇到凌凌，心被猛击了一下。
　　她和网吧里那个带着点柔弱的伤感女孩儿完全不同。
　　网吧中初见时，她看来实在太纤弱，好像承载不了一点伤害，急需人呵护和安慰……
　　今天的她甜笑着挽着另一个女孩儿的手臂，边笑边聊，微风里舞动的柔顺长发，白色的长裙似雨雾缭绕，温婉且不失自信。
　　他着了魔一样，相信了一个他从不曾相信的词汇——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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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在网吧郁闷了一晚上的郑明皓回到寝室时，他们寝室高大帅气的老三李微正在网上泡MM，他一见郑明皓回来马上一副见到救世主的神情：“阿皓，你可回来了，快帮我搞定这个MM。”
　　“我今天心情不爽，你找涛子吧。”
　　“涛子被他老乡找出去上自习了。你什么事不爽？！”
　　郑明皓将自己丢在床上，想起他在游戏里千辛万苦打出的银杖心还在隐隐作痛。“三哥，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相信！但我更相信……一夜情！”
　　“靠！大学生素质教育课你上没上？！”郑明皓低咒一声，翻个身，从口袋里拿出那串号码，脑海里又浮现出她恬美的笑容，他以为她哭起来很美，想不到她笑起来更美！
　　回想起她消瘦的双肩，凌乱的步伐和她最后一个恬美的笑容，他不由得感叹：“你没见过她，见了她你就明白什么是一见钟情……”
　　正躺在床上看书的老二受惊般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他：“阿皓，大半夜的你说句正常的人话，行不？”
　　“好啊！我今天拿权杖换了一个女生的QQ号！”
　　一声巨响，刚才还在上铺的老四高原突然在地平面上现身，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四哥，你今天练得这是什么功夫？移形换影？”
　　老四高原咬牙切齿揉着手臂：“闲着没事开这种玩笑，好在我身手灵活……”
　　“我是认真的。”
　　“哈！！”
　　郑明皓还没明白一声刺耳的口哨声所谓何事，就听见高原说：“我和蒋琳终于有希望了！”
　　上网泡MM的李微还不忘补充说明一下：“咱们系的女生终于可以正眼看看我了！”
　　郑明皓皱眉看着手里的QQ号：“这……这和我有绝对关系么！！！”
　　没人搭理他！
　　之后的时间，他的室友热血沸腾地讨论着怎么瓜分着各系的美女，郑明皓心里盘旋的只有一个问题：她为什么拒绝加他为好友？
　　“我是T大计算机系的，可不可以聊聊天，做个朋友？”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说话这么婉转，结果被拒三次，甚至连个一个字都没回！
　　他只好把大名报上，以示诚意：“认识一下，我是计算机系的郑明皓。”
　　这次她回了一句：“不认识！请勿打扰！”
　　“白凌凌”，这个名字他记住了，真有个性！

第 20 章

　　第二天一早，八点不到郑明皓百年难得一见起床穿衣服，上铺的高原摸出闹钟看了一眼，半梦半醒问：“你三更半夜的折腾什么呢？”
　　“我去上课。”
　　“靠！”他大吼：“你病的不轻！”
　　“睡你的吧！”
　　对于从未在午饭之前起床的郑明皓来说，八点去上课当然是天方夜谭！
　　他之所以起的这么早，是因为他想去档案室看看白凌凌为何方神圣！
　　费了番周折，他总算在T大电气学院的资料室找她的资料，原来她曾经叫史渃凌，高中之后学籍调到山东省，名字改成白凌凌。家庭成员里只有她母亲的名字，姓白。
　　没有父亲的可能大体有三种，但会在高中时改了母姓的可能只有一种：她的父母在强烈的恨意下离异。
　　再翻回第一页看她的照片，他用手指遮住她脸上恬美的笑容，才看清她眼神里是那永恒的冷漠。
　　有些人相处多年却无法了解，有些人一瞬间就能读懂。
　　郑明皓真的只在一瞬间便读懂了她，他知道她是一个把笑容展示给身边，把寂寞留给自己的人。她会在最痛苦的时候装作无所谓地陪着朋友逛街，却不愿意在流泪的时候有人陪在她身边，帮她擦干眼泪，给她安慰。
　　可她，却未读懂他的一往情深，选择了他最好的朋友汪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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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明皓的日子照常过，游戏照常玩。
　　没了能快速续血且攻击力最强的银杖，就像是没有了利剑的剑客，等待法师的就是壮烈的死亡。看着别人践踏在法师的尸体上，疯狂地掠夺着他辛苦打出的装备，郑明皓第一次品尝到失败的滋味。
　　他明白，这就是游戏世界的规则，你可以在胜利时离去，为死者留下尊严，但你永远不要奢望别人会为你留下尊严……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友情也会如此，他可以默许最好的朋友追求心爱女人的权利，他的朋友却不能在享受着爱情的甜蜜时别践踏他埋葬的爱情。
　　烦躁的夏夜，烟雾弥漫的寝室里。
　　郑明皓和他们寝室的李微，高原，楠碌在麻将桌上战得轰轰烈烈，汪涛则坐在郑明皓的床上，拿着电话跟凌凌没完没了的甜言蜜语，勾画着他们美好的未来。
　　李微实在肉麻得不行，踹了汪涛一脚：“你可别酸了，我求你像个男人吧！”
　　汪涛满脸幸福的回他一个微笑。
　　“说那么多废话有什么用！你干脆领她开个房慢慢聊！”
　　郑明皓伸手摸摸烟盒，早已空了，一如他早已空荡荡的心。
　　李微看看他。“阿皓，你以前就是抽着玩，最近怎么烟瘾越来越大？”
　　“日子过得越来越没劲。”
　　“我看那个企管的系花就挺来劲的。”
　　“系花？！”郑明皓想了半天，脑海里还是空白：“哪个啊？”
　　“叫张心怡的，昨天还去球场给你加油呢。”
　　高原看他一脸茫然，特意提示他一下：“就是穿超短裙的那个。”
　　郑明皓正努力回忆昨天站在球场边的除了凌凌以外还有没有女人，就听见汪涛惊讶地问：“这不是白凌凌的QQ号吗？阿皓，你怎么有她的QQ号？”
　　寝室里出奇的宁静。
　　郑明皓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到身边几个人的震惊。
　　“记不清什么时候随口问的，早当垃圾丢了。”他随口敷衍。
　　“哦！”
　　汪涛没在问什么，上床收拾收拾东西便睡了。
　　郑明皓若无其事地继续出牌，李微看看郑明皓，有意无意感叹：“唉！爱情啊，真他妈的造孽！”
　　高原顺口接了一句：“唉！女人啊，真他妈的祸害。”
　　郑明皓瞪他们一眼，冷冷地说：“你们两个人少造点孽，世界就和平了！”
　　……
　　一直玩到凌晨，郑明皓输得一分钱都没有，大家才散了。
　　他一个人坐在走廊的窗沿上享受着冷风，看着灰蒙蒙的世界一点点明亮。
　　忽然，一支刚点燃的烟出现在他的视线。
　　“不是说玩腻了吗？”李微问。
　　郑明皓沉默地接过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浓浓的尼古丁味道流淌进身体，在空荡荡的心里环绕，填补那血液中的一无所有。
　　不久前，汪涛和凌凌刚刚开始，李微有天兴起问郑明皓：“跟那个QQ美女进展的怎么样？”他看一眼满脸好奇的汪涛，淡淡地说：“玩腻了。”
　　寝室里的几个人理所当然地笑了一阵，再没人提起这件事。
　　“你为什么不跟涛子说清楚？”李微问。
　　“白凌凌又不是我女朋友，我凭什么不让他追。”其实最重要的是，他以为白凌凌心里有别人，绝对不会接受汪涛。没想到，一切都那么出人意料。
　　李微搂着郑明皓的肩。“至少可以公平竞争。”
　　“算了吧！就我这德性，白凌凌根本看不上我。”他知道，她欣赏汪涛那种类型的，稳重，踏实，上进。他也挺欣赏，可惜他不是。
　　“是吗？”
　　“我问她有没有妹妹，介绍给我做女朋友……”
　　“她怎么说？”
　　“她说：郑明皓，别说我没有妹妹，我就算有，也绝对不会把她往火坑里推！”
　　“喔！”李微笑了：“白凌凌那双眼睛长得挺漂亮的，眼神怎么这么差！？”
　　郑明皓也笑了。“她不是眼神差！她是根本没长眼睛！”
　　*************************************************************
　　听到这里，凌凌终于忍不住说：“别说了！”
　　“我们……”她想说：“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话到了嘴边，无法成言。一串眼泪滑落。
　　凌凌转脸掩饰，却看见郑明皓将一张纸巾递到她眼前。“不就是知道我喜欢你嘛，不用激动成这样！”
　　这样的话被他暗藏着悲伤的语调讲出来，更刺痛她的心。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让呼吸尽量地平稳，出口的话还是带着颤音。
　　“告诉你？你能接受我吗？”
　　“我至少能早点和汪涛分手。”
　　“我只想知道……”他抓住她的手，包裹在他滚烫的手心里：“你能接受我吗？”
　　“……”她用尽全力抽回手——这就是她的答案。
　　“为什么？我们做了这么久的朋友，我对你怎么样你应该清楚，为什么你可以给汪涛机会，就不能给我机会？”
　　“我错过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她伤过汪涛，不能再伤害郑明皓。
　　“我和他不一样，我比他了解你，我知道你需要什么，我知道怎么让你快乐。”
　　“你也知道我心里爱着别人！！！”
　　郑明皓的孤傲的眼神变得黯然。“那又怎么样？一切都过去了，你不能一辈子活在回忆里。”
　　“没有过去。”这种时候，她不能再隐瞒他，为了让他死心，她决定坦诚地告诉他一切：“我们又在一起了……”
　　郑明皓愤然捉住她的手，十指紧紧扣着她的手腕：“不可能，我从来没见过他！”
　　“我也从来没见过他。我们是网恋……”
　　“靠！”郑明皓低咒一声：“你有没有搞错？！”
　　“我知道自己不现实。我也尝试放过弃，把他拖到黑名单。可毕业答辩那天，他又加我……我根本放不开，数多少遍窗帘格子，我都忘不了他！”
　　“既然这么爱他，你们为什么不见面？”
　　“他在美国。”她顿了顿，说：“他有他的梦想，我不想他为我放弃执著的东西。”
　　他抓着她手腕的手渐渐无力，放开。“是那个知道‘理想’两个字怎么写的科学家？”
　　“对不起，我今天不该这么说你！”如果她早知道郑明皓喜欢她，她一定不会说那么伤人的话。
　　“你对他只是一种迷恋，就像我以前迷恋网络游戏一样。”
　　“我知道！”明知会刺伤人，凌凌还是狠下心说出口：“可我爱他……”
　　郑明皓闻言，别过脸，双拳紧握。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能体会到这句话对他是多深的伤害。
　　可她必须这么做，她给不了他想要的，连希望也给不了。
　　她不敢再看郑明皓的表情，看向窗外沧桑的灰色水泥路：“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你！”
　　“我先走了！”
　　她站起来时，郑明皓挡在她面前：“连朋友都不能做吗？”
　　“等你遇到另一个能让你动心的女孩儿，我们再做朋友吧……”
　　凌凌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尽管她很想回头看看郑明皓的表情，想知道他是不是很伤心！

　　第 21 章

　　凌凌回到寝室时，寝室聚了很多计算机系的女生，正在热烈地讨论着球赛的事。
　　她客气地和她们打了招呼，直奔电脑前按了一下开机按钮。
　　等待开机的时候，凌凌听见一个陌生女孩儿的声音说：“2：0领先都能输，气死我了！”
　　“郑明皓到底怎么回事？这可是决赛，他怎么能中途离场！”
　　“我看见李微喊他接电话，他接完电话就走了……”
　　“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
　　凌凌终于明白郑明皓洒脱的背后，掩藏了多深的爱恋，多少无言的付出，可她回报他的竟是无情的伤害！
　　一时激动，她丢开手中的鼠标，快速拿出电话……号码拨了一半，她停下来。
　　她打电话能说什么，问他伤心吗？还是说她也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
　　她放下电话，越是了解他的痛苦，越是不想再折磨他。
　　QQ刚刚自动登录，一条消息发过来：『在吗？』
　　凌凌正满腹的心酸，一遇见他，悲切再也无法抑制，她乱作一团的思绪根本控制不了手指：『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这么对我？！我不甘心，不甘心！我没做错过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
　　『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和我关系很好的朋友说爱我。』
　　他马上问：『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为什么？』
　　“因为你！因为除了你，我再无法接受别的男人。”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只能含糊地回答：『我们不合适，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是问你为什么连面都不能见。』
　　『我不能让他心存希望，我不想他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浪费感情！』见他再没回话，她试探着问：『我做错了吗？』
　　『你的善良……有时候太残忍！』
　　看见屏幕上出现这句话，她头脑一热，失去理智地打了一句：『你的善良才是最残忍的！』
　　有时候，她真恨他的残忍。
　　他对她不疏不近，忽冷忽热，有时他看似无意的一句对白，让她感觉到深情，有时他漫长的沉默，平淡得如同普通朋友。她很想知道，他已经放下最初的情动，单纯地想和她做朋友？还是和她一样，割舍不下这份感情，情难自抑？但他总是让她无法猜透。
　　这份暧昧不明的揣测让本就矛盾重重的凌凌更加为难，当她想拒绝时，无从拒绝，当她想接受时，又无从接受。
　　『对不起，我失言了！』见她发火了，他忙道歉。
　　她还是怒火难平，狠狠敲着键盘：『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我当你是朋友，别无且他。在我人生低谷的时候，是你支持我，现在我只想帮你，让你能自信地面对你自己，面对你的感情。』
　　凌凌再也无言以对，绝望地看着电脑屏幕上滴血的字迹。
　　原来他只当她是朋友，曾经的情动早已湮没在过去的时间里。
　　他帮她找导师，鼓励她，支持她，都是因为她曾经帮过他。
　　她苦涩地笑笑，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见过导师了吗？』他问。
　　『见了！』提起这个话题，凌凌吸了口气，尽量不要让自己的字里行间透露出伤感：『你和杨岚航关系很好吗？他怎么那么给你面子？』
　　『不是，我的一个朋友和他是关系很好。』
　　『这么巧？！』
　　永远有多远：『也不算巧！对了，他这个人怎么样？好相处吗？』
　　『我偷偷跟你说，你千万别告诉别人……他这个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内心又奸诈又阴暗。』
　　『我真佩服你的洞察力！』
　　『他居然敢给我透题，这哪是个品性端正的老师该做的事？』
　　永远有多远：『我想，他给你考试题和人品没关系，可能是他比较欣赏你。在国外大学是学术化的地方，教授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学生，连免试的权利都有。而且比起考试成绩，他们更看重学生其他方面能力。』
　　『真的？』
　　『教学生的人是教授，不是T大，更不是教育部！做研究并不需要一个应试的天才，需要的是勤奋好学，有毅力，有百折不回的决心，最重要的是，有好的表达能力，和与人沟通的能力——这些都是你拥有的。』
　　『噢！这么回事啊！』
　　……
　　他陪她聊到很晚。
　　晚上七点多，凌凌才失落地下线，一个人去超市闲逛。一旦离开网络，她宛如被全世界遗弃的人，失去灵魂般随便拿着花花绿绿的食物。
　　“白凌凌！”一声很轻的呼唤，这一瞬间，变得那么珍贵。
　　她回头，没想到看见的是她最不想看见的人——杨岚航。
　　“老师好！”
　　凌凌打过招呼，正推着一车零食失落地从他身边走过，杨岚航意外地叫住她：“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我还没吃，要不要一起吃点？我刚好想了解一下你的具体情况。”
　　“啊！”好在凌凌还不至于太蠢，赶紧说：“我早想请您吃饭，害怕您忙，不好意思开口。”
　　杨岚航听见她的邀请，微怔，随即浅笑一下：“那走吧，我知道一家西餐不错！”
　　“好！您喜欢就好！”她僵硬地陪笑，双腿发软。
　　西餐厅？不用这么宰她吧！
　　她摸摸瘪瘪的钱包，现金不多了，心中偷偷乞求那家餐厅可以刷卡。
　　“我来帮你。”杨岚航没等她回答，拉过她手中的推车，向着收银台方向推过去。
　　凌凌快步跟过去，正欲付款，他已经干净利落地拿出银行卡，帮她付帐。装东西的时候，他没用收银员，每样东西都自己放进塑料袋，放进去前全部过目一遍。
　　也不知是什么破习惯！
　　请原谅她总是鄙视他，他的确奇怪嘛！来逛超市什么都没买，抓着她就让她请吃饭——虽然是她自己主动要请的，可他至少也该婉言谢绝一下啊！
　　出了超市，杨岚航提着东西，走到一辆八成新的捷达车前，先拉开车门让凌凌上车，然后把东西放在后座上，自己才上车。
　　“您的车很好！”她绝对不是虚伪，这么年轻的老师，能养得起车已经不错了。
　　“是吗？”他疑惑地看看车上的设置，表情像是在研究，这么低档的车有哪里好。
　　她尴尬地点点头，悄悄吐吐舌头，看来说错话了！
　　后来有一天，凌凌在商场门口看见杨岚航从一辆奔驰车上走下来，才明白杨岚航疑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还不够低调？！”

第 22 章

　　一路上，凌凌不敢乱说话，坚守着沉默是金的原则。
　　杨岚航可能感觉气氛很僵硬，随口问：“你今年多大？”
　　很有深度的问题。“22岁。”
　　“平时喜欢做什么？”
　　“上网，看书，听音乐。”
　　“喜欢运动吗？例如打球……”
　　她忍着打哈欠的冲动，心不在焉回答：“我小脑有点问题，凡是圆的东西，我都控制不了。”
　　“喔？这么说，羽毛球你一定打得不错。”
　　“羽毛球不是圆的吗？” 话一出口，她看见杨岚航嘴角抽动一下，没有任何表情，立刻意识到自己很失礼，老老实实坐好，垂首等待老师批评。
　　“你上网一般做什么？”他换了个话题。
　　这次她端正态度，认真回答：“看看新闻，查查资料，偶尔关注一下网络的发展情况。”
　　多么标准的好学生答案！
　　凌凌正沾沾自喜，听见杨岚航问：“中国解除人民币与美金的联系汇率，你怎么看？”
　　她差点脱口问出：什么时候解除的？
　　她偷偷看一眼含笑看着她的杨岚航，装作若有所思地说：“中美关系越来越紧张了。”
　　他沉默了一阵，又换了话题。“平时喜欢看什么书？”
　　她小心翼翼地回答：“文学方面的。”
　　“喜欢看谁的书？”
　　“鲁迅。他的文字意境幽深，外冷内热，中国现代的作家没人能和他相提并论。不过，现代人能读懂他哲理的人太少了！”
　　“是吗？我倒觉得他的文字像尖刀，字字句句都刺得人鲜血淋漓。”
　　这个话题她喜欢，总算找到共同语言了。“那个时代的人太麻木，一定要这种有血有泪的文字才能唤醒。”
　　“不仅是那个时代的人……”红灯的时候，他轻轻转过脸，对她微笑着说：“我十六岁去美国读书，对中国的文学和历史了解很少。我一直相信：科学不存在国界……直到有一天，我因为好奇翻开鲁迅的书。”
　　凌凌没有接话，专注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我看《狂人日记》的时候，真的吓坏了。我当时想，为什么会有……”他停顿一下，接着说：“有人喜欢这样粗俗的文字！”
　　“他的文字并不粗俗。”
　　“是的，是我太肤浅。后来有一段时间，我很彷徨，我的父母很希望我回国发展，我却放不下我的研究成果。有一天，我再次翻开鲁迅先生的《彷徨》……他的文字让我清晰地看见了中国的百年耻辱，记住了不能忘却的记忆。我读完他的书，不再彷徨，我不顾教授的反对，将我最重要的研究成果发表在学术杂志上。”他看着她的眼睛，坦然地告诉她：“我的辛苦不能带回中国，我也不留给美国。”
　　她忍不住好奇心，问：“也是因为这个，您决定回国吗？”
　　“不全是。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绿灯亮了，他专注地开车，没再说话。
　　她却不自觉迷失在他挺直的脊背上，那完美的线条向她展示出一副不屈傲骨。
　　她忽然很想看一眼那个人的背影，如果他也能有这样一份清高与孤傲，该有多好……
　　“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如果有尽管开口。”杨岚航声音很温柔，温柔得她全身跟触电一样麻。
　　她暗中搓搓手臂。“谢谢杨老师，我没什么需要麻烦您的！”
　　“你记一下我的电话吧，有事可以打给我。”
　　“噢！”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机，想要记他的电话号码。
　　手机刚一开机，上面显示出新的短信息。她手指一颤，点出信息：
　　“我了解你的为难，也明白有他的存在你无法接受我。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专心考研，让你好好享受你渴望的快乐！记住：我们还是朋友！你需要我的时候，转过身就可以看见我……如果有一天，你走出这段虚幻的迷恋，记得打电话给我，我的手机为你二十四小时开机……”
　　这段话真的让凌凌心碎了。
　　寂静的夜，车缓缓行驶在马路上，凌凌呆呆捧着手机，滚烫的眼泪落着手机屏幕上——为了那个被她伤得很深，却还愿意让她快乐的人！
　　落寞的夜，杨岚航静静看着身边近在咫尺的女孩儿。
　　他曾经多想看看她的样子，多想在她开心和难过时陪在她身边。
　　他以为即使她不爱他，只要能陪在她身边，他也心满意足。
　　此时此刻，当他看见晶莹的泪滴在他面前滑落，颗颗烫伤他的心……
　　因为他知道，那是为了别的男人！
　　他苦笑着望向车窗外，流星在天际划出凄美的弧线。
　　永远有多远？
　　很近，近在咫尺！
　　他跨越了太平洋回来，只为让她抬起头就能看见。
　　可她看见了，又能如何？
　　他对她来说，只是陌生人！！！
　　……
　　又到了红灯，杨岚航停下车，看着凌凌。“你没事吧？”
　　“没事！”她拿出纸巾，擦擦眼泪。
　　“和你男朋友闹别扭了吗？”他试探着问。
　　凌凌知道他问的是汪涛，摇摇头说：“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
　　“分手了？”杨岚航表情显得很惊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凌凌尴尬地笑笑，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感情方面的事，解释也没用。
　　那晚，杨岚航的心情似乎很不错，脸上由始至终挂着笑意，他主动和她聊了很多，还帮她把牛排切成一块块给她吃，不停地劝她多吃点。
　　不过凌凌的心情非常糟糕，又要强颜欢笑应酬他。
　　回去胃疼了一夜。

　　第 23 章

　　自从凌凌和杨岚航吃过那次让她胃疼的晚餐后，她的学习一直很忙，没有机会再去见杨岚航。
　　他偶尔会给她打打电话，关心一下她的学习和生活情况。
　　直到考研成绩下来，凌凌参加复试那天，她才再次见到杨岚航。
　　看着面前坐了一排陌生的脸孔，后面一群学生瞪大眼睛看着她，她的心紧张地狂跳。
　　她早听说材院的老师一个比一个较真，而她，除了会背那两张纸的考试重点，其他的完全不会……
　　这种情况下，再看一眼坐在下面西装笔挺的杨岚航，她觉得他哪里都顺眼。
　　不苟言笑的正统，才华横溢的自信，修身养性的底气，坐在一群老头子中间，就是与众不同……
　　“各位老师好，我叫白凌凌，我本科学的电子自动控制。”
　　她话音刚落，一个看起来很严肃的老师开始提问：“既然不是学材料的，我就不问你太深的问题，你简单说说分析材料的几种手段吧。”
　　她连听都没听过，心虚地抓抓头发，求助地看向杨岚航。
　　问问题的老师也转头看他，表情似乎在说：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这问题不难吧？
　　杨岚航掩口轻轻咳了一声，低头看着手里的成绩单说：“SEM，TEM，XRD，EPMA……”
　　都是些什么东西啊！？拜托他说中国话行吗？
　　凌凌努力想重复一遍，可惜记不住了……
　　“S……E……T……M……”
　　有一个秃顶的老师实在等不了，打断她：“算了，你就说说：你对现在的工程材料有什么看法吧。”
　　看法，这些老师能不能不问这么抽象的问题！？
　　凌凌现在发现，杨岚航在她毕业答辩上问的问题，原来还不是最变态的。
　　她想了半天，窃窃问：“您说什么材料？能再说一遍吗？”
　　下面老师全部低头，半天没人说话。
　　后面等着答辩的学生都在偷笑。
　　凌凌更加慌张，一个人不安地站在最前面……
　　又一个老师见有点冷场，只好问：“那你会什么，就随便说点什么吧。”
　　她很无辜地看着他们，一脸空白。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学材料。”
　　“因为材料有前途……”她总算答上来一个问题，貌似有点答的不太好……
　　下面的老师用无比同情的眼光看看杨岚航，再没人说话。
　　凌凌也无比同情地看着他，估计他从来没这么丢人过。
　　杨岚航纾缓地靠在椅背上，对她笑笑，那种笑容似乎在安慰她：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凌凌深吸口气，搓搓满是汗水的手心。
　　“你为什么认为材料有前途？材料的前途在哪里？”杨岚航终于开口，镇定平和的语调轻拂过她慌乱的心。“不用紧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这个问题再不回答实在说不过去了。
　　“因为……因为……”
　　她空白的大脑里跳出一行字：『天才都是世俗无法理解的。所以，他越是看不起你，你越要展示出你自信……换了我是你，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他知道我有多优秀！』
　　她仔细想想，答得不好也比一个问题都不答好！
　　她心一横，大声说：“因为材料发展的太滞后！”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她。
　　说实话，她对材料的了解仅限于一次工艺设计课上老师对材料界的“诋毁”：“机械和电子的加工工艺已经非常成熟，可是还是不能满足生产的需要，这是因为工艺再先进，材料也满足不了需求……现在的材料，韧性好的强度低，硬度高的很难加工成复杂形状，缺陷又多……机械电子和信息产业在飞速的发展，而材料始终跟不上步伐。”
　　她停下来，观察一下各位的老师，小心地补充一句：“所以我想学材料，材料专业的发展前景很好。”
　　“嗯！”杨岚航又问：“以你的观点，信息产业需要什么材料？”
　　当她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彻底被杨岚航的智商征服了，这么适合她的问题他都能问得出来。
　　她很快回忆起计算机组成技术老师对未来信息产业的展望，自信地回答：“从技术上说，微电子行业能做出运行速度更快，存储空间更大的中央处理器和内存，可惜受到材料性能的制约。如果能有散热性极好的陶瓷，有真正意义上的永磁，超导，或者生物材料能被利用，计算机完全可以和人一样智能化……”
　　杨岚航一声轻笑，侧身对身边一位秃顶的老师说：“看来信息产业对我们寄予厚望。”
　　那位老师满脸不屑：“我就不信，给他们生物材料他们能做出人脑来！”
　　另一个老师插言：“超导？！永磁？！依我看，有必要给其他专业老师普及一下工程材料基础知识。”
　　“……”
　　凌凌悄悄眨眨眼睛，貌似这个问题她答得“很好”。
　　老师讨论够了，杨岚航坐正，又问：“你听说过工程计算用的模拟软件吗？”
　　“我学过一点Ansys 和 Proe。”还好软件工程课的老师讲过一些。
　　杨岚航眼睛闪动一丝讶然。“你学过Ansys？”
　　被他另眼相看，她顿时感觉特别骄傲，信心倍增。“嗯。Ansys很人性化，所有程序都是模块化，使用的时候直接调用就可以，简单易学……”
　　大家都用这么怪异的眼观看她是什么意思？
　　她说错了吗？“简单易学”可不是她说的，是她老师说的啊！
　　杨岚航看看其他老师，见所有老师都没有问问题的意思，说：“你专业知识了解的太少，想读研究生的话，必须先学些最基本的专业知识。”
　　“是！我知道！”她点头。
　　“这样吧，你先来我们实验室，学学实验技能。”
　　听这个口气，她的研究生复试已经通过了。
　　原来复试也不是很难嘛！
　　“谢谢老师！”凌凌深深鞠躬，在下面许多学生羡慕的眼光里走出去……
　　走到门口，凌凌回头又看杨岚航一眼，他正收拾东西，一边站起来一边说着：“谢谢！”
　　见他也走出来，懂得知恩图报的凌凌特意站在门口，非常有礼貌地给他鞠躬说：“杨老师，谢谢！”
　　“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我给你找一些资料，你至少该知道什么是SEM，TEM。”
　　“哦！”
　　****************************************************************
　　走进办公室，看见书柜里清一色厚厚的英文原版书，凌凌头晕目眩，定睛看看书名，除了“of” 她一个单词都不认识。
　　天哪，要给她本英文版的专业书，她后半生什么都不用做了。
　　杨岚航看看她的表情，也对着上面的天书文字皱皱眉，在书柜里翻找了好长时间，才找出一本很旧的书给她。
　　还好，中文的！
　　“你带U盘了吗？我给你拷点课题的资料。” 他问。
　　“带了。”
　　他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
　　凌凌快速从包里找出U盘走过去，刚好看见杨岚航将自动登陆的QQ最小化。
　　她被雷到！
　　他也聊QQ？奇迹啊！
　　偷偷看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凌凌实在想不出来他在网络上跟人调侃是什么样子！
　　说的一定都是无聊得要命且没人能理解的话题。
　　凌凌拿着U盘四处看看，没找到他的数据线，只好蹲在地上找主机上的插孔。
　　“我来吧。”他俯下身，一股很淡的茉莉清香从他发丝间袭来，味道醉人的清新。她一个失神，他已经从她手中拿去U盘，清凉的手尖从她掌心掠过，有点痒痒的……
　　她将手心在牛仔裤上蹭了蹭……
　　虽然不讨厌他的贴近，可总还是有点别扭。
　　她欲起身避开，头发却不小心挂在他衬衫的纽扣上，她一急，用力一扯，缠得更紧。
　　这是什么破扣子，一个男士衬衫，好好的干嘛弄包嵌这么复杂的工艺。
　　凌凌刚要再用点力拉，杨岚航捉住她的手腕，略显笨拙的手小心翼翼地解着她的头发，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色。
　　这个距离，不仅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脸……他的眼睛，真的很有魅力……
　　她还可以感受他紊乱的呼吸，时轻时重的节奏乱了她的心跳！
　　熟悉的味道令她不由自主想起女生公寓的初见。
　　那个捧着郁金香的人是他吗？他怎么可能捧着花站在那里？难道不是他……
　　深思中，她猛然发现他的目光正停留在她脸上，她脸一红，退后一步。
　　柔柔的黑发顺着他的掌心滑下，那一瞬间，她隐隐察觉到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出现一抹暗红……
　　这个眼神实在是……相当暧昧！
　　让凌凌联想起网上讨论的最激烈的新消息，某某大学教授性骚扰女学生……
　　唔！她怎么会有这么不纯洁的思想！？
　　她再看一眼若无其事整理着桌上文档的杨岚航，立刻打消脑海中那些YY的镜头。
　　她宁愿相信有女学生骚扰他，也不信这么清高的人会挑逗自己的女学生。
　　正是这份对杨岚航坚定无比的信任，让凌凌把所有明示暗示的深情归结为她自己的思想不纯洁。

第 24 章

　　终于熬过了往事不堪回首的日子，不醉生梦死过上几天神仙日子，怎么对得起自己！！！
　　昨晚请全寝人吃饭，KTV，大家疯到很晚才回来。
　　中午时分，凌凌正睡的酣畅淋漓，寝室电话狂响。
　　在电话响到第五遍的时候，她终于抱着对打电话人坚定执着的膜拜，爬起来接电话。
　　“你好！”
　　“请问白凌凌在吗？”
　　熟悉的声音，久违的心酸，凌凌顿时睡意全无，捧着电话在寝室的椅子上坐下。
　　“为什么不打我的手机？”
　　“怕你不接我电话。”郑明皓说。
　　“你怎么把我想得那么无情无义！”
　　“哦！这么说你手机总是关机是因为没电？”
　　她干笑两声，自从接到郑明皓的那条短信，她总是关机，很怕接到他的电话不知该如何应对。后来有一次凌凌听见室友聊天，才知道郑明皓实习的公司派他去B市负责一个项目，因为机会难得他休学去了B市。项目结束后他再没回T大，留在B市自己创业。
　　听到这个消息，她一夜没睡，因为她最信赖的朋友也走出了她的生活！
　　“听说你复试通过了。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你不是在B市吗？”
　　“我现在坐飞机回去估计能赶上吃晚饭。”
　　如果他不是这么说，她真的很想和郑明皓吃顿便饭，叙叙旧，可惜……他的言语之间还带着对她的期待。
　　她忍下说“好”的冲动，委婉地拒绝。“我晚上要答应了请我寝室人吃饭。”
　　“那正好，跟你没名没份这么久，我也该光名正大见见人了。”
　　“你长得太丑，我怕你吓到别人。”
　　“你审美观差没关系，你不能以为所有女人都和你一样——没品位！”
　　“就你品位高？！”
　　电话那边的声音顿了顿，一幅很谦虚的口吻说：“的确没高到哪儿去！”
　　凌凌刚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学会谦虚低调，仔细回味一下他的话，怎么越琢磨越觉得他在贬低她。
　　这个话题太敏感，她决定换一个无公害的。
　　“听说你自己开公司了，怎么样？”
　　“我刚刚谈成第一个项目。”
　　“恭喜你。”
　　“理想每个人都有，我不说不代表我没有……”
　　凌凌又一次感觉自己的心被人出其不意地刺了一剑，血流不止，拿着电话的手也随之颤抖。“我贬低你的每句话你都记着吗？我跟你开玩笑的。”
　　“你觉得我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么？！”她刚想表示赞同，郑明皓补充说明了一下：“你贬低我的话我都不记得了，除了你说我每天只会混吃等死，ASP和JSP都不懂，把T大计算机系的脸都丢尽了。以及没有女人会喜欢我这种男人，谁要嫁给我那就是往火坑里跳……还有，你说我这种人幸好活在社会主义，不然早饿死了……”
　　“我说过吗？”她努力望着天花板回想，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她都说过。
　　“公元二零零四年五月十七日九点二十分，你问李微会不会用ASP调用数据库……”
　　“停！郑明皓，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是我见过的男人里最心胸狭隘的一个！”
　　“等一下。”他说：“我拿记事本记一下，我最近太忙，记性不大好。”
　　她扑倒在桌上，狠狠用手打自己的头，怎么贬低他的习惯就改不了呢。听见电话里真有写字的簌簌声，她可怜兮兮恳求：“你能让我把话收回吗？”
　　“哦？！等一下，我划掉……”
　　“谢谢！麻烦你在后面写一句……”她极力把自己所会的赞美词汇用在他身上，希望可以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你是我见过的男人里最可爱，最真诚，最善良的一个。”
　　“不包括没见过的。”
　　“……”这个话题更敏感。
　　郑明皓见她不回答，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面对现实？”
　　“我没有不现实……”
　　“你对他不过是一种迷恋，因为见不到，所以把他幻想得和神一样完美。网恋没有好结果的。当你见到真正的他，和他在一起朝夕相处，你也许会非常失望。”
　　“明皓，其实你对我也不过是一种迷恋。等有一天我和你在一起，我也一样会让你失望。”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以前的确这么想过。所以涛子说想追你的时候，我选择了放弃，我以为我对你的感觉不过是一时的冲动，很快就会淡却……可我越努力想要把你当朋友，就越觉得你可爱……你给他烧的排骨我闻着就流口水；你给他织的围巾看着就温暖；你在男生公寓门口等他的表情总是那么平静，不管别人对你如何侧目……
　　他常常在我面前夸你，他说你懂得尊重，你从不要他送你礼物，也不送他贵重的礼物；你穿的裙子是名牌，却从不嫌弃他破旧的衣裤；你每天毫无怨言地跟他吃食堂，改善生活顶多和他吃顿小饭馆……他说你是个好女人，是那种该娶回家好好珍惜的。每次听他这么说，我都会后悔，不是后悔放弃你，而是后悔把你让给一个这么不懂得珍爱你的人……他只知道享受你对他的体谅，从来不在乎你眼神里的绝望一样痛……”
　　她哭了，眼泪顺着脸，顺着话筒，一滴滴落在桌上。
　　郑明皓原来才是真正懂她，爱她的人！
　　他的爱像是压抑在平静湖面下的急流，最容易吞噬一切……
　　“凌凌，我看得出你有多爱他。别折磨自己，想见就见见吧，哪怕吃顿饭，聊聊天。你不能搂着键盘过一辈子……”
　　“我……”她哽咽着说。“谢谢你！”
　　“你哭了？”郑明皓笑着说：“早知道我不这么煽情了！”
　　的确太煽情了，弄得她都想嫁给他了。
　　“难怪李微说没有女人能抗拒你这张嘴，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想……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嗯？”
　　“有机会你试试就明白了。”
　　凌凌的脸攸然涨红，拿着电话哭笑不得。
　　“今天到此为止吧。以后想找我聊天打我手机，我从不会忘了给手机充电——尽管它从来不响！”
　　“你能不能不讽刺我？！”
　　“好，下次我在煽情方面再加强点，拜！”
　　“拜拜！”
　　挂了电话凌凌在电话边呆坐良久。
　　是谁说男人和女人之间可以有纯洁的友谊。
　　她正是在用鲜血淋漓的例子向世界证明，最折磨人的感情不是爱情，而是男女之间“纯洁的友谊”！
　　凌凌长叹一声，正在心潮起伏，忽然看见桌上一本《材料科学基础》。
　　杨岚航给她这本书一个星期了，她还一页没看。顺手拿来翻开，当抽象的立方体图形闯进她的视线，当一段段莫名其妙的定义进驻她的大脑，她差点崩溃。
　　凌凌以为“摩尔”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的一个定理，她对化学产生了恐惧症。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个叫“布拉菲”的科学家，他居然画了十四种格子，说这是晶体的微观结构，她对着铁桌子观察很久，怎么也分辨出不来它属于哪种形状的格子……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还用（111）表示一个平面，用满篇的（101）（110）（001）描述立体的图形，她每次看见这个数字都要在纸上画上半天，却根本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三小时后她深刻地意识到科学有多么博大精深，比起材料科学的理论，电路图简直是美术课，汇编语言是不过数字和语言游戏。
　　这些把1微米认定为“大尺寸”的材料学家，才是最高深莫测的天才。
　　打开电脑，凌凌看见永远有多远在线，她急忙问：『你学过材料科学基础吗？』
　　『看过一些。材料科学的入门基础，简单易懂。』
　　『简单易懂！』凌凌对他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你能不能告诉我布拉菲还活着吗？』
　　『你很喜欢他吗？我只知道他1848年证实了7种晶系□有14种点阵。』
　　1848？一百多年，尸骨已寒了。
　　『那我就放心了，我真怕他再弄出点什么可怕的理论折磨我。』
　　『你放心，布拉菲绝对不会了。但别的科学家，我不敢保证。』
　　她擦擦额头的冷汗，听这语气，前路漫漫啊！
　　这时，电话响了，她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着：杨老师。她吓得猛然站起，战战兢兢接通电话。
　　“杨老师，您好！找我有事吗？”她暗中祈祷千万别问她学习的事。
　　“我给你的资料能看懂吗？有没有什么问题？”
　　“看了一些。”她如实回答：“第一次接触材料方面的书，有点看不太懂。”
　　“哪里不懂？”
　　“嗯……很多地方……”
　　他说：“我刚好有时间，你来我办公室，我给你讲一讲。”
　　“谢谢老师，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她禁不住抱怨：『唉！这是什么老师啊！』
　　『怎么了？』
　　『经我总结，我得出一个定理：如果以杨岚航作为评价一个人是否正常的标准，那么这个世界就没有一个人是不正常的。』
　　『很精辟。』
　　『他让我去他办公室，我走了！』
　　她依依不舍关了电脑，匆匆收拾一下，直奔材料学院。
　　拿着书走进杨岚航办公室时，他正在专注地写着报告。手指轻盈地在键盘上敲动，不但有节奏，打字速度比她这专业聊天的还要快。
　　有才华的人果然与众不同，连打字都比别人有美感！
　　“坐！”他指了一下放在身边的椅子，等她坐下问：“哪里不懂？”
　　她当然不敢翻到第一页，随便翻到书中间的一页，指了指公式：“这里！”
　　“布拉格方程？这个的确有点难理解。”
　　他拿了笔和纸开始一边讲，一边画，说的什么她完全不理解。半小时后，她的思维飘远，认真琢磨着布拉格和布拉菲会不会有什么亲戚关系？
　　“懂了吗？”
　　“懂了！”好学生第一条定理：不懂不要紧，关键要装懂！
　　“那你计算一下这个习题吧。”
　　“啊？”她快速扫了一遍文字，每个字都认识，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她怯怯地看向杨岚航，指指上面的文字，小声问：“杨老师，什么叫衍射条件？”
　　杨岚航微微蹙眉，问：“你知道晶面间距吗？”
　　她摇头。
　　他轻轻揉揉眉间的挺直的鼻梁。“晶格常数呢？”
　　她摇头。
　　他吸了口气，随手在纸上画了个立方体，线条很直，棱角分明。“你知不知道哪个平面是211？”
　　（111）她知道，（211）一个立方体够吗？她咬咬嘴唇，认真地在立方体上画来画去，当她不确定地抬头，看见任何情况下都能维持着优雅的杨岚航在用力揉着额头，表情万分无奈。
　　她小声说：“杨老师，对不起！我回去一定认真学。”
　　他指指桌子的另一侧：“从今天开始，你坐那边看书，哪里看不懂随时问我。”
　　什么叫从今天开始？！
　　天啊！为什么杨岚航才二十九岁，而不是九十二岁！？

　　第 25 章

　　这个世界最艰苦的学习环境莫过于老师办公室。
　　从早八点到晚十点，不敢迟到，不敢早退，乏了不能站起来活动，困了不能趴在桌上睡觉，甚至连走神都要记得按时把书翻到下一页……否则她一定会接收到杨岚航“深不可测”的眼神！
　　起初两天凌凌忍着打哈欠的生理反应与枯燥的文字奋战到底，熬到第三天，她再也不堪忍受，决定拼死和杨岚航不人道的教育方式奋战一下。
　　所以她刻意选在某教授专心致志做事的时候没完没了地问他问题。很遗憾，一段时间后她发现此法毫无效果，杨岚航的耐心简直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但她仍不死心，更变本加厉，每隔十分钟骚扰他一次，每遇到一个陌生词汇她都毫不客气地让忙于报告的杨岚航详细给她解释一番……
　　到了第十天凌凌彻底被某教授的好脾气征服了。
　　若不是师生有别，不能冒犯，她真想问他一句：我这个笨脑袋都气不死你？！Oh！ My God！你是不是人啊？
　　当然，这个问题她回寝后和她的科学家网友深入讨论过，他回答她：『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儿，只要你用心，没有什么学不会。』
　　她傻笑好一阵，等想起来回复信息时，寝室又熄灯了。
　　她又没来得及说明天见。
　　***************************************************************
　　再后来，凌凌彻底认清了一个事实，她不做到杨岚航满意，决不可能逃脱他的魔爪。所以，她放弃了无谓的挣扎，乖乖领会材料科学的真谛。
　　一个月后，厚厚的一本书终于翻到了最后一章，曙光乍现，自由的日子已经在向她挥手。
　　凌凌刚舒了口气，余光瞄见杨岚航的眼神从电脑上移过来，如墨的黑眸目不转睛凝视了她很久。对于这种严格的监视，凌凌早已见怪不怪，他爱怎么看怎么看，她习以为常，照旧看书。
　　杨岚航从桌上拿起本书推到她桌边。“这本是材料分析方法，我给你三小时，你把这本书的一至六章快速浏览一遍。”
　　“哦！”她接过书，谨遵教诲地快速浏览。
　　当她糊里糊涂翻完第六章的最后一页，杨岚航关了电脑，桌上的文件摆放整齐，看样子打算出去。
　　“看完了？”杨岚航问。
　　“看完了。”
　　“走吧。带你去看看这些设备。”
　　“嗯？”她一时没听明白。
　　“只看书本很难理解，我带你去看看书上介绍的几种分析测试仪器。”
　　教学与实践相结合——这难道就是 MIT非比寻常教育理念？！了不起！
　　走进分析测试中心，杨岚航不仅一位一位为她介绍实验老师，还一样一样给她详细地介绍着设备的功能和原理：“这就是配有EDS和WDX的FE-SEM，目前最常用的分析设备，这是真空装置，这是……”
　　“这是TEM，利用衍射斑点确定反应相，理论依据就是布拉格方程……”
　　“这是EBSD，一种新的……”
　　真实的设备配上杨岚航细致的详细讲解，书本上看似深奥的东西马上变得浅显易懂。仅仅用了一个下午，凌凌已经完全熟悉了几种常用的分析手段，对它们的优缺点熟记于心。
　　参观完毕，杨岚航带她离开时对她说：“我有个会议，要出差几天，你好好研究一下这些常用的设备，有不明白的地方就来测试中心问这些老师，他们人都很好，你不用害怕。还有，你如果有时间最好多来看看他们如何分析样品，以后你分析的时候会比较容易入手。”
　　“好的，我明白了。”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信用卡。“这张卡你拿着，密码是123456。有机会给测试中心的几位老师买点礼物。不要买太贵重的，我不是让你送礼讨好他们，是出于一种感谢，别人帮过你，你至少要表达出你的感激……”
　　“我知道了。”
　　“如果我没看错，张老师抽的是长白山，王老师抽的是玉溪……你给他们买两条烟就够了。秋老师是女老师，你看着买吧。”
　　凌凌当然没接，推辞说：“不用您破费，我自己买就可以。”
　　“拿着吧。”杨岚航拉过她的手，将卡放在她手心里：“明天去买一台笔记本电脑，款式和品牌你自己选，性能一定要最顶级的。”
　　路边的桃花树又开满了枝头，寂寞的花开花落，萧然的云卷云舒……
　　凌凌站在树下抬眼望着杨岚航，娇颜更胜桃花，明眸写满疑虑。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有一张可以迷死女人的脸，又有让女人爱死的内涵，做事更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如果非要总结一下这样的男人，那只有两个字：可怕！
　　杨岚航看出她的迷茫，解释说：“下周我要教你做模拟计算，笔记本携带方便点。”
　　原来是这样。
　　她看看时间，也到了吃晚饭时间，为了表达一下她对杨岚航的感激，她深觉自己有必要请他吃顿饭：“杨老师，您今晚有空吗？我能请您吃顿饭吗？”
　　杨岚航立刻会意。“对我，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表达感谢。”
　　“您为我费了很多心，我应该……”
　　杨岚航笑了笑，淡淡地摇头：“我希望你回报的不是礼节，是感情。”
　　感情？！
　　这句话换了任何一个男人说，凌凌绝对会把这句话的意思理解成：真心想报答我，不如以身相许吧。
　　但这句话出自杨岚航之口，决不可能包含这么低俗的意思。
　　她认真思考很久，才算领会他的意思。“您放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您的教诲，不会让您失望。”
　　杨岚航转过身，静静走在街边，枝头飘落的花瓣让他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她跑了几步追上去，跟在他的身后，正不知如何开口，听见杨岚航说：“我听说T大的食堂不错，你请我去吃晚饭吧。”
　　凌凌忙点头，尽管他这跳跃性的思维实在非常人所能理解。
　　晚饭时间，T大的食堂人口密度究竟有多大，BBS上有段苍蝇的遗言形容的最贴切：
　　“我经历过风雨坎坷，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在飞进T大食堂的时候被挤死……”
　　可想而知，杨岚航这样的男人出现在人潮拥挤的T大食堂，效果有多么震撼。
　　凌凌不自觉偷偷计算了一下回头率，不计算还好，计算之后才发现杨岚航不但回头率高得惊人，而且看完的人都会低头补充一句。“他不是杨岚航吗？”
　　有时候还有人搭话说：“什么！就是那个MIT的归国博士！”
　　“比BBS上的照片还有气质啊！”
　　听到这句话，凌凌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某人，又瞄了一眼……
　　别误会，她仅仅是想确定一下自己的品位是不是真的很差！
　　再瞄一眼……有没有气质没看出来，反正在喧嚣杂乱的食堂里，在众多平凡的男生的凸显下，越发显出他的非凡。
　　“那个会不会是他女朋友？”
　　什么！！！
　　凌凌偷偷擦汗。小声嘀咕：女生啊！拜托你们理性一点成不？我们怎么看也不像一对情侣吧？！
　　随即，一个女生理性地分析传来。“杨岚航这种男人决不会随便带女人来食堂这种完全没有情调的地方吃饭，除非他们的感情极好，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
　　不分彼此？！
　　凌凌再次抹汗，故意很大声地说：“杨老师，您先在这里坐坐，我去帮您打饭。”
　　杨岚航淡然点点头，了然的目光中噙着暧昧的笑意，笑得本就不安的她更加局促。
　　她手足无措地伸手撩撩及腰的长发，遮住脸上的红晕……
　　“凌凌？！”惊诧加兴奋的声音刚落，涟涟已经扑过来搂住她的腰，来了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从尴尬的境地被挽救出来凌凌刚稳定了心跳，就听见涟涟惊人之语：“哇！难怪每次找你都说忙，原来是勾搭上帅哥了！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哇！脸红啦……你也有害羞的时候？！”
　　这、这绝对是被气的！
　　涟涟毕业答辩因为不跟她同组，没机会领教传说中的“人才”的魅力没关系，多少也跟别的女生一样八卦一下，上上BBS，看看人家的样子。
　　凌凌很想装作不认识眼前这个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涟涟，但貌似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解释：“不是……”
　　话还没说完，又被涟涟打断。
　　“别想瞒我了！都一起来食堂吃饭了，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快点从实招来……”
　　“这是我的，老，师……杨，岚，航！”凌凌字字清晰地解释。
　　涟涟瞪大圆圆眼睛，张大的嘴半天才说出话。
　　“我还有事，有空再联络！”
　　说完转身拉着她的男朋友逃走，把凌凌丢在原地险些吐血……
　　十秒，三十秒，一分钟后……
　　凌凌看一眼杨岚航，他依旧是处变不惊的淡然，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的变化，甚至没有一点尴尬。
　　她抓抓头发。“我和她不太熟。”
　　“嗯，看得出来……”
　　她无语了！
　　……a

第 26 章

　　吃完有一顿让她别扭得胃出血的饭，凌凌回去第一件事是冲去研究生公寓——涟涟的寝室。“陈涟涟！”
　　“你不能怪我，你们那个眼神……”涟涟退后几步，躲在桌子后面：“长个眼睛的都能看出你们关系暧昧。”
　　“我和他关系暧昧？！他是我老师！”
　　“你不说我哪知道？是你告诉我：杨岚航长相对不起观众，为人对不起祖国，品行对不起人民！你觉得你的形容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我……”
　　“凌凌，你审美观差没关系，不要误导别人！”
　　“……”这次她无言以对了，不是她口齿不够伶俐，而是她也承认杨岚航很帅，每当他专心于工作，或者对着天书一样的文字有条有理地为她讲解时，或者他静静看着她看书学习时，他总有种特别的吸引力……尤其今天在树下，他落寞的背影有种瓦解人心的忧郁……
　　凌凌慌忙晃掉脑中的影像。完了，一定是因为这一个月和他朝夕相处，他的耐心，温和，令她产生了一种心理依赖。
　　涟涟看出她的失神，试探着问：“你不会玩师生恋吧？”
　　“跟他谈恋爱，你不如杀了我。”
　　“我不是说你们谈恋爱。”涟涟又向角落里挪了挪，小声说：“我的意思是，你不会暗恋他吧？”
　　“你会爱上一个你讨厌的人吗？”
　　“不会吗？”
　　“会吗？”
　　涟涟叹了口气，模仿着《大话西游》里菩提老祖的语气说：“唉！当有一天你发现你爱上了一个你讨厌的人，这段感情才是最要命的！”
　　……
　　凌凌吸了口气，望着窗外的樱花树，花瓣在风中簌簌地飞落，短暂的灿烂，徒留瞬间幻灭的凄美。
　　久久，她说：“爱上一个自己讨厌的人不是最要命的，爱上杨岚航这种男人才是最要命的……”
　　她一定一定一定要跟他保持距离！
　　……
　　时光如流，岁月如梭。
　　凌凌的研究生生活，不提也罢，提起来又是一把辛酸的血泪史。
　　杨岚航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导师见面会的时候凌凌好容易挤过众多女生，把自己的表格递给杨岚航，而他，却对她视若无睹，接过另外一个学生的表格，飞快签了字。
　　那位同学兴奋不已。
　　这样的状况，让凌凌一头雾水。
　　有个满头白发的老师走过来，大声问：“谁是白凌凌？”
　　“我是！”凌凌茫然应着。
　　“表格给我。”
　　一看对方慈眉善目，凌凌顿时兴奋不已，急忙把表格递给他。
　　看到对方在导师栏签了名字，凌凌悄悄看看杨岚航，窃喜的同时略有点失落。
　　“白凌凌……”她的新导师说：“我快要退休了，没有精力带学生，关于课题的事情你直接和小杨沟通吧。”
　　他的意思是，虽说名字挂的不是杨岚航，但指导她课题的仍然是杨岚航。
　　这分明，换汤不换药！
　　对于凌凌来说这的确没有任何区别，但对于想和她有进一步发展的杨岚航来说，有没有“导师”这个头衔，至关重要。
　　……
　　开学以后，凌凌每天除了繁重的课程，还要跟杨岚航学Ansys，帮他做一些繁复的运算，算错了几个微米，都要重算三天。
　　一学期结束，她自认成绩还不错。除了大家公认的“天书课程”数值分析她得了六十多分，其他的都是七十几分。谁知杨岚航一看见她的成绩，脸冷得像结了冰。
　　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他的眼神已经很明显在批评她：成绩这么差，你脑子是不是石头做的？
　　她羞愧得无地自容，一个劲说：“对不起，杨老师，我下学期一定努力。”
　　他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嗯！”
　　第二个学期，别的同学打QQ游戏的时候，她对着Ansys冥思苦想；别的女生看日韩偶像剧的时候，她对着天书一样的英文参考文献熟悉课题；别人在梦乡里酣然入睡时，她在自习室里度过漫漫长夜；别人跟着男朋友午后漫步，甜甜蜜蜜，她连上网跟永远有多远聊一会儿天都要来去匆匆……
　　可想而知，当凌凌拿着平均分89分的成绩单放在杨岚航面前，看见他眉峰微蹙，颇为失望时，她恨得牙根都痒痒。
　　所以每次她们班的女生用羡慕地眼神望着她，说她“幸运”时，她都忍无可忍地纠正一下：“如果上天能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死也不跟着他读研究生！”
　　大家当然用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眼神瞪她。
　　她再次重申：“他真的心理有问题！他折磨死我，心里难受……”
　　大家更鄙视她。
　　研二上学期，惨遭一年荼毒的凌凌本以为可以逃脱魔爪，顺利毕业，偏偏一失足成千古恨。
　　那天，她去杨岚航办公室找他签就业推荐表和毕业答辩同意书。见他没在办公室，凌凌本想把材料放在他桌上，下午再来取，却无意间碰了一下他的鼠标，屏保终止后，她瞥见电脑屏幕下面有一排没有关闭的网页，名称非常之惊世骇俗：
　　“女人心事……”
　　“追求女孩儿必读……”
　　“教你追女生……”
　　“女人最无法抗拒的甜言蜜语……”
　　她这人生性不爱八卦，从不非议别人的个人隐私，但是——与她有深仇大恨的杨岚航除外！
　　如此千载难逢的贬低他的机会，她岂可放过。
　　凌凌以最快的速度奔到肖肖和前任室友乔乔的实验室，刚喘了口气，便迫不及待地说：“我早跟你们说杨老师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里禽兽不如，你们不信……你们猜我在他电脑上看见什么了？”
　　不仅肖肖和乔乔快速凑近，还有她们实验室两个博士师姐。
　　甚至还有几个男生也凑过来，一脸的意兴盎然地问：“难道他看……”
　　唯独清冷孤傲的青青充耳不闻地坐在电脑前看着文献，完全地免疫。她叫卢青，正是杨岚航名义上的学生。因为朱老师手上有个紧急的项目，急需用人，杨岚航和朱老师又同在周校长的组内，所以周校长便把卢青安排给朱老师。
　　“他在看网页……”凌凌看看每个人脸上期待地表情，心里莫名地兴奋，报仇雪恨的快感奔涌而至，她的声音不免高了一些：“女人心事；追求女孩儿必备；教你追女生；女人最无法抗拒的甜言蜜语……你们看看他心里多变态，难怪二十八岁都不找女朋友。”
　　肖肖首先发表意见：“看不出来杨老师那么正派的男人也会对女人感兴趣。”
　　乔乔反驳：“不对女人感兴趣，难道对男人感兴趣？！”
　　未婚的博士师姐说：“是不是小杨遇到意中人了？”
　　小杨？！凌凌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再看看师姐眼角的鱼尾纹，深切地认为这句亲切的“小杨”叫的也无可厚非！
　　八卦不是女人的专利，一个她不认识的男生插言：“小杨这种男人追女生还需要查‘参考文献’，一句标准美式发音的：I love you！不就OK了！”
　　另一个男生说：“你不懂，这叫专业素质！”
　　凌凌义正言辞说：“男人和女人果然不是一个思维方式，我觉得杨岚航这种男人看再多追求女生的方法，背再多女人爱听的甜言蜜语也是白费，长点脑子的女人都不会接受他……”
　　面对门口坐着的肖肖和乔乔看了一眼门口，用一种很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这种眼光凌凌遭遇得多了，她完全不在乎，继续发表高见：“你们不了解他，他白天是个教授，晚上就是个……”
　　“杨老师！”乔乔及时对着她背后大叫，阻止了她后面惊人的言论。
　　受惊的凌凌硬生生将即将出口的“禽兽”两个字咽下去，悄悄回头，正看见脸色发青的杨岚航和朱老师并肩站在门口，他手里拿着的一份文件即将被捏碎了……
　　她咽咽口水，自己仿佛变成他手中的文件，冷汗湿透衣背：“杨老师……我……去做实验了。”
　　她刚准备逃命，杨岚航深吸了口气，露出非常温和的笑容。在众人无比崇拜的目光下，他的声音宛如天籁的音乐：“我刚好找你有事，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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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凌提心吊胆跟着杨岚航走进办公室，本已做好被他辱骂或者体罚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他将文件往桌上一丢，淡淡地说：“这是直博的申请表，你签字吧。”
　　直博？！不带这么整人的！
　　她硬撑着发软的双腿，勉强向前走了几步，试图和他讲道理：“杨老师，硕士学到的东西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想在工作中历练一下……”
　　“你认为你学了很多东西吗？依我看，你对课题了解不深入，实验结果很不理想。”
　　“文献上用过的方法我都试了，这种材料的性能不可能再提高，再做下去也没有意义。”
　　“你的意思是我的选题有问题。”
　　“我不是这个意思。”涉及到材料科学的问题，她当然不会笨到班门弄斧，和他争辩：“这个课题的确很有价值，可是我的专业知识有限，没有能力解决，不如您再招一个专业素质高点的学生帮您做。”
　　“别的学生需要重新熟悉课题，太麻烦。这个课题也不是很难，你只要在博士阶段更深入地研究，应该可以成功。”
　　他拿起桌上的就业推荐表看了一眼，又放回桌上，完全没有签字的打算。
　　“我……”
　　“你回去再考虑一下，考虑清楚再答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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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凌刚回到寝室，她们班的女生外加别的班的女生一起跑来她的寝室，七嘴八舌问了一堆问题，总结起来就是三个问题：“杨老师发飙了吧？他发飙是什么样子？他怎么折磨你的？”
　　她欲哭无泪，可怜兮兮地说：“很恐怖，他彻底毁了我青春……”
　　几个女生吓得脸色苍白，用怪异的眼神把她全身上下看了又看：“难道他把你……”
　　她急忙摇头：“不是，他很温柔地告诉我：把直博的推荐表签了！”
　　“他让你直博？”
　　“今年博士缩减，名额很紧缺的。你签了没有？”
　　“我宁死也不会签的。可是他不给我就业推荐表和毕业答辩同意书上签字，我硕士证又要毁在他手里了！”
　　乔乔机灵的大眼睛一转，笑着说：“凌凌，我有个好办法！”
　　稳坐材料学院第一名宝座的乔乔智商最高，她每次出的主意都是最妙的。
　　凌凌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真的！快说！”
　　“我建议你去跟他表白。”
　　“什么！”好在她没喝水，不然肯定被呛死。“人家都急死了，你还耍我。”
　　乔乔坐过来，俨然一副运筹帷幄的智者：“你也知道杨老师最忌讳和女学生关系暧昧，凡是女生对他示好，他不但拒绝，还会避如毒蛇猛兽！”
　　“是啊！”肖肖帮她举例证明:“听说一班有个女生向杨老师表白，杨老师不但一口回绝，还把她选的界面课取消了，那个女生找院长理论，杨老师告诉院长：他是怕这位女生上他的课会胡思乱想，学不到东西还耽误时间。院长也无话可说了。”
　　凌凌恍然顿悟：“如果我去和杨老师表白，说我暗恋他很久了，他一定对我比之唯恐不及，生怕被人非议……自然不会让我读博。”
　　“说不定硕士他都让你换别的导师。”
　　“乔乔！”她紧紧搂着乔乔，满心崇拜：“同样是研究生，你的智商怎么比我高这么多！”
　　接下来的时间满屋女生热烈地讨论着她该如何表白才会让一向镇定自若的杨岚航被雷死，并且以后一见凌凌还有浑身发抖的后遗症。
　　最终大家一直认为，让她穿着隔壁女生的红色超短迷你裙，配上乔乔新买的黑色紧身蕾丝吊带背心……
　　至于对白，她们特意在百度搜索了一下，“打动男人的十句话”——一条比一条雷死人不偿命！
　　讨论完毕，这些女生强烈要求看看杨岚航失态的表情，被她四个字“谢绝观赏”严词拒绝。
　　几个女生出谋划策加YY杨岚航整整一个下午才离开，凌凌随便拿出点零食，坐在桌前打开电脑。
　　她一上线，永远有多远问：『今天这么晚？』
　　『和几个同学刚筹谋完一件大事。』
　　『什么事？』
　　『向我的变态老板……表白！』
　　『这次是哪个没品位的女生？』
　　『我！』

　　第 27 章

　　凌凌以为他会以最快的速度问她：为什么？
　　毕竟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而他慢悠悠回了一句：『幸好我戒了品茶的习惯！』
　　她有点失落，郁闷地啃一口旺旺雪饼：『你不问我原因吗？』
　　『肯定不会因为你喜欢他！』
　　她很想说：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暗恋他。
　　看看他有什么反应，仔细想想还是算了！万一他信了怎么办。
　　『今天我在同学面前非议他，被他发现，他为了报复我，不准我毕业，让我读他的博士。』
　　『所以你也报复他？你的报复手段还挺别出心裁！』
　　『不是，他最怕和女学生关系暧昧，我情真意切地向他表白一番，一定把他吓傻，别说读博，运气好的话，我明天就能摆脱他的魔爪！怎么样？我这个方法有技术含量吗？』
　　『你这么想逃离他的魔爪？』
　　『很想！非常想！想的不能再想了！谢谢！』
　　『不客气！』
　　沉默一阵，她正啃雪饼啃得兴起，电脑屏幕上突然冒出一句：
　　『万一他同意了呢？』
　　一块雪饼卡到喉咙，差点噎死她！
　　凌凌拍着胸口到处找水。捧着水杯喝了一大口，噎住的雪饼终于咽下去。
　　好容易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再次看见屏幕上这句话，依然心有余悸。
　　他如果同意了？
　　她和他谈恋爱？
　　她和他牵手，约会，亲吻……
　　她还是不自觉地“假如”下去……
　　假如他们上床……
　　凌凌急忙拍拍发烫的脸颊，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
　　那不是雷，那是——晴天霹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说。『单凭我的十句经典对白，就能吓得他再不敢见我！』
　　『什么对白！？』
　　『很雷的！你千万别喝水！』她很快把文档里存的内容粘贴过来，还特意为他加粗了字体，换了醒目的红色：
　　『你很有才华，能够认识你真的好幸运。
　　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我相信你一定有前途。
　　不管你有多穷有多老，我永远爱你。
　　我愿意和你生活一辈子。
　　我做菜的手艺很不错，下次有机会做给你吃。
　　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你，尽管我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你！
　　我不要求名分，重要的是我们彼此相爱。
　　我愿意为你生孩子，也愿意和你一起把他扶养成人，然后与你一起老去。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你一定要温柔点……』
　　见对方很久不回复，凌凌打字问：『怎么不说话，还在吗？』
　　『我心率有点失常，以防万一，我要去医院做个检查！』
　　『效果如此明显？』
　　『顺便问一句：你确定你的杨老师有超乎常人的自制力！？如果不确定，后面三句话你千万别说，后果不堪设想！』
　　『你放心，根据我们院女生的一致共识，他比柳下惠还要坐怀不乱，比孙悟空还铁石心肠，让他就范，没可能！』
　　『我深表质疑！』
　　凌凌毫不迟疑地告诉他：『你完全不用怀疑！』
　　*********************************************************
　　第二天一早，凌凌穿上隔壁女生和乔乔无私贡献的衣服，在镜子前一站，冷汗直流而下。
　　隔壁女生的红裙子不仅短，而且贴身，她穿上之后裙子紧紧裹住大腿，连走路都困难。至于乔乔的吊带背心就更别提了，瘦不要紧，吊带居然是水钻的链子，闪得刺眼，五百米以外都能看见夺目的光芒。
　　凌凌擦擦额头的冷汗，问刚刚睡醒便被她吓得目瞪口呆的室友筱郁：“我穿成样去老师办公室，他会不会以‘破坏学校精神文明建设’的罪名把我开除？”
　　“不会！”筱郁揉揉惺忪的睡眼，又打量她一遍：“他会告诉你：学校禁止提供色-情服务！”
　　她满脑黑线！
　　不过，一想到平时优雅从容，成熟稳重的杨岚航被她吓得呆滞痴傻的表情，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蔓延全身，说不出的期待！
　　她的恶趣味，第一次被发掘出来！
　　早上八点一刻，她站在实验室门口张望一下，趁着走廊没人，脱下外面的风衣放在座位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杨岚航的办公室门口，敲门。
　　“请进！”
　　一听见他清淡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她的气还没喘过来，心又陡然漏跳了一拍，差点转身逃跑。
　　回想起自己辛苦的考研历程，为了她的毕业证，她拼了！
　　……
　　她轻轻推开门时，杨岚航正在批卷子。
　　一般老师批卷子都是埋头在一堆海洋一样的卷子里表情痛苦万分，而他不同，他批卷子时闲适地倚着椅背，双腿交叠，再将卷子放在腿上静静地看着，那一刻，喧嚣的世界都会为他留一方净土……
　　看完一份，他随笔一勾，写上分数。
　　那叫一个从容！
　　其他女生的评价：优雅的人无处不优雅。
　　她的评价：变态的人无处不变态。
　　“杨老师……”凌凌一步步蹭到杨岚航的桌前，她心跳越来越快，紧张得完全忘了该说什么……
　　听见她的声音，杨岚航的视线从卷子上抽离，移到她身上。
　　在目光接触到她的一瞬间，他的表情呆滞了几秒，随即掩口轻咳了一声，淡然问：“有事吗？”
　　他……太淡定了吧？这么夸张的打扮都换不来他一个震惊的表情？
　　她拉拉裙摆，有点呼吸困难。看来这个计划实施起来比想象得困难很多。
　　不过，向他表白的女生没有三位数，也有二位数，没道理别人能做到，她做不到。她心一横，背了十几遍的话脱口而出：“你很有才华，能够认识你真的好幸运。”
　　话一出口，她自己被雷得头晕眼花，人家轻轻“哦！”了一声，低头看卷子，完全没反应……
　　这平和的表情，平和的语调，佛教徒看见他都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坚持不懈，再接再厉：“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你，尽管我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你！”
　　天哪！这对白谁想的，还好她早上没吃东西，恶心到极点了！
　　他抬眼看看她因困窘涨红的小脸，眼底尽是促狭的笑意。
　　“嗯，然后呢？”
　　然后？她不会了！
　　看来含蓄路线不成，网上的对白根本不管用。
　　她改走深情路线，与他四目相对，深情款款地表白：“杨老师，我暗恋你很久了！我明知没有结果，明知不可以，我还是无法自拔地爱上你！”
　　他手里的笔掉在地上……
　　清脆的撞击声让他恍然回神，他快速俯身去拾地上的笔，一叠卷子从他腿上滑落，撒了一地。
　　看见他失态的举动，她顿时信心倍增，决定在悲情方面再加强一点。
　　他刚刚站直，她冲过去抱住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胸口，清晰听见他的剧烈的心跳，闻到他身上清爽的茉莉味道。
　　不知为什么，在他温暖的怀抱里，特殊的熟悉感和亲切感让她不再慌乱……
　　一段表白脱口而出：“我想和你在一起，即使你不会接受我……让我在你身边，哪怕是默然相对，哪怕每天只看你一眼……我已经心满意足！”
　　她太有作家的天赋了，这么伤情的对白都能想出来，自己听着都心痛了，估计某人一定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是吗？”他的手缓缓抬起，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另一只轻触她的长发，他的力道也是恰到好处，多一份则色-情，少一分不够浓情。
　　她仰起头，目光又一次被他漆黑如深渊的眼眸吸引，在他深邃的眼波里，她读到了比初见时更深刻、更清晰的忧郁和感伤……
　　视线纠缠破纪录地超过27秒之后，他终于开口，声音无比深情：“那么，你留在我身边，连博士后一起读了吧……”

第 28 章

　　啊！
　　呃！
　　凌凌蓦然站直，心情正如漫画书里的经典情景——被人用50Kg的木槌无情地砸在头上，砸得她眼冒金星，头重脚轻！
　　幸亏她抗击打能力强于常人，在有期徒刑突然被增加两年的情况下，凌凌硬是强装镇定，坚持职业演员的操守，卖力演戏：“那个……我听说博士后不能近亲繁殖……呃……”
　　原谅她受惊过度，说话语无伦次。“我是说，不能在一个地方读。”
　　“嗯！”杨岚航搭在她肩上的手不但没有收回，另一只手也跟着搭在她的肩上，将她的身体控制在他的怀抱里，根本没有一点“避之唯恐不及”的迹象。 “如果你舍不得离开我，非要跟着我读，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我也不是非要……读的。”
　　她晕了！ 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状况！
　　杨岚航似乎感受到她的迷茫，用他独有的淡雅语调说：“老师刚好没有女朋友，如果你爱我爱得无法自拔，时时刻刻都在想念我，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让你做我女朋友！当然，以结婚为前提……”
　　雷人的功力绝对和智商成正比！
　　这一次，她有再过人的心理承受力也受不了。
　　她眼前一片漆黑，大脑一片空白！
　　心中顿时感慨万千：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她这么善良纯洁的女孩儿，让她笨得任人欺负，他一个变态，让他生那么高的智商为祸人间！
　　谎言被人揭穿，还被反将一军。她胸腔的血都快憋满了，还不放弃最后的机会，在他怀里死撑着干笑两声：“杨老师，您真有幽默感！”
　　“我很认真！”
　　“……”这一木槌少说100Kg。
　　她全身僵硬，连心脏都僵硬了！
　　记不得过了多久，凌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杨老师，我知道错了！”
　　唉！她实在没有死撑到底的勇气，尽管她很想大义凛然地说一句：好啊！
　　看看他有什么样的反应！
　　见她俯首认罪，杨岚航轻微叹了口气：“不开玩笑了，我们谈谈正事！”
　　她拼命点头，谈正事好，正事好！
　　不过，这位为人师表的老师，谈正事时能不能把手从女学生半裸的香肩上拿下去，这样搂着她，她的思维很难正常运转。
　　某为人师表的老师显然很期盼他的女学生思维短路，沉重打击之后又换成怀柔政策：“我很欣赏你思维的逻辑性和创造力，我让你读博士，决没有为难你的意思，我是珍惜你这个人才！”
　　“哦！”她偷偷抿嘴。她从小就有好学生情结，最爱听老师表扬，一听见被表扬自信心就高涨，至少一个月努力上进！
　　“以你的聪明才智，博士最多读三年，不会浪费太多时间。你毕业之后，我可以帮你申请留校，在大学当老师收入稳定，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不用与人勾心斗角，这是很多女孩子梦寐以求的生活！”
　　她在心里偷偷加一句：还可以让所有学生都及格！
　　“假如你认为学校的工资太低，你留在我的课题组，我的科研经费可以任由你支配！”
　　“真的？！”不是她的立场不坚定，实在是她对大学教授这个工作倾慕已久。
　　特别是听见科研经费这个事，让她不得不想起前几天去报账的重大发现：杨岚航的经费卡上的数额递增的速度很是惊人！
　　从此她坚信：比资本家还冷酷无情的剥削阶级就是教授，他坐在办公室里写写报告，国家不断地往他卡里打入巨额款项。连工资都没有的苦学生拼命地为他创造价值，还要时刻看着他的脸色，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免费劳动力的刑期又要延长！
　　杨岚航看出她不坚定，进一步游说：“我现在手上的项目太多，很需要人帮忙，院长已经同意我留个学生在课题组，你是我第一个学生，又这么优秀，这个名额当然非你莫属！”
　　凌凌刚从“晴天霹雳”里回过点儿神，大脑运转还不是很顺畅。
　　听他这么说，貌似天上掉了个馅饼刚好砸到她头上，她乐得双眼放光。
　　杨岚航及时把握时机，从桌上拿出直博的申请表。“你先把这个签了，一会儿我去院办问问留校的手续怎么办。”
　　她拿着笔，签字之前还自作聪明地问了一句：“我留校的事情绝对没问题吗？”
　　“你不放心？这样吧……”杨岚航快速从电脑里打印出一份T大的任教的申请表，他在推荐人一栏签好字后，把表格递给凌凌。“你连这个一起填了，明天我送去院办！”
　　“哦！”
　　签字的时候她满心欢喜地想着：多么难得的机会，多么幸福的职业，工作稳定，工资不低，奖金还丰厚，虽然不能在家乡工作，但可以把妈妈和外公接过来。
　　填完表格，签完字，凌凌开开心心地说了句：“谢谢杨老师，没事我先走了！”
　　一出门，一阵凉气袭来，她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她签了什么？“卖身契”？
　　她要跟着这个变态混一辈子？
　　不带这么玩的，她的有期徒刑变成了终身监禁！
　　凌凌正在暗骂某博导越发地奸诈，两位老师从她身边经过，她定睛一看是院长和副院长，立即把头垂得不能再低，心里偷偷乞求着院长千万别把她当成材院学生……
　　院长皱眉看看她的打扮，又看一眼办公室上贴着的名字，从她面前走过去。
　　她刚松了口气，听见院长摇头叹息：“现在的女学生什么都敢穿，见导师都不知道注意一下仪表。”
　　副院长赶紧说：“下次年级大会我说一下这个问题。”
　　真给材料学院的学生丢脸，她恨不得去撞墙，以死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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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寝室的路上，凌凌一直在反复思考一个问题：留校当老师究竟有什么坏处？她冥思苦想了一路，没有！
　　呃，除了要继续接受杨岚航的荼毒！
　　不过，等到他们成了同事，平起平坐的时候，她是不是而已“抗争”一下呢？！
　　胡思乱想中，凌凌刚一进寝室门，吓了一跳。她们班的女生全部都在她的房间，当然她们班只有五个女生。
　　大家一见她回来，各个眼冒金星。
　　乔乔反应最快，扑面而来：“凌凌，怎么样？”
　　肖肖也跟着问：“你表白没有？”
　　“杨老师什么反应？”
　　一看见大家兴致勃勃，凌凌偷偷坏笑，独乐乐不如与众乐乐！
　　“我……”她慢悠悠坐下，倒了杯茉莉清茶，缓缓讲述：“我站在他面前，深情款款地对他说：杨老师，我想和你在一起，即使你不会接受我……让我在你身边，哪怕是默然相对，哪怕每天只看你一眼……我已经心满意足！””
　　“杨老师什么表情？”乔乔问。
　　凌凌喝了口茶。“你们猜呢？”
　　“杨老师是不是脸都吓青了？”有人答。
　　“杨老师一定被你雷死了！可惜啊，我没看见他五雷轰顶的样子！”
　　“杨老师那么淡定，一定不会失态！”肖肖合上双手，满脸崇拜地说：“他会说，对不起！我不能这么做……为了你以后不会胡思乱想，我还是不指导你毕业设计了。”
　　乔乔摇摇头：“杨老师是美国回来的，他一定说：谢谢你对我的欣赏，这是我的荣幸！可是，你应该选择一个更适合你的男人。”
　　“错了！他说……”凌凌坐正，清清嗓子，模仿着杨岚航的语调：“他说，如果你爱我爱得无法自拔，时时刻刻都在想念我，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让你做我女朋友！”
　　“什么！！！”异口同声的尖叫。
　　凌凌完全可以从她们震惊的表情里看见自己当时的影子，并深深对杨岚航雷人的功力表示膜拜。
　　她悠然补充一句：“哦，对了，他还说，要以结婚为前提交往……”
　　“凌凌，别闹了！”有人说。
　　“我才不信呢。”
　　卢青撇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肖肖上前用手指戳戳她的额头：“死丫头！少在这自作多情了。依我看，你肯定没有勇气表白！”
　　“我发誓，我说的是真的！”
　　恰在此时，某人很配合地打来电话。大家一看见来电显示上闪烁着“杨老师”三个字，急忙凑过来听。
　　“杨老师，找我有事吗？”
　　杨岚航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我……晚上有个实验。”
　　“那也要吃晚饭，五点我去接你。”这也太体贴了吧。
　　如果这句话出自其他男人之口，凌凌绝对怀疑对方在暗恋自己。
　　而这句话出自那个品格清高的“杨老师”之口，她即便比郑明皓更自恋，也不敢想杨岚航会暗恋她！
　　“可是……”
　　她正欲推脱，杨岚航说：“我想和你谈谈留校的事……”
　　“哦，那不用您接我，我五点钟去实验室等您。”
　　“好吧……”
　　挂了电话，凌凌看看几位受惊的女生，干笑两声：“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留校？”肖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她撩人的衣着打扮。“凌凌，你该不是失身了吧？”
　　失身？！
　　凌凌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我是那种人嘛！”
　　肖肖点点头，说：“我更相信杨老师不是那种人！”
　　见大家真的有所误会，凌凌只好从实招来：“事实上，他看出我不想读他的博士，用留校当筹码跟我谈判，我为了留校，只好把我的青春奉献给中国的科研事业……”
　　乔乔摸着下颚看看她，一副深思熟虑状：“杨老师为什么非要你读他的博士呢？”
　　凌凌看见卢青不屑地瞪她一眼，隐隐感到一丝冷意，尴尬地笑笑。“可能我比较熟悉他的课题吧。”
　　除此之外，她确实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预告片

　　【这里展示的只是片段，并非全文！】
　　Action 1
　　凌凌不敢看对面的杨岚航，一眼都不敢看。“杨老师，我不想读您的博士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辜负您对我的期望！”
　　“为什么？”
　　“因为……”她拿起面前的酒杯，一杯“五粮液”一饮而尽。辛辣麻痹她的痛苦，也给了她勇气。
　　“我喜欢上你了。我每天都想看见你，每一分每一秒都想，我……怕越陷越深，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所以，我求你，让我毕业吧。”
　　杨岚航看着她，声音都是冷硬。“你真的想毕业，我可以尊重你的选择。你用不找总用这种方法。”
　　“我……”
　　凌凌不敢看他，他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凌厉，又在她流血的心口深深划上一刀。
　　“你想毕业，可以！给我个真正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他还想要什么真正的理由？
　　爱上自己的老师，这么厚颜无耻的话她已经说出口了，就是不想欺骗他。
　　可是，他却不相信。
　　“我没骗你，我说的是真的。我害怕看见你，连听见你的名字都害怕……”
　　杨岚航的声音阴森的可怕。“你抬起头，看着我！”
　　凌凌抬起头，他俊美的脸近在咫尺，想到这样脸将再也看不见，她完全能够预想到以后的日子有多么难熬。
　　可是她必须挺过去，她一定能挺过去……
　　“怕我？你是因为受不了我的严厉和苛责？还是因为电气公司那个年轻有为的主管欣赏你，用月薪八千的高薪挖你去他的部门？”
　　凌凌震惊的看这杨岚航，她早该想到这件事瞒不过他，毕竟，他是她的老师，招聘人员必然要跟他了解情况。
　　她真傻！她又做了傻事！
　　“对不起！”
　　她看到杨岚航的眼神里深切的伤痛与失望，她知道……他培养她，用的是心血，用的是真诚。而她回报的却是这样的背叛。
　　可她能怎么做？没有她，杨岚航还可以教出无数个比她更优秀的学生。她不行，跟他在一起，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低头看看双手掌心上的一大片烫伤，此刻，一点都不疼了……
　　“我不想听对不起！我想知道理由，如果是因为薪水，我可以给的更多，如果为了以后的发展，我可以给你更多的机会，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是你！！！我想试试跟你接吻的滋味，跟你上床的感觉！
　　凌凌看着他，她能说吗？她每天晚上做梦，都梦见他们在一起。
　　醒来之后，她心痛得想要去死，她要怎么说他才能明白？
　　她看着他，笑了：“杨老师，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的话？要不，我今晚去你家过夜吧？”
　　他气得俊脸涨红，嘴角在抽动，他的手在颤抖。
　　看见淡定的杨岚航被她气成这个样子，凌凌忽然觉得很可笑，真的好可笑。
　　她笑着，笑着，用尽了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
　　……
　　“好！”她的笑容在脸上僵住，她完全不相信这个字能从杨岚航嘴里说出来！
　　Action 2
　　杨岚航在他的嫡亲表弟欧阳伊凡的引领下，走上一艘极尽奢华的休闲游艇。
　　游艇共有三层，顶层除了驾驶室，还有一个露天的游泳池，游泳池边都是细腻的白沙。
　　“我已经把巡航程序和卫星定位设定好了，每小时十公里，环程二十四小时。无需任何操作，一旦遇到意外你打电话给我，或者按一下求助键就OK了！”欧阳伊凡坐在旁边的藤椅上，迎着强烈的日光，半眯着狭长的眼睛看向杨岚航。“觉得怎么样？”
　　“你越来越会糟蹋东西了。”杨岚航揉揉紧锁的眉峰，摇头：“好好的商务游艇怎么让你弄成这样？！”
　　他本想给凌凌一个浪漫的约会，带她在这个没有人打扰的大海上，共度周末。
　　可这游艇和他第一次见到的完全不同……从头到尾，从上到下没有一点浪漫可言，到处充斥着……欲！
　　这样的游艇，凌凌一上船肯定会误会他有企图！
　　“我说，你有没有良心？”欧阳伊凡满脸不以为然，起身从旁边的冰箱里拿出两瓶冰饮，一瓶丢给杨岚航。“这也就是你开尊口，换了别人我才不借呢！”
　　“算了！你自己享受吧，我借别人的。”
　　“你！”欧阳伊凡站起来，勾勾手指：“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今天必须让你知道什么‘情调’！”
　　欧阳伊凡带他来到中层，一扇落地的玻璃拉门将甲板和豪华的客厅分隔开来。室内，家一般的温馨，考究的沙发，茶几，吧台，酒柜，还有摆放着香槟，白烛的餐桌……
　　室外，两张米白色的沙发躺椅。
　　欧阳伊凡走到甲板上，伸手一拉，上空有个蓝色的软蓬撑过来，遮去炎炎烈日。
　　“这里可以钓鱼，可以看星星，也可以……”欧阳伊凡轻咳一声，没有说下去。
　　杨岚航垂首看着两张简洁舒适躺椅，若真能与凌凌躺在上面，一同感受着漂泊于一望无际大海中的浮沉感，看着日落，日升……
　　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他这个表弟不愧是信步花丛的花花公子，能把□与纯情融为一体。
　　“我带你去底层看看。”说着，欧阳伊凡又顺着楼梯走到底层。
　　底层是一间宽敞的卧室，一进门，宽大的床首先映入眼帘，紫色的真丝薄被一直垂落在白色的长毛地毯上。
　　更为引人注目的要说浴室——确切的说，全透明的弧形玻璃房，里面的景物一览无遗！
　　让人想不遐想万千都难……
　　“航，到时候……你别管她愿不愿意，也别管什么绅士风度，直接把她抱进来往床上一丢……这一望无际的大海，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就不信她能跳海自尽！”欧阳伊凡顺手拉开床头柜，斜着眼睛笑笑：“别说我不够兄弟，连安全套都给你准备了，全世界最薄的一款……一盒够不够？”
　　杨岚航面无表情看着他。
　　“把地毯，床，沙发，沙发躺椅和藤椅全换成新的。”
　　欧阳伊凡无可奈何地点头。“行！谁让你是我表哥！我连餐具都给你换新的。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多给我准备些食物。把速度改成每小时五公里，全程四十八小时，我怕凌凌会晕船！”
　　“没问题！还有呢？”
　　杨岚航从他身边走过去，淡淡地说了一句：
　　“一盒，不够……”

第 30 章

　　按常理说，老板请自己组内的学生吃饭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果哪个老板一年不请学生吃个三五次饭，肯定会被学生鄙视的。
　　可是如果像杨岚航这样，半个月请凌凌吃一次饭，频率就未免有点高。前半年凌凌不适应，总找理由拒绝，实在推脱不掉才会接受他的邀请。后来渐渐习惯了，只要有时间，一般不会拒绝。
　　这次，杨岚航请她吃的是韩国料理，这间店远离市区，人很少，环境特别幽静，光线有些暗淡。
　　怎么看……都像是谈情说爱的地方。
　　再暧昧的环境杨岚航都带她去过，凌凌早已见怪不怪，她脱下外衣，坐下，服务生帮她把衣服搭在椅子上。
　　杨岚航看一眼她简单的牛仔裤和T恤衫，唇边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怎么换衣服了？上午那套衣服很漂亮！”
　　凌凌的脸瞬间红透了。
　　她窘迫地抓抓头发，坚决不能说上午那套衣服是为了诱惑他准备的，只得僵硬地笑笑。“院长说我不注意仪表……”
　　杨岚航笑意更深。“穿去教学楼不太合适，出来吃饭无所谓了。”
　　“院长的意思……”她怎么这么热，这个饭店的空调温度有点高。“我见导师不该穿的太随便。”
　　“没关系，我不介意！”
　　汗！他不介意？！
　　她还能说什么？
　　她正无言以对，服务生适时递来菜单解了她的围。
　　凌凌感激涕零接过，交给杨岚航：“杨老师，您点菜吧。”
　　“你点吧，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哦。”
　　她看菜单的时候，发现杨岚航瞄了几眼距他们不远的一对男女。
　　他的表情有点怪异。
　　凌凌好奇地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那桌坐着一对俊男美女，美女带着一个带着鸭舌帽和墨镜，装扮有点怪，看上去还特别眼熟。
　　仔细再看她的五官，竟然是最近一个热播的偶像剧女主角。
　　明星就是明星，打扮的这么低调还是光彩夺目。
　　嘻嘻！平时看杨岚航挺清心寡欲的，原来一见美女，目光也呆滞啊！
　　男人就是男人！
　　“杨老师，她叫李菲菲。”凌凌很好心地告诉他。
　　杨岚航的注意力转回来。“你认识她？”
　　凌凌早猜到他不会看偶像剧，作为他的好学生，她自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一个很红的女明星，人长得漂亮，演技也好……听说她很有背景，有人捧……”
　　她说话时，李菲菲也在往他们这边看，她和对面的男人说几句话，便起身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离近了看，凌凌发现李菲菲本人比上镜还要漂亮，电视剧里的她清纯可爱，我见犹怜，而现在……一件长风衣里穿着贴身的丝质短裙，魔鬼的身材在风衣的摆动中若隐若现，更显女人的妩媚。
　　同是女人，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她欣赏美女的同时，却不知自己也在被美女细细地审视。精于妆容的李菲菲一眼便看出凌凌没有刻意打扮过，纯色牛仔裤和条纹T恤衫都是廉价的地摊货，头发没有经过特别的打理，随意散在肩后，没涂口红，眼影，没涂睫毛膏，甚至没有涂粉底。
　　女人敢素面朝天和男人出来吃饭，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对自己的天生丽质绝对自信；第二种，根本没把男人放在眼里。
　　李菲菲含笑走到他们桌前，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搭在杨岚航的肩上，很自然地坐在他身边的空位。“航！难得看见你和女人单独吃饭，我刚才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还好凌凌的心脏没有毛病，不然以今天这种千锤百炼，她早心脏病发作了。
　　杨岚航看了凌凌一眼，刻意动了动身体，避过那只搭在他肩上的纤纤玉手。
　　因为杨岚航的举动，李菲菲又看一眼凌凌，秋水般的眼眸里多了戒备的神色。“她是谁啊？你女朋友？”
　　“不是！”凌凌赶紧解释，她可承受不了这么漂亮一个女人的妒忌。“我是他学生。”
　　“噢？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好老师，这么忙还跟学生出来吃饭……”李菲菲光洁修长的小腿有意无意从杨岚航的腿上滑过，身子又贴近一些，笑容是□裸的诱惑：“要不改天我也做你学生算了。”
　　凌凌低头揉揉前额，装作没看见他们之间的暧昧关系。
　　可低着头还是能看见李菲菲的手放在他的腿上……
　　她只好拿菜单挡住视线，开始点菜。
　　“伊凡等你呢。” 杨岚航说。
　　“没关系！他不会在意的。航，一会儿吃过饭有没有空，一起去我家喝杯红酒吧。”
　　凌凌已经努力让自己不要有什么不纯洁的想法，可是李菲菲那意味深长的邀请，她怎么都没办法让自己不去联想……
　　“好了，别闹了。”杨岚航的声音冷淡且低沉：“让我学生误会就不好了。”
　　“那我先过去，一会儿吃完饭给我们打电话。”李菲菲站起来，刻意观察了一下凌凌。经过刚才的测试，李菲菲已经确定一件事，能让杨岚航这么淡定的男人显得局促不安，这个女孩儿就是他心中的那个人。
　　输给这样一个平凡的女孩儿，她绝不甘心！
　　……
　　杨岚航很郑重地向她解释。“你别误会，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哦。”这样如果是普通朋友，什么叫关系暧昧？
　　不过，仔细看看眼前曾被他批判的一无是处的男人，凌凌不得不承认，他身上那种独有的清高，对美女来说很有挑战性！
　　……
　　一顿饭快要吃完，杨岚航坐直，进入正题。“我今天和院长谈过你留校的事情，他说现在留校的竞争很激烈，不是优秀博士生很难留下。”
　　“优秀博士生？”硕士能不能顺利毕业她还没想好呢，杨岚航的思维太超前了吧！
　　杨岚航说：“我简单看了一下优秀博士生的标准，只要你努力，也不是很难。”
　　不难！？
　　别的不知道，优秀博士生的第一项指标就是英文论文的篇数。就凭她四级六次才过，六级现在还没过的英语水平，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他这分明是把她往死里整！
　　凌凌敢怒不敢言，低头把盘子里的东西塞到嘴里，用食物发泄着自己满腹的不满。
　　……
　　之后的日子更不用说，杨岚航对她的要求越来越严格，巨大的压力让她时常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她有时会抱怨，会不满。事实上，她心里明白，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没有经过千锤万凿的锤炼，怎么可能成为一尊万人膜拜的佛像！
　　杨岚航是个改变她一生的男人！
　　……
　　盛夏的校园，色彩绚丽……
　　林荫路上，情侣们相互依偎，形影成双。
　　唯有凌凌，形单影只，落日把她孤独的身影拖得好长，好长……
　　结束过往的记忆，已是傍晚时分。
　　凌凌仰起头，对夕阳微笑，她从不后悔自己爱上一个触碰不到的人，但她知道她和他注定了没有结果……
　　***********************************************************************
　　午夜时分，实验室里除了凌凌空无一人。
　　凌凌放下手中的书，揉揉干涩的眼睛，有些困意。于是，抱起预先准备好的被褥走进一楼的高温设备室。
　　她正在做一百小时的连续性高温抗氧化试验，也就是说，必须连续一百小时不间断地守着设备，以防止出现异常情况，引起火灾。
　　一进实验室，潮湿的霉气夹杂着焦烧的气味扑鼻而来，凌凌喘了口气，把被褥放在摇摇欲坠的折叠床上，慢慢铺好。
　　秋风从窗缝中挤入，些许凉意。
　　凌凌拢了拢外衣，躺在床上，用毯子裹紧身体。
　　每当这个时候，孤独总会侵蚀人的灵魂，她想起了好多人，她的爷爷，爸爸，妈妈，还有她曾经的朋友，当然，也有远方的那个人……
　　凌凌看着周围锈迹斑斑的实验设备，真的很渴望有个人在她身边，哪怕陪她说句话也好……
　　可是静宁的实验室里，只有她身下的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叫声响。
　　她闭上眼睛，忽然听到一声细碎的响声，凌凌惊得跳下床，紧张地盯着墙角。
　　一张旧报纸下面有个东西在动，凌凌尖叫着退后，再退后，她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心脏剧烈地颤抖……
　　自从高中时被老鼠咬过之后，她就对老鼠产生一种心里恐惧，一听见这种响声就会想起那个阴暗潮湿的黑夜，老鼠爬在身上那种毛茸茸的感觉。
　　她拼命揉着汗毛根根直立的手臂，无助地看着周围毫无生命的设备，没有人能帮她，一个都没有！
　　“凌凌！”一个人从背后呼唤她的名字：“发生了什么事？”
　　惊慌失措的凌凌一听见杨岚航的声音，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紧紧抓着他的手，一丝一毫都不放松。
　　“老鼠，有老鼠！”
　　“别怕，没事的！”他搂着她，一下下摸着她的头，像爸爸哄着女儿一样。“有我在……别怕……”
　　杨岚航的怀抱，那真的是生硬的键盘上无法带给她的安全感……
　　他让她想起了爸爸……
　　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包围，呼吸着熟悉的味道，感受着他的体温与心跳。她颤抖着平复一下呼吸，清淡的茉莉香掩盖了所有的霉气。
　　杨岚航放开她，挽起袖子，谨慎地走向走到角落……
　　快速掀起报纸。
　　她捂住眼睛，不敢看，听见他说：“别怕，是蟑螂。”
　　凌凌长舒了口气，擦擦额头的冷汗。其实蟑螂她也怕的，她有天生的动物恐惧症，地球上的生物，小到毛毛虫，大到恐龙，她都害怕。
　　动物世界在她眼里简直是部恐怖片。
　　“好了，没事了！”杨岚航从容地卷起报纸，丢进垃圾桶，在水龙头下面洗了洗手。她忙拿出口袋里的纸巾，递给他。
　　“谢谢！”
　　他接过擦了擦手，走近正在加热的炉子检查一番，又环顾一圈脏乱的实验室，最后对着她的折叠床深深蹙眉。“你晚上就睡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没关系的。”凌凌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在偷偷抱怨这个毫不人性化的破试验。
　　一百个小时啊！亏他能想得出来！
　　他没再说什么，顺手拿起一本满是油污的设备说明书，开始研究。看情况，他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
　　凌凌只好进一下地主之谊，俯身把床上的毯子铺平整，指着自己的床说：“杨老师，您坐吧。”
　　“谢谢。”杨岚航也不客气，在她床上坐下，还指指他旁边的位置，“你也坐吧。”
　　凌凌有点局促地坐在床尾。
　　和杨岚航这么近距离接触，她多少有些不安。
　　“杨老师，您怎么还没回去？”她生硬地问。
　　“我……下周有个会议，要准备一些材料。”
　　“这么晚还要工作，一定很辛苦吧？”
　　“我习惯了！”
　　这句话让凌凌想起了那个人。
　　不可否认，杨岚航和永远有多远有很多共同点，同样在美国读书，同样的优秀，同样是天才，也同样付出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唯一的不同：杨岚航回国了。
　　见气氛僵住，杨岚航看看周围的环境，随意找个话题：“这里的环境实在太差了。”
　　“在国内，T大的科研条件已经算好的。”
　　“我刚回国时，觉得以T大的实验条件，想做出先进的成果太难了。”杨岚航告诉她：“现在我发现，比起试验条件，有你这样什么环境都能克服的学生更重要。”
　　“我……”凌凌被夸得有点惭愧，不自觉换换姿势，不好意思地说。“比我有上进心，能吃苦的学生多着呢，是您不知道。”
　　“凌凌……”杨岚航看着她，目光变得幽深。“你觉得辛苦吗？如果你觉得苦，我……”
　　“不觉得！”她摇摇头，大义凛然地说：“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
　　孤寂的夜，总会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杨岚航看上去与平常不大一样，说了许多话，也讲了许多他在美国学习的事，凌凌默默地听着。不知道为什么，和杨岚航平心静气聊天的感觉有点似曾相识，他的语言表达方式很熟悉，也很舒服。所以，她总会不由自主问些不该问的问题。
　　他说到美国的哈佛大学时，凌凌坐近一点，眨眨好奇的眼：“您去过哈佛吗？”
　　“去过。”
　　她一脸膜拜。她当然不是膜拜杨岚航，是膜拜哈佛大学。“哈佛是什么样的？”
　　“你喜欢哈佛吗？”
　　“嗯！”岂止喜欢，她做梦都想去。
　　他细致地为她描述哈佛的图书馆，教室，食堂……
　　凌凌的思绪随着他的描述飘到美国，她仿佛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图书馆里，通宵读书；看见他在阶梯教室里流利地回答老师问题；也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食堂的角落里吃饭……
　　他说：“其实哈佛和MIT仅仅一墙之隔，人文理念完全不同……”
　　“MIT也在马萨诸塞州吗？”她讶然。
　　杨岚航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你不知道MIT的M代表什么吗？”
　　凌凌挠头，原来麻省理工的全称是马萨诸塞州理工大学。
　　又丢人了！又被杨岚航鄙视一次！
　　咦！那么他读的是哪个大学？哈佛偏文，MIT偏理工。
　　他该不是在MIT吧？
　　他该不会跟杨岚航是同学吧？
　　凌凌的心头一紧，特别想问问杨岚航认不认识他，又不知从何问起。
　　……
　　“杨老师，您放弃了国外那么优越的条件回国，后悔了吗？”这是她早想问的问题，只有在这样的夜晚，她才敢冒然问出口。
　　“后悔。”他顿了顿，说：“后悔回来的太晚了！”
　　“为什么？”
　　他的眼神没有了焦点，俊美的脸变得飘忽。“因为，我在美国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女孩儿……”
　　爱情本就是对女人最有吸引力的话题，杨岚航的伤心往事尤为吸引人，凌凌集中注意力听下文。
　　“那时候，我一个人在国外，远离亲人，没有朋友，每天从早到晚面对的都是设备。有时候我也会感到很孤独，想要找个人陪陪我，不论是谁，不论用什么语言，只要听我说几句话就好……”
　　她明白，做研究的人必须要耐得住寂寞！然而……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谁又能真正做到六根清净。
　　“有一天，我遇到了她。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儿，乐观开朗，冰雪聪明，又善解人意。她身上有一种灵气，总会搅乱我思维中的逻辑……可惜，任何困难都不能让她退缩，唯独对待感情，她没有自信。”
　　“哦。”
　　凌凌在心里偷偷说：遇上你这种男人，是个女人都会自卑！不说内涵，单凭外表，回头率至少百分之九十九。
　　带你上街多没安全感啊。
　　杨岚航继续说：“在感情方面，我没什么经验。始终猜不透她的心思，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你为什么不跟她表白，问她愿不愿意接受你？”
　　“我表白过……”杨岚航苦笑一下。“被她拒绝了。”
　　不是吧！杨岚航她都能拒绝？这女人……有个性，有骨气！
　　凌凌真是一百分地崇拜她！
　　“我知道感情不能强求。”他的目光有了焦距，且全部集中在她眼睛上。“可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她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凌凌避过他灼热的目光，看着窗外泛白的天空，这个黑夜就要结束，黎明就要到来。
　　也许是困迷糊了，她有些失神。“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能改变什么吗？”
　　就像她和永远有多远，爱他又如何，他能回国吗？他能放弃梦想吗？
　　倒不如别去了解对方的想法，免得傍徨，挣扎！
　　因为……结局已经注定了。
　　杨岚航自嘲地笑了笑。“我最大的缺点就是做事太执着，一旦我想做一件事，我没法说服自己放弃……”
　　精神可嘉，但遇人不淑！
　　凌凌无言以对。
　　“我能不能问你个很私人的问题。”他颇郑重说。
　　“您问吧。”
　　“你真的觉得没有女人会愿意嫁给我吗？”
　　哎呀！八百年前的事了，还没忘……
　　但仔细想想，对于一个情场失意的男人，这句话确实很伤人。
　　“我乱说的。” 凌凌搅动着手指，陪着笑脸。“杨老师，您没照过镜子吗？”
　　“嗯？”
　　“我建议您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找个全身镜，好好照照。您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很优秀，想嫁给您的女人一定很多。”
　　“是么？那你呢？”
　　“我？”凌凌瞪大眼睛看着他。关她什么事？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这问题问的……
　　她说出理由，就等于承认自己讨厌他。
　　不承认，杨岚航那叫什么智商！早把她的小心思看得透彻了。
　　见她左右为难，杨岚航适可而止，看看表。“天快亮了，你去我办公室休息一下吧。”
　　“不用，一会儿我同学就来了，白天她帮我看设备……”
　　“那你先睡会儿。这个给你……”他起身时，变魔术一样不知从哪里变出袋鲜奶：“喝点东西再睡。”
　　“谢谢！”她接过，鲜奶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暖暖的。
　　“晚上你别再来了，女生在这里过夜很危险，这个实验我安排其他人做。”
　　“我可以的。”她站起来，坚定地说。“杨老师，您不用安排其他人，我能做。”
　　“你……”
　　“我能慢慢习惯的。”
　　杨岚航笑着把手放在她肩上，没再说什么。
　　他走后，凌凌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
　　她终于明白杨岚航眼中深切的忧伤从何而来，也终于明白为何他年近三十仍只身一人。
　　他深情不移地爱着一个女人，忘不掉，放不开，为她黯然回国……
　　却始终无法放弃这段感情。
　　唉！
　　杯具啊！
　　凌凌看着手中的牛奶，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好像结在心中冰渐渐融化，一滴滴化成水，在身体里流淌……
　　等到七点多，肖肖和乔乔来了实验室，她收拾好东西，回了寝室。
　　一夜未眠，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换上睡衣，躺在自己舒适的床上，拥着新洗过的，散发着茉莉清香的薄被，进入梦乡。
　　睡梦中，杨岚航还在跟她聊天，聊了很久，她不停地点头，看着他幽深的眼神近在咫尺……
　　无比幽深！总像是有千言万语包含其中，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内涵”！
　　……
　　*************************************************************
　　醒来后，凌凌和每日一样，先从床头爬到床尾，按了一下开机键。然后埋头在被子里听着QQ自动上线后有没有信息提示音，听到了便马上起床，听不见就再懒会儿床。
　　信息提示音响了，凌凌快速抬头瞄了一眼右下角晃动的头像，小光头！顿时睡意全无。
　　她的QQ好友里这个头像专属于他，因为她给所有好友发过一条相同的信息：『想在我的QQ里存在，禁止用这个头像，否则黑名单伺候！本人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她把“小光头”的图片附在下面。
　　至此以后，小光头一晃，她便知道是谁。
　　快乐即是如此简单！
　　凌凌伸手摸到鼠标，熟练地对准头像点了两下。
　　永远有多远：『睡醒了？』
　　『嗯！』她揉揉微痛的额头，爬起来，把电脑笔记本抱在怀里：『你说抗氧化性能测试非要持续一百个小时这么久吗？太折磨人了！』
　　『我有个同学做过一万小时的抗氧化试验。』他补充一句：『结果并不理想。』
　　看来杨岚航让她做一百个小时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她心理平衡了！
　　『昨晚累不累？今晚还要去吗？』他关心地问。
　　『还好！一共五天四夜，当然要去了。』
　　『为什么不让那个变态找人帮你？』
　　凌凌对着这句话研究了很久，总觉得看着不舒服，最后目光落在“变态”上。这个词她在杨岚航身上用过不下百遍，怎么听见别人这么说他，有点别扭。
　　难道她也和乔乔一样——老板为私有财产，自己怎么骂无所谓，别人骂就不行！
　　或许吧，凌凌无心细究原因，专心聊天：『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杨岚航只带我一个学生，他能安排谁？难不成让他一个国家栋梁守着那个不值钱的破设备？』
　　『哦？！他什么时候变成“国家栋梁”了？』
　　『不可否认他很变态，可是他……』凌凌看了一眼床头上的鲜奶，继续打字：『他勉勉强强也算个国家资源。滥用国家资源是犯法的！』
　　『国家资源？那他岂不是不能找老婆了？』
　　不经意，她想起昨晚杨岚航说的那句话，“我没法说服自己放弃。”
　　很感人，很无望的爱，可他如此执着不悔。
　　凌凌一时感慨，说：『依我看，他可能会一生孤独终老……』
　　『……』对方沉默。
　　她又加一句更刺激人的话：『也好啊！国家可以充分利用资源！』
　　『……』
　　『怎么不说话？』
　　网络另一端有人在深深叹息：这还用问！节约国家资源！
　　『你去吃点东西吧，注意身体。』他说。
　　『知道了。』
　　『晚上熬夜容易饿，你胃不好，带点吃的东西。』
　　凌凌心里暖暖的，嘴上却说：『记住了，啰嗦！』
　　『拜拜！』果然不啰嗦了。
　　『8！』
　　四个夜晚过后，凌凌发现一件让她深有感触的事，杨岚航每晚都在实验室里度过，因为她能站在楼梯转角的地方看见他办公室的灯光，每晚都亮着。
　　凌凌从来不敢打扰他，每次在阴森的实验室里惊醒，她都跑到楼梯转角看看他办公室里的灯光，知道这栋大楼里还有她的老师，她就会踏踏实实回去睡觉……
　　有时，她也会想：这样的生活，他会快乐吗？他会孤单吗？他现在想不想有个人陪他说说话，无论是谁，无论用什么语言……
　　一百个小时终于过去，凌凌取出样品，做了几种性能测试，结果居然比她预想的还好，样品的抗氧化性能比以前提高了30%。
　　这是一种未体验过的满足感，她真想告诉所有人：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第一个出现在她脑海里的人，是杨岚航。
　　她兴奋地拿着数据一步两层台阶地跑上楼，在杨岚航的办公室门口连呼吸都没调整，敲了两声门，便迫不及待进去。
　　满室飘散着浓浓的咖啡香，这种香气似乎在不遗余力地向人倾诉着他的疲惫……
　　杨岚航因为过于专注，没有注意到她进门，仍垂首在纸上写写画画着，好像在推导数学公式。
　　凌凌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看看手里的数据，压下心中的激动，等着他算完。
　　早听说过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她现在信了！
　　他深思着，如此沉静，而他笔下一连串字母和繁复的运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崇拜！
　　公式化简完，杨岚航停下笔，用拇指和食指捏捏鼻梁，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视线仍然滞留在公式的最终结果上……
　　“杨老师！”
　　他攸然抬眼，时间凝固一样，他的动作和表情都被定格……
　　一秒，两秒，三秒……
　　“对不起，我敲门了，您没听见！”她道歉。
　　四秒，五秒，六秒，他咽下含在口中的咖啡，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擦擦薄唇边残留的咖啡……
　　“找我有事吗？”
　　“嗯！”凌凌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灿烂的笑意在脸上洋溢，脸颊粉红。
　　“您看，这是刚出来的实验结果，样品做了表面处理后，抗氧化性能提高了很多。”她像个小孩子在展示自己一百分的成绩，把数据记录本高高举在他眼前，指着上面的新旧两组数据给他看。
　　杨岚航却没有她预期的那么高兴，确切地说，他根本没看手中的数据，直直看着她的脸，眼眸里如同映着蓝天白云。
　　她摸摸自己的脸。
　　听见他说：“我第一次看见你笑。很漂亮！”
　　凌凌脑子里“轰”的一下，傻了！
　　杨教授，这是在中国，您这句话说出来带有明显的“挑逗”倾向性，您知道不？
　　好在凌凌没有误会，她知道美国人都是这么夸人的，可是，作为中国传统女性，凌凌还是非常不适应，她头脑一热，思维一短路，冒出一句：“您笑不笑，都特别有气质……”
　　话一出口，她那个后悔啊！
　　凌凌擦擦额头的冷汗，这个夏天，格外的燥热啊！
　　杨岚航轻咳一声：“谢谢！”
　　接过她手中的记录本，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数据。“嗯， 400度性能不错，你再准备一些样品，测测在500度和600度保温100小时的性能。”
　　“啊？”空气的温度立刻降了十度。
　　再做两百个小时，差不多十天十夜。
　　凌凌咬咬牙，拼了。“好的，我一会儿去准备样品，明天开始做。”
　　她刚转身，杨岚航叫住她。“等一下！”
　　她转回来。
　　“我昨天联系了助学办，他们说勤工助学的学生可以做这个工作，每晚酬劳一般在50-100元之间。”
　　勤工助学？他要花钱雇人做试验？据她所知，手下有“免费劳动力”的老板极少有这么“败家”的。
　　“你去助学办和财务处问问科研经费怎么转账，如果不能转账付现金也行。”
　　“嗯！”仔细算算一组实验下来少说也有五六百，有点贵。“杨老师，您真的不用我么？”
　　她可是免费的。
　　“你还有考试，专心复习吧。还有，有时间你分析一下样品性能提高的原因，写一个专利申请书。”看见凌凌一头雾水的表情。杨岚航问：“会写吗？”
　　那么高科技的东西，她哪会啊。
　　一秒钟的犹豫后，她点头。“会！”
　　“写完给我看看。”
　　“好的。您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随时来找我。”
　　“知道了，老师再见。”
　　出了门，凌凌站在门口，深呼吸，再深呼吸，才喘过气。
　　最近杨岚航的办公室好像通风不好，一次比一次缺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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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四点，凌凌便起床去预约做实验，没办法，学校的规矩。
　　因为实验设备太紧张，她跟实验老师说了不少好话，在实验室等了一整天，总算在当天晚上六点多把实验结果拿到手。
　　她对着照片刻苦钻研一天，想不通怎么回事。
　　第二天晚上，吃过晚饭，她跑去朱老师的实验室。刚巧肖肖和乔乔都不在，估计跑去逛街了。
　　她向实验室里张望一阵，几个师兄和一个师姐她都不太熟。她悄悄走进去，师姐正在看文献，应该不希望有人打扰。
　　她继续向前走，有位胖师兄刚好看到电影的精彩处，也不能打扰；
　　这位瘦师兄正在聊QQ，不能耽误人家泡MM；
　　咦！角落那位师兄在BBS上灌水，BBS早已水漫金山了，也不在乎他这一桶水。
　　就他了！
　　凌凌走过去，甜甜地一笑。“师兄，能不能打扰你一下。”
　　某位正百无聊赖的男博士一听含糖量如此高的声音，精神为之一振，再一看美女笑颜如花，顿时精神百倍。“有事吗？”
　　“听说你懂得特别多，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能被朱老师收下的学生肯定是优等生，恭维两句准没错。
　　师兄一听，眼睛里明显闪动“找对人”的光彩。“别听他们乱说，我懂的也不多……有什么问题，你问吧。”
　　“你看看这两个组织图片。”她把图片放在他桌上：“两个组织没有太大的区别，为什么这个性能提高了30%？”
　　……
　　这位师兄深思熟虑十分钟后，凌凌搬了个椅子坐下。
　　二十分钟后，这个师兄开始查资料，翻教科书，她耐心地等着。
　　一小时后，看电影的，聊QQ的师兄也凑过来，讨论阵容强大中。
　　两小时后，整个实验室里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大家各持己见，据理力争！
　　凌凌看大家讨论得口干舌燥，一路小跑买回来些饮料，瓜子，薯片，牛肉干等等校园广泛流行的零食。
　　“师兄，师姐，你们歇会儿，吃点东西再讨论吧。”
　　中国人的传统，座谈一旦开始，话题就会越扯越远，从博士补助聊到买房买车，从交女朋友聊到结婚生子，古今中外，无所不及……
　　后来，他们又聊起T大的教授们，笑声在实验室久久不绝。
　　比如：
　　陈老师跟学生打牌耍赖皮，还自称是“博导规则”；
　　张老师请吃饭，把一桌学生都喝醉了，他挨个送回寝室；
　　秦老师在海边搂着一位海滩美女照相，美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刘老师逢喝必醉，逢醉必唱，最高纪录把“九百几十九朵玫瑰”连唱十遍，大家给他起了个代号：九千朵玫瑰！
　　王老师特感性，看韩剧也能哭得泪眼朦胧，他老婆回家一看那场面，顿时发飙：“你是不是个男人！”
　　王老师抹抹眼泪，跑去厨房。
　　是谁说做研究一定要耐得住寂寞，这不是很好，多欢快的学术气氛！
　　其实，这些事发生在一个普通人身上并不可笑，可发生在一个个被学生仰视的教授身上，显得特别滑稽。毕竟，在学生们眼中，这些聪明绝顶的教授都应该是完美的，神明一般受人尊敬。
　　可他们是人，是人都有缺点……
　　凌凌想起了杨岚航，他无疑是近乎完美的，无论是外表，还是内涵。
　　但他也有致命的缺点。他太追求完美，他的眼里容不下一点瑕疵，心中容不下一点遗憾。所以他会在答辩时提出尖锐的问题，会在学习上对她苛责要求，也不能容忍她在研究上有一丝一毫的粗心大意。
　　无可否认他很变态，但是他……是对的！
　　“白凌凌！”有人叫她：“你也爆爆料吧，说点杨老师的事……”
　　凌凌忽然觉得哑口无言。她努力去想，一幅幅画面在她脑海里放映。
　　她想起办公室每夜亮着的灯，想起他专心推导公式的专注，想起他放在她手心里的鲜奶，想起他说永不放弃的坚决，也想起初见时，她说没有女人敢嫁给他时，杨岚航的眼神……
　　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缺点是不可以原谅的？！
　　“说啊！”大家期待地看着她。
　　“他……我发现演偶像剧的李菲菲对他有意思……”
　　这个爆料轰动效应比她预想的还大，惊呼过后，大家一致认为他们俊男美女，男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凌凌却觉得李菲菲一定不是杨岚航心目中的那个女人。
　　李菲菲根本配不上他。
　　临走的时候，师兄师姐们热情地跟凌凌挥手告别，告诉她明天一定再来，大家继续研究她的材料。
　　凌凌来者不惧惧者不来，第二天一大早就抱着文献去人家实验室泡着。
　　冒出点什么想法，就抓个“闲人”讨论一下。
　　两天下来，还是没有找出合理的解释。
　　晚上，失落地回到寝室，打开电脑一看，永远有多远有条信息：『在吗？』
　　她放下资料，快速打字。『我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去朱老师课题组找师兄师姐问点问题。』
　　『为什么要问他们？怎么不问你老板？』
　　『我不敢问。让他知道我什么都不懂，多丢人啊！我打算弄清楚再去。』
　　他发来一个笑脸：『你为什么突然在乎他怎么看你了？』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她问住了。是啊！在他面前丢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怎么突然在乎起他的看法。
　　凌凌托着下颚，手指抚摸着笔记本纯白色的金属烤漆，这是他给她的。
　　以前，每次去电子大世界她都会对着“一万三千五百八”的标价咂舌，摸摸白色金属烤漆离开，直到他让她买个最高配的笔记本电脑。
　　她反复思量很久，最终自以为“很败家”地买下来，谁知杨岚航看见她的电脑，竟然说：“你为什么不买个更好的？！”
　　见她好久没有回话，他发来一个问号。『？』
　　凌凌告诉他：
　　『你知道吗，我发现他挺照顾我的，比如做抗氧化试验，他宁可花钱请别人做，也不让我做。』
　　『还有，今天一个师兄跟我说，杨岚航给我的文献篇篇都是经典，有些T大根本查不到。』
　　『还有，有些老师忙，根本没时间管学生，杨岚航却在我身上特别花心思，出差都不忘给我打电话，问我课题有没有遇到问题……』
　　他问：『还有吗？』
　　『他脾气特别好，有些老师一生气就骂学生笨，我这么笨，他从来没骂过我……』
　　『他总是鼓励我，耐心地教我……』
　　『比我优秀的学生那么多，他不但让要读他的博士，还要让我留校……』
　　他发来一句话……
　　他发来一句话……
　　『对不起，请问，你是哪位？！』
　　( ⊙ o ⊙ ) 啊！
　　要不是笔记本电脑花了一万三的巨资，凌凌真想把一杯水泼在显示器上。
　　『我是谁，你说我是谁！我是白凌凌！』她气得狂敲键盘。『除了我，你还在跟谁聊天呢？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没有！我以为又是涟涟用你的号……』
　　提起这个事，凌凌什么火气都没了。前段时间，涟涟来找她玩，她正在洗脸，让她随便坐。洗完脸回来一看电脑屏幕上的聊天记录，她差点吐血。
　　白凌凌：『聊了这么久，你不想见见我的样子吗？』
　　永远有多远：『对我来说，你的外表不重要……』
　　白凌凌：『可我想看看你的样子，我们视频吧……』
　　永远有多远：『我这里没有摄像头。如果你真的想看，我们可以见个面。』
　　白凌凌：『什么时候。』
　　永远有多远：『你为什么想见我？』
　　白凌凌：『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喜欢你很久了！』
　　没有回复。
　　白凌凌：『你喜欢我吗？如果喜欢就回国吧。』
　　没有回复。
　　白凌凌：『只要你回国，我就做你的女朋友，不管你长得什么样子，是什么样的人，我都愿意接受你……』
　　还是没有回复。
　　“陈涟涟！”凌凌大叫，抓住她还要打字的双手：“你想干什么？”
　　“都聊了这么多年，你不腻，我都替你腻了！有什么话直接问，来个了断！”
　　凌凌呆呆看着电脑屏幕。
　　既然说出去的话已覆水难收，她就等待他的答案吧。电脑上迟迟没有回复，凌凌的心因紧张而抽紧，连呼吸都忘记了。
　　电脑上终于出现了一行字，她凑过去看。
　　永远有多远：『你不是白凌凌！』
　　『你怎么猜到的？』她问。
　　永远有多远：『她不会说这样的话……』
　　他如此了解她，就像她了解他一样。
　　『我是她的朋友，涟涟。』
　　永远有多远：『你好，常听凌凌提起你，她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骗你。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永远有多远：『没关系！』
　　……
　　涟涟气得跺脚。“我真是被你气死了！”
　　凌凌笑着对她说：“其实我早就问过了，他说他只当我是朋友……”
　　“他当你是朋友，那你呢？你应该让他知道你喜欢他，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算什么啊！”
　　“万一他拒绝，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万一他同意呢？”涟涟问她。
　　“他就要放弃美国的一切。”
　　“你不想他放弃吗？你不值得他放弃吗？！”
　　“我当然想！可我不值得！”
　　“你！我真是让你气死了！”涟涟拿起扇子一边扇风，一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你为他浪费了五年了，你还有几个五年能浪费？”
　　凌凌笑着给她倒杯水，端到她面前。“我不是等他，是没遇到能让我动心的男人。”
　　“你，你就自欺欺人吧！”
　　……
　　收回思绪，凌凌看看电脑显示器上又发来信息：
　　『你真的是白凌凌？』
　　她严正声明：『如假包换！不！假一赔十！』
　　『那我倒有点希望你是假的。』
　　『你想的美！』凌凌笑着打字。
　　『嗯！的确是你！』他说：『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了。』
　　刚才说到哪了。凌凌翻回聊天记录，哦，说到杨岚航对她的照顾。
　　『你说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很认真地问。
　　『他想娶你！』
　　『去！』凌凌瞪了一眼电脑。『别开玩笑了，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他会不会因为我延期毕业的事情感到内疚，所以想弥补他的过失。』她觉得这个解释最合理。
　　『他喜欢你很久了！』
　　『你再乱说，说我不理你了！』
　　『……』
　　忽然，QQ消息上跳出一个广告信息：“教师节，想好送什么给你的老师了吗？”
　　凌凌这才想起来过两天就是教师节了。她好像应该送杨岚航点什么表示感谢。
　　她该送杨岚航点什么呢？
　　『喂！快到教师节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送我老板个礼物？』
　　永远有多远：『好啊！』
　　『你说我送他点什么好？』
　　『我想，无论你送他什么，他都会喜欢……』
　　她冥思苦想了一阵，灵光一闪：『领带怎么样？』
　　『领带！』永远有多远：『为什么要送领带？』
　　『我从没见杨岚航系过领带，他可能没有领带……』
　　『……』
　　『送领带行不行啊？』
　　『我说过，你送他什么，他都会喜欢。』
　　『切！敷衍我！不问你了！』
　　『……』
　　凌凌回头问她的室友：“筱郁，什么品牌的领带好？”
　　“怎么突然想买领带？”正在看小说的关筱郁不解地问。
　　“教师节快到了，我想送我老板一条领带。”
　　“Giorgio Armani吧，Giorgio Armani的设计风格高雅绅士，很适合你的老板。”
　　凌凌在百度上一搜，吓了一跳。
　　“一条领带要四位数！”她拼命地摇头：“送他……我还是看看淘宝上高仿的。”
　　“你没搞错吧。”
　　“没关系，反正戴在他身上，别人都会以为真的……高仿才二百多，咦！还有二十的，就这个吧。”
　　“问题是你老板能看出来。”
　　关筱郁的话听起来有点道理。
　　“也对！那就送他二百多这条，这个仿得真一点。”
　　“我要是杨岚航铁定被你气死。”
　　“不会，他脾气好！”
　　……
　　凌凌刚要再说话，门外响起敲门声。
　　“请进！”
　　肖肖推门进来，激动地大叫。“凌凌，你听说没，中央广场有个名牌百货商场明天开业，不但全场七折……”
　　凌凌急忙把关了QQ的对话框，听她说下文。
　　“还有李菲菲来捧场，举行免费签名会。”
　　“李菲菲？”凌凌一听见这个名字，脑海里马上想起另一个人。最近不知怎么了，“杨岚航”三个字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我和乔乔，青青约好了一起去，你也一起去吧。”
　　自从读了研究生，凌凌都没有时间好好逛逛街，难得大家一起去玩，她也想凑凑热闹。“好吧。明天几点去？”
　　“九、十点吧。到时候我们来找你。”a

***************************************************************

　　第二天，一进百货公司，凌凌有点傻了。

　　这哪是百货公司，整个一个跳蚤市场大甩卖的气氛，尤其是一家卖皮包的店面。

　　店面不小，金碧辉煌，可里面挤满了人，一群女人挤在柜台前面，争先恐后，男人准备好钱包，站在后面等待刷卡，售货小姐嗓子都要喊哑了，还在礼貌地大声重复着：“这个真的没有了，我们每款只有一个。”

　　“这个我要了！”

　　“我先看中的！”

　　“……”

　　这个氛围，什么华贵的装修都糟蹋了！

　　“包这么难看，还有人买！？”凌凌顺手拿了一个展示品，反复看看，黄棕色本来就老气，偏偏上面画满了字母，“LV”，丑得都没法看。

　　“凌凌，我早说你的审美观有问题，你还不信。”肖肖对她叹息。“这是LV，louvis Vuitton，名牌！你懂不懂？”

　　“Louvis，哦！”凌凌恍然大悟。“里维斯，我听过！”

　　肖肖彻底无语！

　　她看看价签，又反复看看包。“一百三十八！还打七折，嗯！价钱倒是不贵，质量不错，虽然不是真皮的，看上去很耐用，大小刚好能装下参考文献。”

　　她背在身上试试：“乔乔，你看怎么样？蛮低调的吧？”

　　乔乔再也忍不下去，指着价格签说：“白凌凌，不认识路易威登不要紧。我求你回去好好把小学课程重修一下再出门，别给T大研究生丢脸了！”

　　“嗯？”

　　“是13800，后面那两个零在小数点前面，不是后面。”

　　“一万三千八！”比她的笔记本还贵！凌凌咽咽口水，偷偷看看身边的售货员，她们都在窃笑。

　　又丢人了！

　　“李菲菲来了！”

　　一声惊呼，引起所有人注意。

　　凌凌好奇地顺着声音望去，一辆奢华的奔驰房车停在百货公司门口，一身深蓝色西装的男人走下车，他的背影很有型，略宽一点，少了点清隽，略窄一点，不够挺拔……

　　他打开车门，伸出手臂，让艳惊四座的李菲菲轻扶着他的手臂走下车。

　　他的一举一动不卑不亢，彰显着西方绅士的风度，一看就是传说中的“富家子弟”。

　　“这男人是谁啊？”有个客人问。

　　“我们老板的儿子！”一位商场员工小声说。

　　“他跟李菲菲什么关系啊？”

　　“那还用问！”

　　凌凌踮起脚张望，当他转过身，凌凌忙揉揉眼睛，眨了两下。

　　她没看错，那个人的确是——杨岚航！

　　凌凌没有看错，那个人的确是杨岚航！

　　一群人蜂拥而上，其中不乏李菲菲的粉丝，但绝大多数都想来看看热闹而已，甚至有不少男人连李菲菲是谁都不知道，纯粹抱着看美女的心态往前挤。

　　“那不是杨老师吗？”卢青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凌凌，带着一种嘲弄。

　　“是他！是他！”

　　乔乔和肖肖惊呼着随人群中挤上去。

　　只有凌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她找不出比站着不动更合适的举动。

　　她看着他，光影流淌过他的脸，化作辉煌洒落在他身上，灿若星辰。

　　缓缓走下的李菲菲更是一颦一笑万种风情。

　　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偶像剧里的男女主角闪亮登场。

　　看到这一幕，凌凌忽然感觉心里堵着什么。

　　杨岚航早已优秀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何必再用这么好的家世背景锦上添花？让性感的女明星作陪衬，命运如此眷顾他，到底让不让其他男人存活了？！ 到底让不让女人有正确的审美观？！

　　凌凌拍拍胸口，她想不通杨岚航的家世好坏与她有何绝对关系，她本就是一个埋没在人群中的观众而已，可就是有一种愤懑从她的心灵深处滋生，缠绕……

　　也许因为乔乔她们的惊呼声吸引了杨岚航的注意，也许凌凌一个人站在原地显得有些突兀，杨岚航的目光扫向她这边，并很快锁定在她身上……

　　视线交汇，凌凌在杨岚航眼中看到了不安，也看到他的身体一僵，收回李菲菲欲挽上的手臂。

　　李菲菲奇怪地看看他，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凌凌，表情充满敌意。

　　这场面……怎么像三角恋的情节在上演？

　　凌凌下意识避过他们的注视，躲进路易威登的店里，聚精会神研究一款款价值不菲的包。

　　无论是质地，款式，色彩，没有一样引人注目，为什么这么多女人喜欢？

　　或许，她们喜欢的不是包的本身，而是它引人注目的价值！

　　唉！凌凌在心中长叹，也要考虑一下有钱人的难处——毕竟有钱没地方花是件很痛苦的事！

　　“你喜欢这款包吗？”如此清淡的声音，除了杨岚航再没有第二个人。

　　她猛然抬头，心脏被他吓得心律不齐，口齿也有点不灵。“杨，杨老师！这，么巧！？”

　　“我送个朋友过来，刚好看见你。”

　　“哦。”凌凌看向李菲菲那边，她已经在保安护送下坐在桌前，挂着笑容给每一个人签名。看来他已经完成了护花使者的职责。

　　“你喜欢这个包？”他又问一遍。

　　凌凌自然不能批评他家商场里卖的东西米珠薪桂，委婉地说：“还好，就是价格有点贵。”

　　“我认识他们的经理，只要你喜欢，价格不是问题。”

　　“不用，不用！我随便看看。” 凌凌立刻把手中的包放回展示架上，小心地摆好。

　　“你不必跟我客气。”他指指架子上的包，对售货员说。“这个帮我包起来。”

　　“不！不！”凌凌有点慌了。“杨老师，这种奢侈品根本不是我这种身份地位的人用的。”

　　“喜欢就是喜欢，跟身份地位没有关系。”

　　“不是喜欢就一定要得到的。任何东西都有适合它的人，就像人一样。这么好的包适合那样光彩照人的明星。”她低头扯扯自己的背包，展示给他看。“这种五十块钱的包才适合我这样的学生。”

　　杨岚航别有深意地看着她。“如果这两个包可以任你选择，你会选哪个？”

　　他的口吻好像他们很熟，凌凌自认跟他不太熟，但好像也不能说不熟。

　　人和人的关系很微妙，有些人从未见过面，却能心灵相通，坦诚相对。

　　有些人，一天面对面超过十二小时的日子有过，也在夜深人静促膝长谈过，却始终有一层隔阂，她无法去靠近，也不敢去靠近。

　　“我认为，适合的才是最好的。”她说。“我迷糊惯了，时常丢东西。给我一万块钱的包，我一定会小心翼翼，时时刻刻担心它丢了。它会成为我的负累……”

　　“也许，你是对的。”他幽幽叹了口气，点点头。“东西和人一样，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

　　凌凌正找不到话题，肖肖她们适时回来了。

　　“杨老师。”

　　杨岚航一一跟她们打了招呼，说：“我有点事，先走了。”

　　“老师再见！”

　　杨岚航离去后，肖肖拍拍凌凌的肩：“你和杨老师聊什么呢？杨老师的表情怎么那么无奈。”

　　“没聊什么啊，说说奢侈品。”

　　乔乔感叹：“杨老师就是奢侈品，只能用来提高一下审美观，买不起的。”

　　“不知道有没有A货卖啊！”肖肖异想天开地说。

　　凌凌看向门口，杨岚航拉开奔驰车门，坐进去。

　　“仿得再真也是假的，别再这做梦了！”

　　对她来说，杨岚航比路易威登的包更加奢侈，既然买不起，那就少看几眼！

　　免得欣赏水平上去了，自讨苦吃！

　　……

　　***************************************************************

　　下午逛了街回来，凌凌一直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凌凌！”

　　凌凌一惊，回头看向她的室友筱郁。“什么事？”

　　“没事，看你的魂还在不在。”筱郁说：“你对着电脑发呆一个下午了，在想什么？”

　　“我在构思一部小说。”

　　“小说?”

　　一向迷恋言情小说的筱郁顿时来了兴致，坐到她身边。“你要写小说？写什么？”

　　“我要写我和杨岚航的故事！人都说女博士是第三类人，我要告诉大家女博士是如何被博导炼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我把青春献给了谁？！》。”

　　“那是冯小刚写的好不好。”筱郁看看电脑上暗着的QQ头像，灵光一闪：“依我看，不如叫《我把爱错给了谁？！》”

　　“那不成了言情小说。”

　　“这年头，自传谁看呐，言情小说才有市场！”

　　“……”

　　凌凌点开最近刚发现的小说原创网，注册个ID，挖坑，心里窃笑：让你们这些大神挖坑不填土还不设警示标志，害我在坑里日日苦守，不见更新。

　　从今天开始，我也要挖坑了！能坑一个算一个！

　　……

　　三千字写完贴上去，已经十点多。永远有多远一直没上线。

　　凌凌感觉有点累，关了电脑，洗漱完，脱下衣服缩进被子里。

　　她刚和周公碰面，手机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猛然坐起来，睡意全无。

　　“杨老师，您好！”

　　“实验结果研究的怎么样？”

　　“有些地方弄不太明白，我最近正在查资料。”

　　“我现在在办公室，你过来吧，我们讨论一下。”

　　凌凌揉揉眼睛，看了看时间，十点半。

　　晚上十点半找学生讨论问题，她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杨岚航啊？！

　　无语啊！

　　筱郁见她匆忙穿衣服，十分不解：“凌凌，这么晚还要出去？”

　　“我老板让我去实验室跟他讨论实验结果。”

　　“什么！现在十点多了！”

　　“我习惯了！”她不以为意地收拾好桌上的资料，放进包里。“说不定哪天他变正常了，我反而不习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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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楼的走廊空无一人，所有的老师办公室都已经熄了灯，唯有杨岚航的办公室的灯亮着。

　　凌凌走到杨岚航办公室门前，敲敲门，听见里面说：“请进！”

　　她小心地推门走进去。“杨老师。”

　　“坐吧。”

　　办公室里都是浓浓的酒气，杨岚航坐在桌前，不停地揉着额头，表情不是一般的痛苦。

　　喝醉了都不忘讨论实验结果，凌凌对他的“科研精神”肃然起敬！

　　“杨老师，这是显微组织照片。”她把打印好的图片放在他桌上，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他把每一张图片都仔细看了一下。“对这个结果，你有什么看法。”

　　凌凌把所能想到的可能性都说了一遍。

　　杨岚航十分专注地听她说，尽管他的眼神有点游离，恍惚。

　　她严重怀疑杨岚航这个精神状态能不能听懂她说什么。没想到她刚说完，杨岚航说：“大部分是对的，除了一些概念有点混淆。”

　　他指着图片，条理清晰地给她叙述原因。凌凌聚精会神听着，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人才”。

　　她又查资料，又和师兄师姐讨论，几天也没分析清楚。

　　杨岚航只需看一眼，就知道原因。

　　他的大脑到底装着什么呢？家里有那么豪华的商场，他为了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披星戴月，明明有个顶级的奔驰房车，每天开着他八成新的二手车来上班。有个性感美女投怀送抱，他的心却被一个没有结果的爱情占据。

　　神奇，太神奇了！

　　“懂了吗？”杨岚航干咳一声，手指捏了捏额头。

　　“懂了！”

　　看他痛苦的样子，凌凌有些不忍，起身把窗子开了一点，在饮水机里接了杯温水放在他的面前。

　　“谢谢！”他喝了一口。“对不起，这么晚还找你来。我明天要去B市开会，走之前，我想……跟你讨论一下。”

　　听他这样一解释，凌凌反而感到内疚。“是我不好，让您费心了。”

　　他摇摇头，喝了口水，眉头锁得更紧。

　　“杨老师，您为什么总让自己这么辛苦？”

　　他笑笑，薄薄的衬衫在夜风里摆动。“人活一生，总要留下点痕迹，就像鲁迅说的：巨大的建筑，总是一木一石叠起来，我们何尝做做这一木一石呢？”

　　凌凌笑着说：“只要能培一朵花……”

　　他接下去：“就不妨做做会朽的腐草。”

　　天空的星辰绚烂，一弯新月遥挂天际。

　　她终于读懂了眼前的男人，他和鲁迅一样，独守着一份内心清高，坚持着他的执着，他想做一盏亮在深夜里空寂的光……

　　凌凌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发现，她的笑容在他眼中如此清晰。

　　她却没有看到，一向不懂文学的杨岚航，为了走进她的内心世界，用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刻苦钻研《鲁迅文集》！

　　……

　　无声的一刻。

　　宛转的歌声响起：“直到那一天你会发现，真正爱你的人独自守着伤悲……”

　　这是杨岚航的手机铃声，用了两年，从未换过。

　　执着的人，执着无处不在。

　　他犹豫一下，接起电话。

　　因为安静，凌凌清楚地听见里面有个男人的声音在说：“喝到一半你怎么跑了，不是又想那没长心的女人了吧？”

　　他看了凌凌一眼，用手掩住手机的话筒。“不是，我明天还要出差，实在不能喝了……你们不用等我，走到时候记我帐上就行。”

　　“不是？！”电话里那个男声又提高一些：“你现在要不是在办公室，我就不姓欧阳……”

　　他清清喉咙，没有说话。

　　“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你要是真放不开，就直接抱住她，来个激情的长吻，吻得她晕头转向，然后告诉她，你爱她！你想娶她！就凭你这样的男人，什么女人搞不定……”

　　“我学生在这里，你别乱说……”他涨红脸看看身边的凌凌。

　　“啊……”电话里面拉了好长一个“啊！”的声音，才说：“不好意思，她听不见吧？”

　　凌凌尴尬地看向别处，听不见？耳朵都被他震聋了！

　　“好了，有空我再打给你！”杨岚航快速挂了电话。

　　“不好意思，我表弟总是喜欢胡说八道。”

　　“哦……”

　　“凌凌……”

　　他凝视着她，眼睛因为略带些酒意，看来像是蒙了一层轻纱……

　　凌凌隐隐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杨老师，您有话要跟我说吗？”

　　“刚才我表弟的话你听见了吗？”

　　“啊？”我思维停顿了整整半分钟，才老老实实回答：“听见一点。”

　　“从你角度看，他的建议过份吗？”

　　这问题有点难回答。

　　按常理说，杨岚航做丈夫绝对无可挑剔。

　　平日里就知道专心工作，不抽烟，不酗酒，不风流……

　　绝对是国家提倡的那种，有思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新人！

　　当然更符合现代女人提倡那种：有房子，有车子，有银子，还没妻子……

　　他的受欢迎程度，只要看看上课200％的出勤率就知道了。

　　……

　　就凭他，什么样的女人搞不定！

　　可是他的感情路为何如此曲折？是因为他对女人没有经验？

　　“不是有点……是相当过分！”凌凌很诚恳地回答：“如果您爱一个人就该尊重她，感情不是游戏，只有Game Over，没有第二次Ready Go！所以您一定要慎重。”

　　他的眼光闪动一下，有了光彩。“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见杨岚航满眼期待，她很努力地思考着，连敬语都忘了用。“我也不太清楚……我想，你是不是要先了解她的想法？也许她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你太优秀了，让她望而却步。”

　　“会吗？你认为她有可能喜欢我吗？”

　　“杨老师，我认为女人不喜欢你的可能性有两种，第一种，她是仙女，第二种，她的性取向有问题。”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得露出整齐的牙齿。“谢谢你的恭维！”

　　这句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如果她确实不喜欢我呢？”

　　“我建议你……” 她认真地对他说：“我建议你换个女人！”

　　杨岚航脸上的笑意更深。“我不会换的，不管她喜不喜欢我，我今生今世只喜欢她一个女人。”

　　凌凌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今生今世只喜欢她一个女人——这句话从任何男人嘴里说出来，她都会嗤之以鼻，唯独杨岚航，她彻底被他的痴心征服了！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凌凌才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杨岚航喜欢的女人不是在美国吗？

　　难道，她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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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凌凌醒来时，已经九点多。

　　睁开眼睛，她的第一个意识想到杨岚航出差去了B市，竟有种空虚感。

　　她懒懒地爬到床尾，打开电脑。

　　一分钟后，QQ提示音响起，她抬眼看看，是小光头的头像在晃。

　　她笑着点开。

　　几句留言，让她泪如泉涌，急流不止。

　　永远有多远：『即使你会再次选择把我拖进黑名单，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爱你！我的人生是一条直线，转弯只为与你相遇。』

　　永远有多远：『我试过忘记你，我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三百天的煎熬让我明白：我什么都能做到，除了……忘记你！！！』

　　永远有多远：『你爱过我吗？哪怕只有一分钟，一秒钟……』

　　永远有多远：『不爱我没关系，不要再把我拖进黑名单，那个世界真的很孤单……』

　　她泣不成声地抱过电脑，快速敲着键盘。

　　『你还在吗？』

　　『还在吗？』

　　『在吗？』

　　他没有回答。

　　她抱着电脑失声痛哭。

　　“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她等着一句话等了太久，久得她已经说服自己放弃，久得她把暧昧当成了幸福……

　　他为什么要告诉她，为什么要让她知道？

　　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他们能为这份感情做出怎样的承诺？！

　　“我也爱你！五年了，无数个分分秒秒……可我们隔着遥远的太平洋，能怎么样？！”

　　……

　　一整天，凌凌什么都没做，连床都没下。

　　她抱着电脑呆呆地坐着。

　　午后，外面下起雨，她看着窗外，想起他说过：『我这里下雨了，我好像看见你的在哭！我一点都不想你，这三百四十五天，我从未想过你……』

　　凌凌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液晶屏幕上的字迹，每一下触摸手指下都有液体在轻轻波动，一如她的心弦……

　　“你能不能告诉我，永远到底有多远？”

　　“知道答案又怎么样？你能为我放弃梦想吗？”

　　“如果你也能像杨老师一样为了心爱的人放弃一切，该有多好……”

　　等到了晚上九点多，他终于上线了，对话模式里显示了一个字。

　　永远有多远：『在。』

　　那时候，她激动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她用麻痹的手指，一下下按着键盘：『我是不爱你的！在听说你在美国的时候，我让自己不要爱你！在我把你拖到黑名单的时候，我让自己不要爱你；在我重新加你为好友的时候，我也让自己不要爱你；我每天都在让自己不要爱你……今天，我等你的时候，我还在让自己不要爱你……』

　　他沉默。

　　他要的答案，她已经给他了。

　　凌凌擦干眼中的泪水，关了QQ，关了电脑，躺在床上。

　　淡蓝色的窗帘被夜风吹动，不时碰触窗上悬挂的珊瑚风铃，奏出清扬的旋律。

　　那是她最爱的风铃，每次听着这个声音，她才会觉得夜不是死气沉沉的宁静，她也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可是，什么时候才可以有人陪伴她一起听风铃的声音。

　　在静夜里窃窃私语。

　　不知是几点，凌凌枕边的手机响了，三更半夜打电话，她已经猜到是谁。

　　凌凌调整一下呼吸，接起电话。“杨老师，您找我有事吗？”

　　“你的嗓子哑了。”他陈述着，静夜，他的声音在电波里温柔如水。

　　她坐起来，靠在床头上，空虚的身体泛起暖意。“我没事！”

　　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停顿了很久，才说：“后天有一个国际学术会议，你过来听一听吧，多了解一下世界前沿的科学对你有好处。”

　　“啊？”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您说什么？”

　　“我给你定了一张来B市的机票，明天下午二点的飞机，明天航服中心会把机票送去你们公寓。”

　　“我……”凌凌张口结舌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

　　“我去机场接你，下飞机后记得把手机开机。”

　　“我，我……”她“我”了半天，终于咽了口气说：“我知道了！”

　　除了这句话，她真的再也找不到任何言语了。

　　“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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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凌凌去楼下取了机票，收拾好东西。

　　离开前的最后五分钟，她打开了QQ，上面有他的一条留言。

　　『我今天才知道，我伤了你，很深……』

　　『杨老师让我去B市参加一个国际会议，可能这几天不能上网。』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能不能来参加？如果你能来，我请你去旋转餐厅吃饭！』

　　她等了五分钟，没看见回话，只好关了机，快步跑出公寓。

　　路上，她刚好遇见涟涟挽着她的男朋友去上自习。

　　涟涟远远冲她挥手：“凌凌，你要去那儿啊？急成这样？”

　　她把手中的机票对涟涟挥了挥：“去私奔！”

　　“跟谁啊？你的科学家网友？”

　　她笑着对涟涟眨眨眼。“是我老板！”

　　“你要跟杨岚航私奔？！有理想，有前途！”

　　涟涟的有爆炸力的声音配上有爆炸力的对白，很成功地让凌凌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

　　当然也引来众女生的鄙视：“这年头，脸皮多厚的女生都有啊！”

　　“说说怎么了，YY又不犯法！”

　　凌凌忙低下头，遮住脸。唉！以后在T大没得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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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呼啸而起，划破长空。
　　随着身体悬空的一刻，凌凌的心思也跟着飘忽起来。
　　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收到了消息？
　　机会她已经给他了，他会珍惜吗？
　　如果他真的来参加会议，如果他们在那么庄严肃穆的场合下面对面，他会不会跟她来个美式的见面礼——深情的拥抱。
　　浪漫死了！
　　美丽的幻想一开始，便控制不住，她闭上眼睛笑着沉浸其中……
　　场景一
　　等他们见面之后，她一定要带他去旋转餐厅吃饭。
　　她与他面对面坐着，不必说任何一句话，只听着悠扬的音乐，品着轻淡的茉莉花茶。洁净的落地玻璃窗外，景物不断变换，转移，仿佛世界都在改变，一切都在流逝，唯有对面的人是永恒不变的。
　　时间和景物变幻莫测天地间，他们始终默然相对……
　　凌凌摸摸嘴角，确定嘴角没有口水流下来，才放心地闭上眼睛继续幻想。
　　场景二
　　深夜，他送她回住处，两个人慢慢走在安静的长街上。他们早已说过太多的话，所以任何一句话在他们之间都变得毫无意义，唯有静静看着彼此的样子，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他对她说：“你做我女朋友吧。”
　　她一定要思考两秒后再回答：“好啊！”
　　如果他们分别时他还是什么都不说，那么她一定要鼓起勇气告诉他：“你做我男朋友吧！”
　　他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
　　场景三
　　快乐总是短暂的，转眼到了分别的时刻，她们在候机厅缓缓松开紧扣的十指，他一步步走进登机口，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落泪。
　　突然，他出现在她面前，抱住她：“我不走了，我要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
　　如果真是这样，她死都要嫁给他！
　　……
　　飞机下落的剧烈震动打碎她美好的幻想，她看看表，才想起美国离这里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等他飞来，怕是会议已经散了，她也离开B市了。
　　她嘴角的笑意僵住。
　　美国……原来真的很远。
　　收起幻想破灭的失落，凌凌拖着行李箱走下飞机。
　　走到出口处，她看看四周，正想搜索一下杨岚航的方位，一个清瘦的背影锁住她的视线。
　　挺拔的身体，宽阔的脊背……他依然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不曾改变。
　　“爸爸……”凌凌丢下行李箱，追向他消失的方向。“爸爸！”
　　她真的好想他！想他每天睡觉前为她关上房间里的灯，收起她枕边的童话书，再把她最爱的维尼熊放在她怀里；想他抱着哭泣的她，坐在沙发上给她讲好笑的故事；想他摸着她的头，捏她的鼻尖，她的脸……
　　那时候，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公主……
　　追了两步，凌凌停住脚步。
　　她忘记了他早已不是她的爸爸，从他把一纸离婚协议书放在桌上，从妈妈大声说：“以后你再也不许见凌凌。”他沉默着离开家门，他已经清楚地让她知道，他不要她了！
　　在妻子女儿和那个女人之间，他选择了那个女人……
　　爸爸？
　　一个八年不曾出现过的爸爸，她追他还有何意义？
　　机场的出口前，很多人在拥抱，有朋友，有恋人，也有亲人。
　　只有她傻傻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八年未见的爸爸走远，没入人群中。
　　她踮起脚，极力在人群中搜索着他的背影，就像以前的每个周末，她一下课就会跑出教学楼，从众多家长中搜寻他清瘦的身影。
　　那时候，他也在满脸期待地向校园里张望，手里总是提着一袋五颜六色的零食。当爸爸看见她，脸上的期待立刻变成满足，因消瘦而突出的棱角也跟着变柔和……
　　他很少说话，除了一遍遍叮嘱：“别让你妈妈知道。”
　　她也从不和他说话，只是默默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低头吃着零食。
　　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是她记忆中最美好的滋味。
　　她读高中以后，他再没出现过。所以，她总会去买些零食放在柜子里，饿的时候拿出来吃，可不知道为什么再也吃不出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
　　……
　　再恨，再怨，骨肉亲情总是磨灭不去。
　　当忽隐忽现的背影走出机场的大门，自动的玻璃门徐徐关闭时，凌凌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渴望，不顾一切追了出去。
　　她挤过拥挤的人群，跑出机场，他已经坐上一辆黑色的轿车。
　　她急忙朝着轿车驶离的方向跑，不停地喊着：“爸爸！爸爸！”。
　　车没有停下来，他离去的依然那么绝决，一如十年前。
　　她穿过停车场，跑上公路。车在公路上前行，她在人行道上不停地追逐，白色的裙子飘忽如欲散的云雾。
　　凌凌被一块石子绊倒，她根本顾不上流血的膝盖，继续向前跑。
　　她与车子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她眼中早已看不见从身边急速驶过的车辆，只剩她的爸爸，她一定要追上他，问问他：“爸爸，你能不能回来？我和妈妈都在等你，你能不能回家？！”
　　就在她差几步追上时，那辆车突然左转弯，驶向另一条街道，她不顾一切地冲向马路对面。
　　她听见一声惊呼，“不可以！”
　　紧接着一双非常有力的手臂搂紧她的腰，将她抱离那车来车往的高速公路。
　　“放开我！”那双手搂得更紧。她挣扎不开，只能眼看着车子渐行渐远，远到再也看不见。她的爸爸又一次消失在她生命中，这一次不知道又要几个八年。
　　“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理我……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不见我……”
　　她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受伤的膝盖再次撞击地面。
　　沉沉的泪，一滴一滴湮湿了地上的血红。
　　她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的杨岚航。
　　每次她最脆弱的时候，有他在她身边，她就不再孤单，不再无助。
　　“别哭了！”杨岚航柔声哄着她，用手指轻轻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又帮她擦干脸颊上的泪，还有下颚边的泪。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温柔，她越是想爸爸，滚烫的泪落在他的手上，顺着他修长的指尖流下去。
　　他的眉越锁越紧，终于，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紧得可以听见他的心跳。
　　她没有拒绝，闭上眼睛，疲惫地靠在他的肩上。
　　“他不是你爸爸。”他的声音是那样温柔：“是你看错了。”
　　“您怎么知道？”
　　“他若是你爸爸，怎么会不停车？这世上没有一个爸爸能忍心……”
　　“是吗？”
　　“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问他。”
　　她低下头，咬着下唇摇摇头。
　　也许真是她看错了，她的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男人，他不会忍心把她丢在马路上不管。
　　他的指尖拂过她的脸，凌凌睁开眼睛。
　　夕阳残红，青草萋萋，野花飘摇。
　　她的黑发纠结着他的指尖。
　　她白色的长裙和他白色的衬衫在风里纠缠……
　　就像一对恋人……
　　凌凌心一沉，一阵冷战直击她的心脏。
　　不！杨岚航是她的老师，她对他的依赖，欣赏都是出于一个学生对老师的敬爱，她心中柔软的触动也只是感动，不是情动。
　　凌凌正拼命安慰自己，杨岚航放开她，跪坐在她身边。他一只手握住她的脚踝，一只手缓缓拖着她细嫩的小腿曲起。
　　一阵异样麻痹从他滚烫的掌心传来她全身每一条经络，遍及她血液所到之处。
　　“杨老师？”他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这种举动要发生在封建社会，她就嫁不出去了。
　　他拿出一张纸巾细细为她擦去伤口上的泥沙。
　　凌凌神智一恍，看着他淡愁的眉目，竟有些心驰神往，差点伸手去抚平他轻拢的眉峰……
　　这个感觉不是感动，这个真不是！！！
　　但，那又是什么？
　　一种心灵的依赖，一种胸腔的撞击，一种能点燃血液的热度，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哀伤，许多繁复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谁能告诉她这种感觉是什么？
　　连路过的蟋蟀都在翻白眼：靠！这都不知道，这TM叫爱情！
　　萋萋芳草在风中不停地摇头：唉！这女人，笨得没救了！
　　野花拼命摇曳着身姿：帅哥，你看我漂亮不？！
　　……
　　杨岚航抬眼，正对上她失神的凝视。
　　凌凌一惊，紧张得想要挣脱，他却加重力道握紧她的脚踝，不容她有丝毫挣脱的机会。
　　她的脸着了火一样，滚烫。
　　腿上一阵阵陌生的酥麻感蔓让她禁不住轻颤。
　　“疼吗？”
　　她摇摇头，咬紧下唇。激烈的心里交战后，她决定开口拒绝：“杨老师，我自己来吧。”
　　“没关系，我帮你！”
　　很明显，他根本不知道女人的腿被抚摸的时候，远比疼痛更难耐。
　　凌凌真的没法忍耐下去，又不好拒绝的太生硬，于是委婉地说：“杨老师，您知道吗，每个人皮肤上都带有属于自己的‘生物电’。这种“生物电”因人而异。”
　　杨岚航停下动作看着她，如她所料，他对这种谈话方式比较感兴趣。
　　凌凌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郑重其事，继续说：“假如两个人所带的‘生物电’某种程度上十分接近，他们皮肤接触的时候不会有明显的不适感。假如两个人的‘生物电’相差很大，皮肤接触时，就会产生一种强烈的电流，这种电流会刺激人的神经系统，而且极容易发生‘电化学’反应……”
　　而这种‘电化学’反应被人俗称为“欲望”。
　　“是不是同性之间的“生物电”差异会小些，异性之间的差异比较大。”
　　杨教授就是杨教授，领悟力好的惊人。
　　“是的。我感觉我们之间的‘生物电’差异很大。所以，还是我自己做吧！”
　　杨岚航岂会听不懂她的暗示，放开手，站起来打了个电话。
　　凌凌拿着纸巾轻轻在腿上蹭了蹭，疼痛让腿上的麻痹感快速消失。
　　唉！不想让一个男人碰自己，还得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她容易嘛！
　　幸好对方是杨岚航，换一个智商低点的男人八成让她绕晕了！
　　……
　　过了一会儿，一辆银灰色本田商务车停在他们面前，司机下车恭敬地打开车门。
　　杨岚航扶着她上车，陪着她一起坐在中间的位置。要不是看见自己的行李放在后面的座位上，她早把可怜的行李箱忘得干干净净。
　　身边有个这么细心的男人，帮她料理烂摊子，真好！
　　坐稳后，杨岚航拿出一瓶水，旋开瓶盖，递给她。“喝点水吧，你一定渴了。”
　　她舔舔干裂的唇，用手背擦擦快要掉下的眼泪，笑着接过：“杨老师，谢谢！”
　　杨岚航说：“不想笑就别笑了，你笑得很难看！”
　　她再也笑不出，鼻子里针刺一样酸疼。
　　“哭出来心里会好受点。”他指指自己的肩。“要不要肩膀借给你靠一下？”
　　那个傍晚，她伏在他的肩上，抱着他的手臂，哭得像个小孩子。
　　自从父母离异，凌凌再没试过被一个男人如此细心地照顾。
　　不是杨岚航出现在她生命里，她早已忘了自己还有被“疼爱”的权利。
　　这么多年，她自以为坚强，笑着面对人生的一切不如意，事实上，她比任何女孩儿都脆弱，都渴望一个男人温暖的怀抱。
　　所以，一个网络上虚幻的柔情轻易打开她的心扉，她像沙漠中遇到绿洲一样疯狂地汲取着他的爱。然而，看不到，摸不到的柔情毕竟是虚幻的。
　　她饿了，他不能请她吃饭；
　　她渴了，他不能给她一瓶水；
　　她哭了，他不能帮她擦干眼泪；
　　她怕了，他不能用有力的手臂抱紧她……
　　这么多年，她爱着，快乐着，同时也深切的绝望着。
　　她曾渴望汪涛能带她走出绝望，却被他推入更深的绝望里……
　　谁才能给她真正的快乐，让她尝一尝纯牛奶一样香甜，纯正的爱情？！
　　谁能给她一个这样温暖的肩膀，让她哭泣时可以依靠——呃，当然，除了她的杨老师！
　　哭够了，凌凌摸摸他的一片狼藉的西装，红着脸问：“杨老师，您的西装很贵吧？”
　　“不贵！”他笑着摸摸她的头。“几千块……”
　　还不贵？！
　　他嘴角扬起，说出后面两个字：“美金。”
　　凌凌吓得缩回双手。坐远一点，生怕碰到他的西装。
　　“跟你开玩笑的！”
　　看不出来，杨岚航这么严谨的人也会开玩笑。
　　凌凌松了口气，差点被他吓死。
　　……
　　他迟疑了一下，问：“你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你爸爸？”
　　“我……我没有他的电话号码。”
　　“你连你爸爸的电话号码都没有？”
　　见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她解释说：“我爸妈离婚十年了，妈妈不许我们见面。”
　　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得握紧。“他们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
　　“开始两年妈妈默许了他去学校看我，可每次我见完他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饭，也不睡觉……后来妈妈再不许他见我了。”凌凌低头用手指搅动这裙摆：“都怪我太软弱了，如果我能坚强点，妈妈也不会这么做。”
　　“所以你无论面对什么，都要假装很坚强，假装一切都无所谓？”
　　这样一针见血的问题，实在让她无言以对。
　　“你以为自己笑着，其他人就看不见你的痛苦吗？”他转过脸，看向窗外：“别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承受，你还是个小女孩儿！”
　　“……”
　　她也看向窗外，外面的天色愈来愈阴沉。
　　车子驶入机场的高速公路，疾风带着尘沙涌入车内。
　　她想起爷爷去世的那天，天色也是这样的阴沉，她一边喂爷爷吃橘子，一边撒着娇：“爷爷，你出院吧，我回家看不见你，一个人好无聊哦……要不，你回家打针好不好？”
　　爷爷咳嗽了好一阵，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凌凌，你十岁了。你不是个小女孩儿了，该懂事了……”
　　“爷爷……”她扯着爷爷的袖子，娇憨地央求着。
　　她知道爷爷最疼她，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这一次，爷爷却拒绝了。“凌凌乖，不管爷爷在哪，爷爷都会陪着你，一直看着你……”
　　她努嘴，不开心。
　　爷爷捏捏鼓起的小脸蛋。“乖孙女儿，爷爷喜欢看你笑，你要天天笑，好不好？”
　　“不要！”她任性地扭过头，装作很生气。
　　……
　　那天半夜，凌凌还在睡梦中，爸爸摇醒她：“凌凌！快点起来！”
　　“不嘛，我好困！”她揉揉迷离的睡眼，翻身继续睡。
　　“你爷爷不行了！”
　　她一下子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不知睡着，还是醒着……眼前的一切都是黑色的。
　　她最后一眼看到爷爷时，爷爷已经睡着了，睡的十分安详。
　　所以凌凌始终相信，爷爷没有离开，在她看不见的世界，一直陪着她，看着她……
　　她仰起头，对着天空微笑。
　　一串冰凉在她不知不觉中从下颚滑落，不知是什么。
　　她正欲伸手去摸，忽觉冰冷的手背被一种温热覆盖，她诧异地低头，发现杨岚航的手正放在她手上。
　　她看向他，他正看着窗外，淡然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特殊的表情。
　　她又前后左右看看，这只手的的确确属于他。
　　她的思维完全混乱了，谁能告诉她，杨岚航这个动作代表什么？
　　抚慰她受伤的心灵，还是担心她一时想不开从车上跳下去？！
　　该不会……他喜欢她？！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的神智更混乱。很多个旧片段交叠在一起，他的种种表情，他的种种语言，包括前天在商场里讨论的奢侈品问题，和晚上在他办公室里讨论的感情问题，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冷静，冷静！
　　她看看身边一身优雅的男人，再低头看看自己，杨岚航怎么可能喜欢她，她想太多了！
　　凌凌试探着慢慢抽出手，摇上车窗。
　　杨岚航没有任何反应，还在看着窗外，仿佛车里刚刚发生的一切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凌凌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天哪！不正常可以，总要有个限度吧！
　　这样下去，她早晚精神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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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心乱如麻，直到车停在一间很普通的三星级酒店门口。
　　酒店只有七八层楼，外墙的色彩已经被岁月剥落，里面的装修和陈设也透着历史的沧桑感。
　　由此可见，与中国的政界相比，“勤俭”这一优秀的品质在学术界体现得尤为明显。
　　杨岚航拉着凌凌的行李箱，扶着她坐电梯上到七楼。
　　一出电梯，凌凌顿觉眼前一亮，目光完全被一位美女吸引，还是极品的西方美女。
　　金黄色及腰的卷发，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职业套装无法掩盖的女人魅力。美女不但身材一流，脸更迷人，白得透明的肤色，富有立体感的五官，尤其那碧蓝色的双眸，看得她点头晕目眩。
　　“Yang！”美女一见杨岚航，几步跑过来，与他来了一个深情的拥抱。“I miss you so much……”剩下的对白语速太快，凌凌没听清楚。
　　“Angela？”
　　杨岚航因为“惊喜”而呆在原地，片刻之后才缓过心神，放下行李，用英语和她交流。
　　正常来说，以凌凌的英语水平不至于全部听不懂，可是自从她听见那句“我很想你！”，精神就开始恍惚，后面的话一句都没听清。
　　她呆呆地看着他们，很感人的久别重逢，异国恋情，为什么她却有种被人从云端推下悬崖的感觉……
　　为什么，她有种“眼前的男人”不再属于她的错觉……
　　“这是我的学生，白。”
　　听到自己的名字，凌凌才恍然回神。
　　“你好！”凌凌对美女挤出点不太自然的笑，鞠躬。一想起对方是国际友人，她忙用不太纯熟的英语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她是Angela，我在美国的同学，也是我教授的女儿。”杨岚航又用中文为她介绍，想了想，又解释一句：“她来参加国际会议，顺便来看看我。”
　　MIT的高材生？出身书香门第？凌凌忍不住重新审视面前的美女，这就是传说中的美貌与智慧并重？
　　杨岚航说的没错，她冰雪聪明，又可爱热情。
　　这样的女人，很难不让男人动心。
　　可是中国有几亿的女人，真的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这个美国女人吗？！
　　“您好！”Angela居然用中文和她打招呼，还特有礼貌地伸出手，与她握手。
　　握完手，Angela又跟杨岚航说了一连串的英语。
　　凌凌很累，不想听让她烦躁的英语，更不想听他们叙旧。
　　她提起自己的行李，口气生硬地问：“杨老师，我不打扰你们了。哪个是我的房间？”
　　杨岚航指指她右手边开着的门，“这间是你的，你把东西放进去，我带你去晚吃饭，我在国际饭店的星光餐厅定了位置。”
　　“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们去吧。”
　　她累了，真的累了！
　　累得连站都站不稳，随时可能跌倒。
　　累得连呼吸都没有力气，心跳都沉甸甸的。
　　杨岚航看看手表。“那你休息一下，我住隔壁，705，睡醒了过来找我。”
　　“嗯！”
　　她进门，顺手关上房门，无力地丢下手中的行李，闭上眼睛靠在门上。
　　今天，她太累了，精疲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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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凌不知道自己抱着被子，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看了多久，只知道天花板的颜色越来越深，后来再也看不见。
　　她的胃开始用抽痛控诉她的虐待。
　　她摸索着爬下床，拿着包走出漆黑的房间。她本想偷偷去酒店的超市买点零食充饥，谁知经过灯火通明的走廊时，发现隔壁705号房间的门是半敞开的。
　　她感慨地摇头。
　　果然是恋爱中的男人都会变成白痴，遇见心上人，连杨岚航这么注重细节的男人都忘了关门。
　　可悲！可叹！
　　出于本能的好奇心，凌凌悄悄向里面瞄了一眼。Angela坐在床上，丰满得快要撑破衣服的胸部，线条流畅的腰肢，还有一双雪白的长腿。最关键的她身上那条裙子，上面遮不住胸，下面盖不住大腿，凌凌坚信自己的睡衣都没这条裙子节省衣料……
　　凌凌刚要偷偷溜过去，门意外地被人完全打开。
　　她无所遁形地定在原地。
　　“你睡醒了？感觉好点吗？”杨岚航的表情尽管极力表现得很平常，可他急促的动作泄露了他的措手不及。
　　“杨老师，我……”她张口结舌半天，咽了下口水。“我，路过……”
　　“进来坐吧。”
　　“您不用客气，您忙您的，我先走了！”
　　她正欲逃命，杨岚航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将她硬生生拖了进去。
　　Angela一看见她被拉进去，微微诧异地看着她。
　　凌凌急忙道歉。“对不起，打扰了！”
　　“没关系！”她的表情好像不是“没关系”那么简单！
　　“你应该饿了，我们出去吃晚饭吧。”杨岚航说的是中文，所以凌凌忙说：“不用，不用，我一点都不饿。”
　　“我们也没吃晚饭呢。”他说：“在等你。”
　　房间忽然变得好亮——因为有她这个超级无敌亮的“灯泡”存在。
　　“可是……”为了不跟他们一起出去，凌凌只好骗他说：“杨老师，对不起。我刚刚约了个朋友出去吃晚饭，叙叙旧。”
　　她偷看一眼杨岚航，发现他有点不悦，只好让语气听来更加恳切：“我们好久没见了，我难得有机会来一次B市，想看看他怎么样。”
　　杨岚航的脸色似乎更差，但他还是舒缓了一下呼吸，说：“去吧，早点回来。”
　　“谢谢杨老师。老师再见！”
　　退出她的房间，以最快的速度逃出酒店。
　　……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凌凌一个人走在街上，辨不清方向，没有目的地，风沙像戈壁的沙漠一样肆意飞舞，凌虐着她的脸，迷了她的眼。
　　凌凌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因为她没办法思考，她的脑子里全都是杨岚航，乱七八糟，塞得满满的，容不下任何事。
　　今天当她看见杨岚航与别的女人深情的拥抱，那种深深的失落感让她无法再否认——在她眼里，他已不再是老师！
　　她知道爱上杨岚航是最最痛苦的事，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定，很坚定。可是，现在她才明白：她的心早已遗失在他的温柔里。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超过七秒钟的对视，她便已经被他吸引，所以，她才会无法忍受他的轻视，才会在他面前战战兢兢，才会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时有种窒息感。
　　说他变态，抱怨他的苛刻，以为讨厌他便不会被他吸引，这不过是一种掩耳盗铃的自欺欺人。
　　现在，真真切切的心痛已经让她无法再欺骗自己，她必须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她爱他，这份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生了根，结了果。
　　即便咬牙拔去，留下的也是鲜血淋漓的伤口！
　　“吃碗面吧，热乎乎的牛肉面。”一个女人站在小面馆前招呼她。
　　听到这句话，凌凌才想起自己胃痛，麻木地走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一碗牛肉面。”
　　“稍等，马上来！”服务员说。
　　热乎乎的牛肉面很快端上来，碗里只有零星几块肉星，她喝了口汤，浓浓的面香味。
　　她的脑海里突兀地出现杨岚航和那个极品美女在国际饭店用餐的画面，暗光，红酒，悠扬的小提琴，杨岚航很绅士地帮她切着牛排……
　　凌凌笑着对自己说：“国际饭店的菜肴再丰盛又如何？属于我的即便是一碗汤面也是热的，不属于我的，山珍海味也会吃得胃痛。”
　　山珍海味是奢侈品，LV是奢侈品，杨岚航更是奢侈品……
　　喜欢不喜欢不重要，是不是适合她才是最重要的！
　　哪里不合适？
　　一个声音在凌凌的左边耳朵问。
　　另一个声音在她右边耳朵答：
　　第一，脸长得帅不是他的错，但形容举止气度优雅绝对是他的错，这样的男人到了四十岁一样吸引女人。
　　第二，有钱也不是他的错，可动不动请女人吃饭，随随便便就给女人买东西绝对是他的错，这样的男人到六十岁也能让美女爱得死去活来。
　　第三，智商高是天生的，更不是他的错，干嘛非要立志做个科学家！科学家多有魅力，杨振宁八十岁能娶二十多岁的女学生可见一斑。
　　第四，遇到困难从不放弃，这种科研精神非常值得人尊重。可对感情执着不悔，永不放弃……
　　凌凌捂住两边的耳朵。
　　根本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
　　他是她的老师，他有喜欢的人，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这才是关键问题！
　　“哎！”凌凌放下食之无味的牛肉面，走出门。
　　刚走了两步，双眼便被街对面灯箱上鲜红色的四个字灼伤：网络广场。
　　她定定地看着对面，恍如一盆冰冷的水从头淋到脚。
　　悔恨，自责，茫然，痛苦，各种各样繁复的情绪堆积在一起，让她不知该何去何从。
　　杨岚航占据了她的心，咬牙拔去固然留下血痕。
　　可一段持续了五年的感情早已深入骨髓，狠心拔去她会全身瘫痪！
　　“一时的痴迷怎么深得过五年的感情……”她对自己说。
　　一辆辆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她无暇去顾及……
　　她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街道，怕自己犹豫一秒就会停住脚步。
　　网吧很大，一进门先是一个休闲区，用绿色的植物把每一个位置隔开，蛮有情调。
　　往里面走，穿过休闲区，凌凌到柜台前登了记，时尚的美女网管把上机卡交个她，指了指她上机的位置。
　　凌凌接过卡，看看架子上摆放的饮料。“有茉莉清茶吗？”
　　网管转身拿了一瓶茉莉清茶给她：“五块！”
　　她刚要旋开瓶盖，看见茉莉花朵朵鲜活灵动，仿佛能让人嗅到花瓣上袅袅清香。
　　“对不起！”她缩回手，把饮料瓶放回桌上。“给我换一瓶水晶葡萄吧。”
　　“一样价！”美女网管不耐烦地说。
　　凌凌拿出钱放在柜台上，微笑着说：“我刚戒了茉莉茶，我忘记了！”
　　估计有人听过戒烟戒酒戒赌戒毒，没人听过戒茉莉茶的。
　　网管怪异地瞥她一眼，换了一瓶水晶葡萄给她。
　　凌凌找到她的位置坐下。
　　QQ打开，永远有多远的头像灭着，也没有留言。
　　凌凌打开饮料，边喝边等。刚喝了两口饮料，浓郁的甘甜呛得她咳嗽不止。
　　她皱眉，到吧台买了一瓶鲜橙汁。
　　味道酸涩甘苦。
　　她看看瓶子，的确是康师傅的鲜橙汁，生产日期也在保质期内……
　　她又去吧台，拿了五块钱放在桌上。“给我瓶蜜桃汁，谢谢！”
　　网管欲言又止，给她一瓶蜜桃汁。
　　五分钟后，凌凌又到吧台前，在色彩缤纷的饮料中搜寻半天。“给我一瓶可口可乐，谢谢！”
　　网管终于开口：“美女，来瓶茉莉清茶吧。”
　　她笑笑：“对不起，我戒了！”
　　十分钟后，凌凌站在吧台前。网管没等她说话，拿了瓶茉莉清茶放在吧台上。
　　凌凌说：“矿泉水，谢谢！”
　　网管默了！
　　……
　　快到九点时，小光头的头像终于亮了，并很快发来一条留言：『你在哪？』
　　她的手放在键盘上，迟迟打不出一个字。
　　『在吗？』他又问。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控制，所以她只能控制自己！
　　她坐正，拍拍冰冷的脸颊，笑着打字：『我在B市，老板带我过来开会。』
　　永远有多远：『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如果喝了半碗面汤算吃饭的话。
　　『你在什么地方上网？』
　　『网吧。』
　　凌凌喝了一大口矿泉水，艰难地咽下去。
　　对白和她嘴里的矿泉水一样平淡无味。
　　爱情过了保质期，很难不变了味道。
　　凌凌很想为自己的移情别恋找个借口，譬如：网恋是虚幻的；他们之间没有结果；她已经为这场暧昧耗尽心力……然而，这些苍白无力的借口蒙蔽不了她内心强烈的自责和愧疚。
　　没有杨岚航，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凌凌决定想找点有激情的话题，抱着矿泉水瓶想了半天，才打出一句话：
　　『你吃饭了吗？』
　　『没有，不想吃。』
　　她泄气了。『讲个笑话听听吧。』
　　电脑上显示着：『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国，你能给我个机会吗？无论……我有多么让你失望！』
　　她说：『你的笑话很冷。』
　　『我没有讲笑话。』
　　陌生的城市，深寂的黑夜，他的话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也一样滚烫如岩，字字句句烙印在她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这句话换在一天前，哪怕几个小时前，她可能一冲动，说：能，你回来吧！
　　现在，太迟了！
　　『对不起，我现在很乱，你给我点时间。』
　　她不是不想接受他。她需要时间去忘记杨岚航，去找回自己丢失的心，没有了心，她没法去对面他。
　　……
　　网络的另一端，杨岚航无奈地揉了揉额头，端起桌边的茶杯，浅呡一口。
　　他静静看着电脑屏幕，回味着唇齿间的茶香。
　　茉莉的雅香淡到极致，又浓郁得久久不散。
　　就像“白凌凌”与“永远有多远”的感情，浅尝是甘苦，细品是幽香。
　　说不出，道不尽的回味……
　　她说的对，网络是一层朦胧的纱。
　　隔着这层纱，她才可以毫无顾忌地表现出她最真实的一面。她宁愿每天和一个从没见过面的网友聊天，也不愿意去尝试一段真正的恋情。因为她总以为躲在网络的背后，游走在暧昧的边缘，感情就能永恒不变。
　　他们相识多年，他太了解她。
　　与其说她对爱情没有勇气，对男人没有信心，不如说她是对自己缺乏自信。
　　他要拨开网络这一层纱很容易，可他要揭下她自我保护的外壳，逼她去面对真正的他，面对残酷的现实，太难了！
　　所以，他必须耐心地等下去，等到她有足够的自信去爱那个叫“杨岚航”的人，否则，他们的感情也不会有好结果。
　　白凌凌：『你为什么不说话？』
　　杨岚航看了一眼桌边的手机，拿起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白凌凌有点紧绷的声音伴随着些许吵闹声传来：“杨老师，您好！”
　　“你在哪里？”
　　“我……在朋友家附近的餐馆，您有事吗？”
　　他早已习惯了白凌凌睁着眼睛说瞎话，淡淡地说：“很晚了，我去接你。”
　　“不用了！”她的声音更紧张。“我的意思是：不用麻烦您了，我朋友会送我回去的。”
　　“你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啊？”她似乎思考了一下，权衡利弊：“男的。”
　　“那我更要去接你。”他用茶水润了润喉咙，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作为你的老师，我必须对你的安全负责。”
　　“我保证十分钟之内回去，行不行？”
　　他看看表，八点五十一分。“好吧，我九点在楼下等你。”
　　“好的！我一定回去！”她很有礼貌地说了句：“老师再见！”挂断电话。
　　杨岚航低头品着茶，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白凌凌，我就不信你敢九点零一分回来！”

*****************************************************************

　　凌凌当然不敢，绝对不敢。

　　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网吧，打车回酒店，八点五十八分就乖乖站在门口恭候杨岚航的大驾。

　　九点整，电梯门徐徐打开，杨岚航站在电梯里右手按着开门键，对她招招左手，她莫名地激动着，一刻不敢耽误地跑进去。

　　“杨老师。”她低头看着电梯的里的地毯，极力控制着紊乱的心跳。

　　杨岚航打量了一下她身上单薄的衣裙：“外面冷吗？”

　　“不冷。”她擦擦额上因为紧张渗出的汗滴，仍不敢抬头：“有点热。”

　　“你跟我来，我给你看看明天会议的纲要，其中有一个报告应该对你的课题很有指导意义。”

　　“哦！”

　　电梯门打开，她紧随其后跟着杨岚航走进他的房间。

　　杨岚航先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茉莉茶，送到她手边，又从桌上拿了个几页纸交给她。“你先把这个报告的概要看一下，明天听报告的时候你会容易理解一些。”

　　“好的。”

　　“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说完，他转身坐在房间椅子上，修改着他的PPT。

　　这种态度，摆明了告诉她：你就在这里看，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回去睡觉。

　　心神不宁地看了一会儿资料，凌凌终于压抑不住，视线从满篇英文单词移到杨岚航身上，每当他陷入沉思，便会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所以尽管他的脾气再好，她都会对他很畏惧，总觉得他的眼睛像个深不可测的深渊，随时随地吞没了她。

　　茉莉的香气，轻轻的，绵绵的，荡漾在他们微弱的呼吸里。

　　若是时间停止，让她一直一直坐在这里，这样看着他，该有多好……

　　“有问题吗？”杨岚航说话的时候，眼睛还停留在电脑里的曲线上。

　　她的手一抖，心也跟着一颤。“没……有些单词我不认识，我能不能回房间取文曲星？”

　　“拿来给我。”见他伸手，她忙把纸递过去，整齐地摆在他桌前。

　　他拿起笔，挥洒自如地在纸上飞快地写着字，不及十分钟他把纸递给她。

　　她接过一看，上面所有的专业词汇都被他标注了中文。她暗暗吐吐舌头，坐回去继续膜拜这高深莫测的科学理论。

　　看着，看着，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昨晚睡眠不足，今天又忙了一天，天书一样的文字很快勾起她的睡意。虽然她强忍着困意，可那些英文字符像催眠曲一样，不断摧毁她的意志。

　　最后，她实在抗拒不了，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她梦到有人很轻很轻地抱起她，放在舒适的床上，为她关掉灯，盖上温暖的被子。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看他的样子，却怎么也看不清。

　　“爸爸？”

　　“嗯。”爸爸的声音还是那么慈爱。

　　她幸福地笑着，拉着他的手。“爸爸，永远到底有多远？”

　　“很近，近在咫尺……”

　　“不，他很远，远在天边……”

　　一大早，凌凌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单人床。她迷惑地环顾房间，另外一张床上躺着一个男人，和衣而眠。她的记忆三秒钟的空白，随后海浪一样汹涌而来——她在杨岚航的房间里睡着了！

　　他，他怎么不叫醒她！

　　他不会以为她有什么想法吧？他们不会发生了什么吧？

　　她立刻否定自己的想法，杨岚航绝对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男人。

　　她坐起来，原想悄悄离开，一看见杨岚航他熟睡的样子，她忍不住偷看两眼。

　　不知他在梦里经历着什么，他的眉紧锁着，薄唇抿成一条线。

　　让她有一丝丝的疼。

　　门外响起敲门声。

　　杨岚航被惊醒，坐起身看看她，浅笑。

　　凌凌第一反应是躺在床上假装睡着，可是转念一想，那不是让人捉奸在床了！

　　于是她故作镇定地对杨岚航傻笑：“杨老师，我们要不要开门啊？”

　　他看看表，忽然脸色发白，快速整理好床铺。

　　凌凌意识到问题严重，赶紧跳下床，整理好被单和裙子上的褶皱。

　　杨岚航打开门，她从半启的门看去，是周校长和一个陌生中年男人。杨岚航迟疑一下，侧过身让他们进门。

　　凌凌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表现出慌乱，肯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她定了定神。“周校长，您好！”

　　周校长看见她有些吃惊，但到底是经历过大世面的，很快便表现出镇静，对她点点头。

　　他身后的男人可没有周校长那么好的定力。一看见她，马上用刺骨的目光审视她，看得她浑身不适。

　　凌凌正不知如何自处，杨岚航开口了：“爸，这是我的学生，白凌凌！”

　　凌凌一听这句话，五雷轰顶！

　　世界充满奇迹！

　　这个一脸严肃的中年男人是杨岚航的老爸！她的公……不，师公！

　　凌凌用余光匆匆瞄一眼，大体看清轮廓。他看上去并不像一个商人，五官与杨岚航相似。长得略矮些，偏瘦，骨骼鲜明，戴着一个金边眼睛，颇有几分学者的刚正不阿。

　　“学生？”杨岚航的父亲刻意重复一遍，富有穿透力的眼神投向两张床，极力压制的愤怒随时可能爆发。

　　床单铺得再平整，细微的褶皱仍无法逃过犀利的眼，睡没睡过的一目了然。

　　孤男寡女睡在同一个房间，没有任何一个解释能让这种事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凌凌吓得手脚冰凉，站都站不稳。

　　处世圆滑的周校长看出气氛不对，借口有事先走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杨岚航的父亲声音不大，却充斥着震人的威慑力。“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这是在中国，别把美国那套文化理念带回来。幸好跟我来的是老周，若是换了别人……把事情宣扬出去，别说你在学术界无立足之地，就连我都要颜面扫地。”

　　凌凌吓得一哆嗦。她终于明白遇事从容的杨岚航为何刚才脸色发白，他早点告诉她，她有个这么严厉的师公，她肯定钻床底下，打死也不出来！

　　现在惨了，师公认定了他们有JQ，他们怎么解释都是无济于事。

　　可杨岚航好歹也说句话吧，这样一言不发岂不是默认了。

　　万一这位师公是个封建礼教的卫道士，为了保住声明，逼着他们两个结婚，她该怎么办呢？

　　唉！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做白日梦！

　　“航，从小我就教你：想修学，要先修身。在学术界，人品比什么都重要，那些专家前辈跟你谈项目，谈课题，他们不只看你学术水平，更看重你的为人。”他的语气缓和了些。“现在不少教授的私生活问题被网络上曝光，那些风言风语是真是假很难说，可那些人一旦被非议，哪个不是名誉扫地？”

　　“我明白。”杨岚航仍不解释，恭恭敬敬回答。

　　“你也快三十了，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你们的感情我不想干涉。但你明年要评教授，做事必须把握分寸……”

　　这话说的，一看就是大家风范。既有威严，又明事理。

　　难怪杨岚航做事那么无可挑剔，原来是家教极好。

　　这让她想起恋爱专家的琳琳曾经给过她一段忠告：

　　汪涛不适合做老公。他的家庭条件太差，他太渴望成功，一旦有了机会，他会为金钱，为成功不惜一切代价。而且，等他有了钱，受人尊重时，他往往会迷失自我。女人要嫁一定要嫁个家庭背景好的男人，不是为钱，而是为人。因为好的家庭环境会让一个男人拥有好的家教，礼节，甚至人格。

　　那时候，她不信，她总说男人有了钱就会变坏。现在她信了，杨岚航有这样严厉的父亲，也就决定了他在任何诱惑面前都会把人格放在第一位，他太适合做老公了！

　　又扯远了。

　　“我们……”杨岚航收住后面的话，看了一眼凌凌。“你先回房，换一件正式点的衣服，半小时后，我带你下去吃早饭。”

　　“嗯！”

　　事情与她有关，她岂能一走了之。临走前，凌凌深深给杨岚航的父亲鞠了一躬，用无比敬畏地口吻说：“杨老师是我见过的男人里人品和修养最好的。他是我的老师，我尊敬他，更胜于尊敬我的亲生父亲！”

　　然后，她恭恭敬敬退出去，没有注意到杨岚航紧握的双手，和他父亲愕然的表情。

　　父亲？！

　　为她做尽一切能做之事，换来一句：更胜于尊敬我的亲生父亲。

　　多悲哀的讽刺！

　　************************************************************

　　没参加过国际会议，不了解自己的肤浅；

　　没见过杨岚航作学术报告，不知道什么是男人真正的魔力；

　　暗淡的光线下，幻灯片的冷光洒遍全场，杨岚航步履优雅地走到最前方，在国际会议这种特殊的气氛烘托下，他独有的清雅更加闪耀。

　　一串串复杂的公式，一条条富有深意的曲线，配上他圆润又富有磁性的美式发音，不仅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也吸引了凌凌的视线。

　　凌凌看着他，那无比的自信，沉稳和冷静让她忘了呼吸，忘了眨眼。

　　这样的男人太完美，完美得如梦幻一般不真实。

　　她的心跳随着他的嗓音，抑扬顿挫……

　　他讲完报告，很多人都在提问题，他条理分明地一一回答着。后来，身着职业套装的Angela站起来提了一个问题，杨岚航的表情非常惊讶，反问了一个问题。接着，他们开始旁若无人地讨论，越来越深入的探讨中，杨岚航的眼神越发神采飞扬。最后，因为时间关系，他走下来，和Angela单独去外面的休息区一边喝茶一边讨论。

　　那个画面非常唯美，一个是举止文雅的中国男人，和一个性感迷人的西方美女，他们时而皱眉深思，时而眉飞色舞，时而地在纸上写写画画，激烈地争辩。

　　凌凌远远地看着他们，羡慕得心中阵阵酸楚。

　　如果有一天他也用那么赞赏的眼神望着她，她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不可以！凌凌屏住心神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他是我的老师，是我的老师……”

　　她一遍遍在心里暗示自己，这句话她在短短四个小时内对自己说了上百遍，平均五分钟一次，且频率呈现递增的趋势。

　　“他是我的老师……”

　　凌凌专心致志在心里默念咒语，有人拍她的肩。她一转头，看见杨岚航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脱口而出：“你是我的老师……”

　　“嗯？”

　　她往后移了移身体，避开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最近“生物电”效应越来越明显，每次被他一碰，思维就会混乱。

　　“我是说……”她语无伦次地解释：“我能遇到你……您这样的老师，太幸运了！”

　　他显然很受用，难掩笑意。“我有点急事，需要先走。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吧？”

　　“没问题！”

　　临走时，他嘱咐她：“周校长晚上请吃饭，我五点去酒店接你。”

　　“我知道了。”

　　目送着他快步走出会场，凌凌忽然发现：她有点依依不舍，离开几个小时都舍不得……

　　天啊！爱上一个人，真要命啊！

　　***************************************************************

　　凌凌在网吧的休闲区坐了一个下午，杨岚航打电话问她在哪，她正期待着隔壁座位沉默近十分钟的男女开口讲话。因为根据他们前面的对话分析，他们是网友，初次见面。

　　她很想知道，这样的见面，是开始，亦或是结束。

　　男人有三十多岁，西装革履，长相却让人不敢恭维，具体点说特像网上流行的猥 亵 男照片。女人倒是挺漂亮，前卫的穿着打扮引来不少男人的侧目。

　　“我们……去我家喝杯咖啡吧。”男人看着眼前的咖啡杯说。

　　怎么可以这样？！

　　换做是她，永远有多远与她见面不及两个小时，提议去他住的地方喝杯咖啡。

　　她肯定把咖啡泼在他脸上，告诉他，“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而那个女人犹豫一下，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好吧！”

　　见网友的过程，就是这样……简单、明了！

　　见面，上床，下床，黑名单。

　　她知道，所以她才怕……

　　黑名单，那个世界真的很孤单……

　　四点多，杨岚航过来接她，她正坐在沙发上听着音乐，顾影自怜。

　　他并没有多问，带她去了附近一家海鲜酒楼。

　　一看那奢华的装修就知道一顿饭价格不菲。

　　“杨老师，这种场合好像不适合我参加，我还是回去吧。”

　　“没关系，周校长特意让我带着你。”

　　杨岚航见她还是有些迟疑，又说：“以后这种场合会很多，你要学着去适应。”

　　她点点头，跟在杨岚航身后走进包间。

　　包间里除了周校长和他课题组两个年长的老师外，还有一个男人，凌凌仔细看看他端正的容貌，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

　　那个人一见杨岚航，很谦恭的起身与他握手。

　　“郑校长，您好！”听见杨岚航的称呼，凌凌才想起来，他是T大主管后勤和工程的副校长。这种“财神爷”型的校长很少在学生面前露面，所以她只在T大主页的新闻上见过几次。

　　“这位是？”郑校长看向凌凌，表情像在思索什么。

　　“我的学生，白凌凌。”

　　“噢！”郑校长貌似恍然大悟：“白凌凌！我想起来了……”

　　杨岚航眼神闪烁一下，没有接话。

　　凌凌倒是一头雾水，什么叫“我想起来了”？她没犯过什么大错吧？

　　难道她本课毕业设计没过的事也上过T大主页的新闻？

　　想起这件事，她忍不住在心里狠狠诅咒杨岚航。

　　等着上菜时，几位老师开始闲聊。与她预想的不同，他们聊天的内容并不是互相的恭维吹捧，也不是那种不切实际的官话，他们聊的是些挺有现实意义的话题，比如专家楼什么时候竣工，新的学生公寓什么时候入住，有着六十年历史的女生公寓是否列入重建的计划，或者973项目答辩怎么样，还有，他们的孩子……

　　“老周，你女儿快要大学毕业了吧？”郑校长问。

　　提起女儿，表情一向很严肃的周校长脸上立刻浮现起笑容。“七月份就毕业了。”

　　“有什么打算？”

　　“她说想去英国或者加拿大读硕士。唉！现在这一代孩子，总以为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几十万的费用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哪像我们，每月十美金的生活费也能在美国读完硕士。”

　　“你知足吧。至少她愿意去学。你看我儿子，大学四年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没学会，我给安排好了工作，他说读硕士，给他硕士读，他研一没读完又退了学，真搞不懂他想什么。”郑校长虽然无奈地摇头，语气里还是充斥着父亲的纵容。

　　凌凌想起她的爸爸，含笑撕着手中的纸巾，一条一条地撕成碎片，又揉成一团……

　　周校长说：“我记得阿皓在B市吧，他怎么样了？”

　　“他现在比我还忙，我来B市三天了，还没找到机会见他一面。”

　　“那正好，叫他一起过来吃饭。我好久没看见他了，挺想看看他。”

　　“我问问看。”郑校长拿出手机，拨过去。“阿皓，你今晚有空吗？”

　　“……”

　　“你周叔叔来B市开会……我们不是不一起来的……嗯，今晚一起吃顿饭，你周叔叔问你能不能来……好！不用急，开车小心点……”郑校长说话的时候眼角的皱纹都变得舒畅。挂了电话，他笑着对周校长说：“他说他在学校的时候没少给你添麻烦，你来B市，一定要给他个机会好好招待你……这小子，一点真才实学没有，就会搞社会上这套乱七八糟的事。”

　　“现在这社会，想要有成就，要不就像航这样从MIT拿着Nature回来，要不就像阿皓这样懂得左右逢源，我们勤学苦干那一套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我倒是不想阿皓有什么大的成就，他能过他想过的生活，别给我惹麻烦，我就满足了。”

　　……

　　他们又聊了一阵中国的发展趋势，服务生引领着一个年轻人走进来，应该就是郑校长的儿子。

　　凌凌好奇地看过去，只见他长得很高，黑色的牛仔裤，黑色条纹的纯棉衬衫完美地衬托出他颀长的体型。

　　当凌凌看清他俊美的脸，她不由自主站起来……

　　进来的人看见凌凌先是一惊，随即眯起眼睛，露出笑意。“这么巧啊？”

　　的确巧得出人意料，凌凌怎么也没想到郑校长口中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就是郑明皓。她更加想不到，郑明皓在T大读了近五年，竟没有人知道他是郑校长的儿子。

　　“好久，不见！”她小声说。

　　“你们认识吗？”周校长问。

　　“大学同学。”郑明浩坐到凌凌对面的空位上，笑着对她眨眨眼：“勉强算是朋友吧。”

　　勉强两个字从他口里说出来，听上去的确十分“勉强”。

　　凌凌看看身边面无表情喝着茶的杨岚航，又看一眼周校长，发现他正用怪异的目光审视自己，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坐下去。

　　周校长热络地跟郑明皓聊天，凌凌低着头把揉起的纸团一个个拆开，继续撕……

　　来到B市，她曾经想过见见郑明皓，还想请他吃顿饭，聊聊彼此的生活。

　　最终她还是放弃了。在他没有女朋友之前，她不能再给他任何希望，因为守着不切实际的希望有多痛苦，没有人比她更深切地体会过。

　　爱情就像扯皮筋，疼的总是那个不愿放手的人！

　　撕到实在无法再撕，她轻叹一声，抬眼竟发现眼前多了一叠纸巾。

　　她偷偷看了一眼杨岚航，他依旧在面无表情地喝茶，握着茶杯的指骨泛白，垂下的睫毛遮住他幽深的眼……

　　城池轰然塌陷，她沦落进他的体贴与落寞……

　　茉莉茶可以戒，这样的男人可以戒掉么……

　　眼光正纠结在他的脸上，她的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她拿出来一看，是郑明皓发来的短信：“你怎么在这里？”

　　她用眼睛斜瞟一眼杨岚航，郑明皓立刻会意，笑着点头。

　　她把手机调成震动，发了条短信给他：“没想到郑校长是你爸爸。”

　　“想到了，你能做我女朋友？！”

　　她抬头瞪了他一眼，又发一条信息：“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就算地球只剩下一个男人，我也不跟你！”

　　“地球只剩我一个男人，我还要你啊？！”

　　凌凌用手背掩饰一下嘴角的笑意，收起手机。

　　这一次抬头，她面前的碗里多了半碗海鲜汤，盘子里多了一个去过壳的海螺。她看了一眼杨岚航左手边的海螺壳，心房再度被攻陷：“谢谢杨老师，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不用麻烦您。”

　　“嗯。你随意吃，不要拘束。”

　　她点点头，一口口吃着食之无味的饭菜。

　　手机又开始震动。凌凌拿出来一看，差点吐血。“如果地球只剩下我和杨岚航两个男人，你选谁？”

　　是她的表现太明显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能看出他们暧昧，怀疑他们的关系。

　　她悄悄抬眼，才发现杨岚航的视线正投射到他的手机屏幕上，双眉纠结。

　　她如同做错事的孩子被老师逮到，迅速把手机藏到背后，结结巴巴承认错误：“杨老师，对不起！我朋友，喜欢胡言乱语，您千万别，介意。”

　　他的嘴角动了动，贴近她小声对她说：“这种场合发信息很没礼貌的。”

　　“对不起！”她乖乖端坐好，不再理会它在口袋里一遍遍震动。

　　饭吃了一半，周校长正在向杨岚航咨询去美国留学的情况，问他在MIT读学位是否压力很大，郑明皓无声地对她勾勾手指，指指门的方向。然后，他对大家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刚出去，凌凌又感觉到手机激烈的震动。

　　她拿着电话出门，她刚关上门，电话便停止振动。

　　“来B市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郑明皓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回头，看见他背倚着墙壁站着，嘴里松松地叼着支烟。他已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整齐的短发，脸型更有棱角，眼神多了几分看透世情的淡薄，乍一看去，的确有几分成熟的味道。

　　“我跟杨老师来参加会议，不太方便。”

　　“连打个电话都不方便？”

　　“……”她沉默。

　　“没良心的女人我见过，就么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女人。”

　　她忍下心头的委屈，说：“你现在看清我的真面目，也不算晚！”

　　“反正你欠我的必须还，一会儿吃晚饭跟我走。”

　　“去哪？”她吓得后退。

　　他笑了：“你以为我带你开房？注意一下大学生基本修养。”

　　“你！”

　　“放心，是去看电影。”

　　“不行！我老板看我比看老婆还紧，晚上九点前必须回酒店。”

　　“我帮你搞定他！”说完，郑明皓跟服务生说：“加个鸡蛋玉米羹，把账单拿来。”

　　凌凌泄气地走回房间。太失策了，她怎么一不小心把这个重要的权利交到杨岚航手里。

　　现在她只能指望他对自己负责，千万不要屈服于权势的压力，出卖她。

　　*****************************************************************

　　饭局刚一结束，郑明皓无视凌凌给他使的眼色，在酒桌上公然说：“杨老师，白凌凌难得来B市，我想带她去市中心转转。”

　　在场的人均是一愣，尤其是周校长，看她的眼神别提多轻视。

　　她也觉得有必要自我鄙视一下。早上出现在杨岚航的房间，晚上又跟郑校长的儿子去约会，水性杨花到这个份上，实在给中国女性丢脸。

　　杨岚航的反应反倒很平和，微笑着说：“也好。注意点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这么轻松就把她卖了！？

　　因为愤慨，她决定不理杨岚航，连再见都没跟他说。

　　他更无情，从头至尾一眼都没看她，下了楼，直接上车离开，把她丢在茫茫黑夜中，一个对她“觊觎”已久的男人身边。

　　“上车吧。”郑明皓打开一辆奥迪TT的车门。

　　“你的？”凌凌忍不住抚摸了一下车子圆滑的线条。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款车，没有保时捷的张扬，却能彰显出拥有者独特的个性。

　　“怎么样？喜欢吧？”

　　“够败家的！”她“日行一善”地帮他正视自己。

　　“我是贷款买的。”

　　“更败家！”

　　她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内室铝合金饰板散发唯美的金属质感。

　　郑明皓启动车子，驶入街道。“我总不能骑自行车去跟人家谈项目吧？这年头，包装比什么都重要，你当别人也跟你一样只看内涵，不重外表。”

　　凌凌懒得理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强进的动力带来的加速度。

　　郑明皓说：“你挺有眼光的，这款车无论外观，驾驭感，还是安全性都是一流的。”

　　“别跟我说你买它是因为我喜欢，打死我都不信！”

　　“你来我公司上班，这车我送你了。”这话说的，俨然一副包二奶的口吻。

　　“呿！”凌凌连眼睛都没睁：“你好歹也是T大毕业的，记不住校训，也请注意素质！”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我刚接了个项目，正缺人。你Asp、Jsp都懂，过来帮我吧。”

　　“我？”她摇摇头：“我连Asp调用Oracle都不会。”

　　“谁买得起Oracle？后台用SQL server就成。”

　　“安全性多差啊！”

　　“我们不是做大型商用软件，要那么安全干什么？”

　　凌凌睁开眼睛，发现他已经开上了立交桥，她摇下车窗，让疾风掠入。

　　“你真的缺人帮忙？”

　　“是！我的公司刚起步，启动资金不够，招不了太多编码高手。”

　　“好吧，等我考完试，我过来帮你一个月。”

　　“你是认真的？”郑明皓讶异地看着她。

　　“嗯！你不用给我工钱，供吃供住就行。”凌凌说：“不过先说好，你千万别对我有非分之想，我纯粹是出于江湖道义才帮你的。”

　　“我这人很有原则，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放弃“非分之想”的权利！”

　　她大吼：“郑明皓，全世界那么多女人，你为什么非把我往火坑里推？”

　　他比她声音还大：“白凌凌，全世界那么多男人，你为什么非跟电脑谈感情？”

　　“他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有知觉的人！”

　　“你是看见过？还是摸到过？”郑明皓拉过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他猛烈的心跳撞击着她的掌心。“这才叫有血有肉，有感情有知觉！”

　　凌凌抽回手，握紧手心残留的余温。

　　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因为她的确没有摸到过他的心跳，他的血肉。

　　对她来说，那只是一连串的号码而已！

　　郑明皓见她不说话，又开始厚颜无耻地吹嘘：“我就搞不懂，喜欢我的女人能从一环排到三环外，你为什么偏不拿正眼看我？”

　　“因为我慧眼独具，不流于世俗的审美观。”

　　郑明皓哑然失笑。“还望不吝赐教！”

　　凌凌清清喉咙说：“男人，最重要的是有安全感。你说长得像谢霆锋变心的机会多，还是像爱因斯坦变心的概率高？”

　　“这可不一定，有多少又老又丑的大老板泡电影明星。”

　　“那你说每天开着奥迪TT在街上晃的男人有安全感，还是一心在实验室潜心钻研的男人有安全感？”

　　“你觉得杨岚航有安全感么？”

　　他是所有没安全感的男人里，最没安全感的一个。

　　“他是我的老师，你别胡说！”

　　“我只问你他有没有安全感。你心虚什么?”

　　凌凌别过脸，望向窗外，她不敢去直视郑明皓的眼睛，怕自己的眼睛会泄露心底的秘密。

　　她说：“如果全世界只剩下你和杨岚航两个男人，我宁愿悬梁自尽！”

　　“白凌凌，你什么时候才能有正确的审美观！”

　　审美观？

　　她笑了，笑容像城市上空盘旋的风沙，漂泊不定……

　　B市变了许多，早已寻不到初次见面的惊艳——那种历史的文化底蕴。

　　人的许多记忆会被岁月磨退了颜色，所以格外凸显出一些画面的鲜活。

　　B市在凌凌记忆中，是梦幻般的城市。

　　她曾坐在故宫的台阶上，拖着下颚听爸爸讲述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史。

　　她曾站在圆明园的遗迹前，牵着爸爸的手泪流满面。因为爸爸告诉她：中国人，不能忘记过去!

　　在她的记忆中，颐和园的画舫，大观园的潇湘馆，还有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仍然染着鲜活的色彩，而她的爸爸永远是所有色彩里最闪光的……

　　十年过去了，他的光芒从未褪色……

　　但是，妈妈嘶声竭底的哭声与肝肠寸断的斥责也从未褪色。

　　“十年前，你骑着自行车来接我，汗流浃背，山盟海誓……十年后，你开着奥迪车去接她，暖风空调，激情无限……男人！这就是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一辈子都做个没出息的乡村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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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个山上下乡的年代。

　　许多成绩优异的高材生被分派到偏远山村。

　　凌凌的爸爸被分配到一个乡村中学做老师，在那里他和村里最漂亮的女孩儿相识相恋，并结了婚。七八年恢复高考后，他考上T大，毕业后他留在城里的税务局工作。

　　他把妻子和三岁大的女儿接到城里，一家人挤在十几平米的小楼房里，尽管生活拮据，他勤劳朴实的妻子辛苦地工作，照顾家，照顾孩子，没有一句怨言。

　　一年一年，他的地位层次越来越高，生活质量越来越高，文化程度不高的妻子与他渐行渐远……

　　他看不惯她为了矿泉水瓶跟捡垃圾的人讨价还价，看不惯她天天穿着最便宜的粗布衣服，更看不惯她教育女儿大吼大叫的方式……

　　他们开始争吵，冷战，往昔的浓情在吵闹里日日消减。

　　在危机重重的婚姻里，知性美丽，温柔体贴的第三者出现，更加剧了婚姻的灭亡……

　　他走了，丢下一纸离婚证书，和全部身家离开了。

　　他走之后，凌凌每天站在门口等，她总以为爸爸会回来……

　　他再没回来。

　　是男人薄情寡性，还是小三没有道德观念？

　　都不是，是女人无法抗拒优秀男人的魅力，就像男人抗拒不了美女的诱惑一样……

　　既然孙中山能为宋庆龄抛弃原配，张学良能在六十岁改娶他人，你还能要求什么样的男人至死不渝？！

　　想要男人从一而终，除非他们确实找不到第二个！

　　所以，凌凌想要的很简单，一个留在她身边的男人，不论世界如何变幻莫测，他都没机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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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中，电影院到了。

　　那晚电影院放映的刚好是韩国电影《雏菊》。

　　电影讲述的是一段错综复杂的爱情。

　　一盆淡淡的雏菊花，一个雏菊一样脱俗的女孩儿爱上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又因为误会和命运的捉弄爱上了另一个男人。

　　一段相爱不曾相对的爱情，命运终究为他们安排了悲凉的收场。

　　当女主角无声地说出那句：“对不起，我没认出来你，我一直在等你……”

　　凌凌捂住脸，泣不成声。

　　她完全可以体会到女主角那种矛盾加悔恨的痛苦，就像她的矛盾和悔恨一样！

　　郑明皓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

　　“等待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很痛苦，是吗？”他将她的脸埋在怀中，深深地拥抱着她。

　　凌凌无言地摇头，推开他。她不讨厌郑明皓的拥抱，也不讨厌他身上清爽的味道。

　　不过相比之下，茉莉的味道更淡雅些……

　　茉莉的味道？

　　此刻她无比怀念那戒掉的味道……

　　郑明皓叹了口气。“你为他伤心，为他流泪，他看得见吗？你需要有个人依靠，需要有人安慰，他在哪？这么多年，你被这种触摸不到的爱折磨的还不够？！”

　　“我不知道。”

　　“凌凌，给我个机会吧，我能给你真正的快乐！”郑明皓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抓住她的手说：“互联网经历完冬天，正在复苏，现在做网站是最好的时机。你相信我，你来跟我一起创业，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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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落幕，人潮离去。

　　“对不起！”她起身随着人流离去。

　　郑明皓的自信心总是超乎常人的膨胀。凌凌刚走了几步，他又追上来，满不在乎说：“我应该去看看精神科，我发现你越拒绝我，我越爱你！”

　　“男人啊！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得到了又弃如敝履。”

　　“要不你让我得到一次，我再把你弃如敝履？”

　　凌凌被他气得哭笑不得，狠狠掐了一下他的手臂。“你给我死了这条心吧！”

　　“要我死心，除非你嫁了人。”

　　“我明天就嫁头猪。”

　　“我哪里不如猪……”

　　“……”

　　他们一边吵，一边纠缠，所以他们没有注意到。

　　还有个人坐在角落里，修长的手指用力地揉着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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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郑明皓还想带凌凌去KTV玩玩，唱唱歌。

　　凌凌非常‘委婉’地拒绝。“不去！我对你的人品不放心。”

　　郑明皓实在对她束手无策，只好送她回了酒店。走到她房间门口，她打开门，说了句：“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请我进去坐坐？”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遭人非议的。”她不是对郑明皓不放心，而是全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封建社会已经被推翻了。”

　　“社会主义社会也有色狼，谢谢！”

　　她走进去，回身刚要关门，郑明皓快速按住门锁。“等等……”

　　“还有事吗？”

　　“你真的要来帮我？”

　　“如果你确实需要人帮忙，我会来的。”

　　“谢谢！”他看着她，眼神看上去无比真诚。“不枉我当你是朋友。”

　　一阵暖意流过凌凌荒芜的心，她浅笑着仰头，迎上他真挚的目光。“明皓，我相信你，以你的能力你一定能成功。”

　　“你不觉得我是个好高骛远的败家子儿么？很多人都这么说我。”

　　她摇摇头。“我有个朋友，他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付出了很多，很多。所有人都劝他放弃，说他不会成功。可是，他从未放弃……他曾经说过，人一定要的坚持自己想要的，全世界的人否定你都没关系，你不能否定自己！”

　　她顿了顿，又说：“答应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都不要放弃！”

　　“凌凌，有些事，放弃了还可以从头开始，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郑明皓深情地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你知道么，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回T大继续读硕士……因为我不是他，我绝对不会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放弃喜欢的女人！”

　　“可你为汪涛放弃过。”

　　“那时候我并不了解你。我除了觉得你气质清纯，笑容善良，对你一无所知……”

　　“现在你又了解我多少？我迷糊，任性，做事没条理，不认真……我有一大堆缺点。现在你会说无所谓，等我们在一起生活，朝夕相处，你就会发现这些很重要。”

　　郑明皓突然说。

　　“我爱你！”

　　听到这样的真挚的表白，纵然无意，凌凌也被感动得热泪盈盈。

　　她努力压下鼻端的酸楚，哑声说：“生活，不是光有爱情就可以的，我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杨岚航走了过来，并用怪异的眼神看向他们。凌凌忙抽回被郑明皓握住的手，拭去眼泪。“杨老师，您刚回来？”

　　“嗯。一会儿来我房间一下，我找你有事。”

　　郑明皓听见他的声音，转头对他勉强笑了笑，杨岚航也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走进他的房间。

　　见她神色恍惚应了一声，郑明皓凑近她，说：“他深更半夜找你做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该不会对你图谋不轨吧？”

　　“他对我图谋不轨？！”凌凌非常坚定地告诉他：“除非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女人。”

　　“你放心！全世界只剩下一个女人，他也不会要你！”

　　“行了！”凌凌白他一眼。“别在这儿鄙视自己的审美观了。快点回去‘涂墙’吧！”

　　“好吧。那你早点休息，我会打电话给你。”

　　凌凌推推他，不耐烦地挥手：“别啰嗦了，走吧，走吧！”

　　“拜拜！”

　　郑明皓的背影越走越远，凌凌却迟迟没有关门，直到他忽然回首，无言地看着她。

　　她才轻轻关上门，背倚着门，长长出了口气。

　　如果他不爱她该有多好，她一定会留下来和他一起做网站。

　　即使她不会有多大的成就，但她一定可以开心地过每一天，因为郑明皓对她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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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凌在房间里休息一阵，理清混乱的思绪，才简单地洗漱一番，整理好仪容，走到杨岚航门前。

　　她很小心地敲门，有些担心惊扰了他，听见里面没有声音，她又试探着敲了一下。

　　“请进。”

　　她推门走进去。

　　“杨老师，您找我什么事？”

　　满室的茉莉香气扑鼻而来，浓郁的淡香。杨岚航看来刚沐浴过，头发上还滴着水。但他没穿睡衣，而是换上米色的休闲裤，白色的衬衫，衬衫微湿。

　　他坐在椅子上，什么都没做，仅仅是坐着，依地毯上浸湿的痕迹看，他很久没动过。

　　原来杨岚航这么惜时如金的人也有发呆的时候，奇迹！

　　“坐吧。”他起身倒了两杯茶，一杯端给她，指指他刚刚坐过的椅子，而他坐在对面的单人床上。

　　这举动，她是否能理解成，要促膝长谈。

　　她坐下，嗅了嗅茶香，把茶放在桌上。

　　也不知道出于一种心理，凌凌偷偷看向他的领口。他的领口不仅干净，而且熨烫得棱角分明，领口里面是他线条很美的颈项，沐浴后的肌肤看上去十分光洁柔亮……

　　她不由得对他的沐浴乳有点好奇，不知是什么牌子，若是有其他味道，她也想买一瓶来试试。

　　“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他终于开口说话。

　　“有什么事您尽管说。”

　　“Angela第一次来中国，她想见识一下中国的历史遗迹，又不懂中文。我明天刚好有事，你能不能陪她去长城看看？”

　　凌凌有点糊涂了。心爱的女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他再忙，也不至于连陪她看看长城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她试着婉言拒绝：“陪她倒是没问题，可我的英语不好，我怕跟她没法沟通，不如……”

　　“没关系，带着词典去，表达不清可以翻单词给她看。如果实在沟通不了，给我打电话。”

　　“哦。”见他心意已决，凌凌只好应了。

　　“还有，如果她问你我是否有女朋友。你帮我告诉她，我和女朋友感情非常好，已经在筹备婚事。”

　　这回她彻底晕了，费了好大劲才把到了嘴边的“为什么？”咽回去。

　　他应该是欲擒故纵，用以退为进的方式试探对方的心意。那她明天是否要把Angela的反应看清楚，回来如实汇报。

　　回过神，凌凌发现杨岚航正凝神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说话。

　　她眨了眨眼睛，傻傻地看回去。

　　“你没有问题问我吗？”他问。

　　“没有啊！”见他的表情有些怀疑，她说：“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嗯！”他垂首喝了口茶，沉吟一阵，才再次开口。

　　“你和郑校长的儿子关系好像不错。”

　　这个问题，算不算个人隐私？

　　根据隐私法规定，她有权利拒绝回答。

　　不过，她不想他误会，态度诚恳地回答：“我们是好朋友。”

　　“他在追求你，你应该能看出来吧？”

　　她点点头，手指不安地搅动着裙摆。

　　“我知道，作为老师，我本来不该过问你的私事。不过，我受人之托，不得不问。”

　　凌凌有些懂了。一定是郑校长看出她和郑明皓关系暧昧，想知道内情。所以杨岚航才会破天荒八卦一次，问她这么隐私的问题。

　　“他的确对我很好，我也很欣赏他。”她偷偷看了一眼眉峰紧锁的杨岚航，开始转折：“可是，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杨岚航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一看见他那副悠然淡定的样子，凌凌莫名地心悸一下，全身细胞都处于亢奋状态。

　　她头脑一热，笑着说：“就您这种类型！”